契丹的莫名其妙來訪,讓宋朝君臣大眼瞪小眼,但接下來的才是真正啼笑皆非。
還早,要等契丹使者到興慶府後才會發生。
先是龐籍上奏。
他將李文貴弄到延州後軟禁起來,然後上奏,李文貴授西夏國主元昊意,想與我朝議和。
奏上,許多大佬知道中間有花招,即便李元昊想議和,多半也不會在這時候議和,新敗之下,議和對他們西夏會有利嗎?況且也不會派滯留在環州的李文貴,而會另選一個人選。
然而一個個就當不知,默准龐籍與李文貴商議和平之事宜。
龐籍這才讓人將李文貴帶上來,對他說:「你們的先主與當今之主起初奉事本朝,皆不失臣節。你們這些做為臣子的,蠱惑人心,無故妄加不應有的名份,使汝主不能為臣,紛紛至今。你我百姓,戰至三年有餘,肝腦塗地,全部是你們的失誤。」
李文貴一聽,心中樂開了花。
西夏大敗,他在環州心生憂慮,省怕宋朝數路大軍北伐,使西夏滅亡。
龐籍將他弄到延州來,他也不知為了什麼。軟禁數天,一顆心如同十五個水桶,七上八下,沒有想到聽到這個好消息,強壓著內心的狂喜,恭敬地說:「是,是。」
弱國無外交,西夏是戰敗國,沒有強橫的本錢。
龐籍又說:「你們西夏犯邊之初,我們大宋國家承平已久,民不習戰,故屢為你們獲利。今天邊民益習戰,你們還能不能獲勝?以後每戰,你們西夏只能像定川寨那樣,必敗,自去年麟府一役後,二戰石門川。三戰定川寨,一次比一次敗得慘。我國富有天下,即便有小敗,也不會有大損。汝國一敗。則社稷可憂。若是我朝如今不顧大體,不顧百姓,再次舉軍對你們西夏征討,該是如何?」
「是,是,天子仁愛,天下無人能及。」
「所以我朝天子才是天子也。天之立天子者。將博愛四海之民而安定之,非是必欲殘彼而取快。你回去對汝主說,若是能誠心悔過從善,稱臣歸款,以息彼此之民,朝廷待汝主,必禮過於以前。」
李文貴狂喜,磕頭若搗米。一邊跪頭一邊說:「此乃西人日夜所願,龍圖學士能為之言報朝廷,使彼此休兵。誰敢不受賜?」
龐籍乃厚賜,將其送到西夏邊境上。
李文貴飛快急奔興慶府,元昊此時在興慶府也是呆若木雞,打慘了,一個多月,還沒回過神。戰前他想和,此時更想和,可因為戰敗,想和又抹不下面子。聽說李文貴還,連忙將他召見。聽到龐籍的話後,大喜過望。做了一件事,將王嵩,也就是光信大和尚從地牢裡放出來,同樣厚禮遇,讓他帶著國書與李文貴一道去延州。
國書是嵬名環寫的。和議也交給了嵬名環主持。史上是野利旺榮主持此事,但因為在范仲淹與鄭朗推動下,野利兄弟皆提前數月被殺,於是交給了嵬名環。似乎也不錯,雖敗,可是在幾十萬宋軍圍困中,居然奇跡般地的從渭州大後方帶著一部人馬逃回國內,在國內缺少大將的情況下,李元昊對嵬名環益重。
但這份國書很有問題,上面寫了一句,如日之方中,止可順天西行,安可逆天東下。
太陽是從東面升起來的,你們宋朝也風光一段時間,漸漸走下坡路了,這次要輪到我們西夏人風光,豈有將太陽再推回去,逆天東行的?
李元昊高興歸高興,但很有心機。
龐籍一議和,他立即判斷出來許多事。與戰爭無關,自己日子不大好過,宋朝日子也不好過,別看龐籍說我國富有天下,越這樣說越是證明宋朝財政同樣吃緊。
於是做出這副嘴臉,咱窮咱橫咱不要命,大不了再戰,咱滅亡了,你們宋朝也差不多要結束了。虛張聲勢,好在接下來談判上掌握話語權。
龐籍看了這行文字後,差一點輪起拳頭要往桌子上砸,但他如崔嫻所言,非是幾年前那個熱血好青年,這幾年在官場上浮浮沉沉,城府已經變得很深。沒有顯露於色,也不敢回復。
別的不說,范仲淹有一個前例,自己同樣害怕言臣囉嗦。上書說了此事,西夏人有些麻煩,國書出語不遜,將這一句話寫上去,咱沒有欺騙朝廷。但豈止是這句話,整篇國書多充斥了不遜的話語。
這一招美其名曰,偷梁換柱。
但說了西夏人和是肯定想和的,不然也不會將王嵩放回來。
趙禎下了一旨,讓他主持和議,允其嵬名環為太尉,進行拉攏。又下詔讓王嵩赴京,這個大和尚讓趙禎充滿了好奇。
龐籍惺惺作態,再次上書,太尉,天子上公,非陪臣得稱,使環當之,則元昊不可復臣矣。今其書自寧令謨寧,皆虜官,中國不能知其義,稱之無嫌也。
一個盜賊去偷鈴,害怕鈴聲響,讓人聽到,於是將耳朵捂上。
龐籍的做法便是如此。
也不是龐籍不知道,是害怕言官彈劾,遮一遮,那怕是一縷薄紗,好歹也是穿著衣服的。
龐籍忙得不亦樂乎,鄭朗就當不知道。他也在忙,屯田、閉路、建營與練軍、撫恤家屬,論功行賞。
但接到一條意外的消息。
還是馬引起的。
但先是從鹽開始。
鹽實際成本不高,就是宋朝的煮鹽以及物價昂貴,一斤鹽煮出來的成本也不過兩三文錢。宋朝之所以鹽貴,是專營引起的。也不是宋朝斂財,這是中唐後的舊制。趙匡胤說永不加賦,不太現實,但至少做一個樣子,國家開支又大,只好尋找一些所謂的開源之道。鹽酒茶礬香專營正是這種制度的產物。
西夏與契丹想學也學不來,宋朝專營都出現無數弊端,這兩個國家想學,準得出大事,也明智的沒有學。於是宋朝鹽貴。西夏與契丹的鹽向宋朝倒流。
可是夾山地區不產鹽。而且道路難走,路途遙遠,同樣鹽很貴。
鄭朗在賣馬牛騾子,俺對皮毛興趣不大。只要是這些能耕地的大牲畜,是活的,弄到涇原路,全部給予優惠政策,於是西夏許多牲畜向宋朝倒流。再從渭州流運到關中後方。
價格之便宜,讓朝中君臣咋舌。
這也讓一些大臣反思,實際韓琦說得不過。許多牧監已讓權貴侵佔,名存實亡。但步子邁得很小,取消三分之一牧監,其他破壞力度很小的牧監繼續保留,也準備逐步減少朝廷購馬數量。最終是什麼,要看,看西北的馬匹數量會不會增加,死亡率是多少。長得是否健壯,才能真正考慮韓琦與鄭朗的上奏。
元昊一看有些慌神,下令禁止。
可他新近大敗。也不敢過份得罪權貴,無奈之下,加快了向夾山地區買馬的步伐。
與鹽一樣,單論供肉量,馬與黃牛相差無幾,為什麼馬價比牛價高上近十倍,也是西夏與契丹聯手打壓造成的。不讓宋朝擁有更多的騎兵。想法有些錯誤,即便放開馬的交易,宋朝也無法弄出幾十萬精騎,無他。缺少優良牧場,養不出好馬,頂多像現在這樣,在緣邊四地選一些牧場,再擠,數量也有限。十萬匹是極限所在。但起到一步部分作用,宋朝九成五以上是步軍,於是戰爭來臨,勝不能大勝,敗則會全軍覆沒。
但這時元昊都快要亡國了,誰顧誰,那怕是一杯毒酒也要喝。為了使國內不缺少馬匹,自認為契丹人會容忍自己,大肆向夾山出口積壓的青鹽,帶回戰馬。
可許多戰馬又再次湧向宋朝,遼興宗一聽氣著了,你這小子是暈了頭。親自下詔,不准西夏人前來夾山購馬。
鄭朗聽到這個消息大喜過望,對王勇二人以及陸陵傳了一道命令。
先是讓王勇勾動西夏的商人挑唆呆兒等黨項與吐谷渾部族。馬在我們這裡不值錢,不讓我們賣給宋人,為什麼不讓我們賣給西夏人?
又讓陸陵密告羅漢奴,說呆兒等部族又要準備叛逃西夏。
羅漢奴一聽大驚失色,上次屈烈叛逃一事,還遮著捂著,省怕皇上知道處罰自己,這個元昊膽子這麼大,居然又來勾結呆兒族。相信啊,有過一例,並且元昊重創,損兵折將,更需要人口充實國內。立即派兵前去鎮壓。
再讓王勇挑動西夏憤憤不平的商人,蠱惑呆兒等部族反抗。暴動開始後,王勇二人就要立即回國。剩下來的便交給陸陵了。
就在這時,契丹使者終於奔向西夏,遼興宗派知析津府事耶律敵烈、樞密院都承旨王惟吉諭夏國與宋和。
元昊氣得臉發青。
奶奶的,俺們打得這麼苦,你們契丹人倒好,不顧大局,得了小便宜。如今你們說和便和啊,俺是什麼人,是你家的奴才?但西夏現在日子不大好過,讓鄭朗弄了一著後,在匹粗絹生生從一貫五漲到近十貫錢。人心搖動,更不敢得罪契丹使者。
耶律敵烈與王惟吉哪裡感受元昊的心情,不用鞭子抽你就算不錯,說完後恥高氣昂的訓斥李元昊:「聽說你從夾山購馬,又將這些馬匹售給宋朝,此舉何為!」
「我國從未向宋朝售馬,除非私境而售,我國新敗,軍民沮喪,私售或許有之。就是上國不是同樣也有私馬售往宋朝嗎?」元昊反問了一句。心中說道,我忍,我忍。
耶律敵烈繼續訓斥。
元昊越聽越想扭頭便走,氣得全身就要冒青煙。這時,常明德與劉軒睿從渭州風塵樸樸的趕到興慶府。他們是鄭朗手下的謀士,如今元昊一心想求和,聞聽後不敢不放行,讓他們抵達興慶府。
但二人指名道姓要見契丹使者。
元昊不知道什麼事,心中其實很害怕鄭朗,真的打怕了,能慢怠龐籍,能打范仲淹的馬虎眼,不敢在鄭朗身上打什麼主意。又不知道鄭朗此舉是有什麼用意,要說當面說,省得背下裡使什麼陰謀詭計,直接放進來。
劉常二人見到耶律敵烈與王惟吉,施禮後從容說道:「我家相公聽聞二位使者來到興慶府,特地命我邀請二位使者等出使任務完成後,前往渭州一敘。」
耶律敵烈臉上表情十分精彩,噎了噎口水,說道:「二位,不行啊,於禮制不合。」
自己作為調停人身份出使西夏的,如果去了渭州與鄭朗把酒言歡,偏心氣味很濃,元昊也不會服氣啊。
「是嗎?」常明德打開折扇,輕輕搖動,折扇上什麼也沒有,只有四個大字,耶律虎古!
開始耶律敵烈與王惟吉沒有注意,可是常明德搖啊搖的,扇面子都快搖到他們眼皮底下,怎能看不到?然後二人盯著這四個字,常明德搖一次,二人額頭上汗珠就冒出一份。搖到最後,二人臉上表情恐怖,眼光呆滯,汗如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