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此一時彼一時,若是幾年前的鄭朗,有可能東京城的老百姓會用石頭,臭雞蛋往鄭朗身上擲了。
現在老百姓卻以為美事。
人不風流枉少年,什麼叫風流,才華風流,行為也要風流,否則像一個書獃子,又有什麼意思?這才是我們喜歡的風流才子……
看著鄭朗在發呆,老百姓聞聽此事,有些好笑,也有些同情,小才子,你多情是好的,可怎麼就碰了一個不懂情的小娘子?這又是那家不解風情的大閨女啊?
看看現在京城裡有幾個小姑娘對這個少年不心動的。若不是他有婚約在身,恐怕說媒的媒婆此時都將那家客棧給踏平了。唉,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別多。
宋伯聽了兩邊的議論聲,不知是哭還是笑,但是一顆懸著的心稍稍落了。可還是不行,拽了鄭朗的衣服,道:「大郎,大郎。」
這才將鄭朗拽清醒過來。
美人誰都喜歡。然而喜歡的方式不同,不一定看到美人就要將她搶入懷中,那豈不是亂了?剛才少女的清新明麗,讓鄭朗心動,可沒有讓他到了癡迷的地步,是因為字啊。頭腦清醒後,才知道失態了。這個小姑娘,不知道是什麼原因,對自己似乎很反感。然不反感,又乍的?難不成對她說,讓我多看幾眼吧,說不定我看著你的一對大眼睛,書法就能突破了。
有沒有這個說法?
脾氣好的羞惱的罵一句離開,脾氣不好的,抽自己兩個大耳光子,自己也無話可說。
也並不是眼睛迷人,他知道自己書法到了突破的時候,只差最後一線。所以看到一些引人注意的人或事或物,隨時就引發了機緣的到來。上了車,在諸人議論聲中回到了客棧。
又將自己關在客棧,苦思了三天。
不過他在路上發花癡的事,迅速就傳開了。老太太也無聊,於是對羅崇勳說道:「這個小東西,風流的性子始終改不掉啦。」
「他長大了。」
「長大也不行,人家終是良家子,不可褻瀆的。可憐孟州的崔有節,有了這個女婿,一定喜憂交集。」
羅崇勳尖著嗓子笑。
終非是好事,做事要有節度的,這小子前年剛剛寫給那個行首的歉書裡說了,少年犯色戒,終是君子之戒,怎麼又犯了。但也不能為了這點小事,又將他召到宮中詢問。老太太有些擔心。
宋伯與江杏兒、四兒才真正擔心。
外面議論紛紛,是看不到,有許多是胡弄猜測的。
可他們在鄭朗左右,知道這三天發生了什麼。不僅是閉關,每天鄭朗都在瘋狂的寫字,滿紙上各種展現了各種字跡,江杏兒開始沒有注意到鄭朗的變化,看得如癡如醉。一個寫,一個就站在邊上看。
後來發現不對了,最後字越寫越離譜,各種草真隸行混雜在一起,煙緲不可辨認。與鄭朗說話,也像丟魂一樣,要麼啊,要麼哦。連續到了第三天,江杏兒終於急了,一下子將鄭朗的筆搶過來。
鄭朗愕然的看著她:「江杏兒,你要做什麼?」
還好,能認識她是江杏兒。
「鄭郎,你不能這樣,出去走一走。」
「出去走一走?」
江杏兒也不管他是否犯了迷糊,與四兒對視一眼,一把將鄭郎拉出屋去,鄭郎苦笑的說道:「你們不用擔心。」
不過沒有再說。自己這種情形也很怪異,大約就是前面的懷素,後面的黃庭堅,都不能與他現在的情形相做比較。造成這個原因,多半是腦海裡的存儲了大量的書法造成的。
出來走,也不得安寧,許多人在指指點點。想了想說道:「我們回客棧,備車,去皇宮。」
「去皇宮?」
「嗯。」
兩個小姑娘也不知道皇宮那有那麼好進的,這不是自家後花園,想來就來,想去就去,還認為都進去了兩回,進第三回應當沒有關係。不過到了皇宮,與老太太談談心,似乎不是壞事,很有可能將鄭朗扭回正常的生活軌道。
又回到了客棧,讓宋伯備上牛車。來到大內門前,鄭朗看著守衛皇宮門口的士兵,說道:「這位兵哥子,能否麻煩替我通稟一聲,臣民要求見太后。」
士兵臉上青黑起來,雖然你有了名氣,可太后,是那麼好見的嗎?然而想起來以前老太太對他的一些關照,不敢怠慢,於是往裡面傳。職太低,一道道的傳進內宮,等到回話,都過了一個半時辰。
但老太太真接見了。
看著他帶著兩個美妹,在內宮的太監牽引下進了皇宮,幾個兵哥子不住議論。
「唉,真破例了。」
「張三,你也不要艷羨,看看人家的才情,太后能不重視嗎?」
「三哥子說得對,不過我納悶,也沒有看出他與平常人有什麼兩樣,那個心怎麼就那麼玲瓏呢?」
「四哥子此言中的,不同的是心。」……
等鄭朗拜見後,老太太很八卦地問:「哀家聽聞你又在京城露出了醜態。」
不說風流,是說醜態。
鄭也不辨駁,嚴格說,是醜態了,畢竟人家是一個黃花大閨女,沒有幾人看到,若是看到,都妨礙以後人家的出閣。徐徐道:「臣民此次做得是很孟浪。那天我上了杜中丞家中,觀杜中丞的字。回來後,隱隱有所感,偏不知這個小娘子嘲諷了臣民一聲。」
「嘲諷了什麼?」老太太好奇的問了一句。
「她的馬車與臣民牛車交錯時,吟了一首詩,蠅蛉點菊黃,東施撓眉妝。可憐螢火光,強爭日月長。又說,輕薄浮浪之輩。臣民知道她是嘲笑我的。扭頭看了看,看到她眼睛十分靈動,不知為何,又想到了字,失了禮儀。」
「她為什麼要嘲諷你?」老太太也感到納悶了。這個少年狂傲的是才學,待人處事卻十分溫和,所以也是她喜歡的地方。到了京城,雖然再度惹起轟動,那也算是學問引起的轟動,都害得自己問過幾位大儒,然一個個全部茫然不能回答。其他惡劣行徑並沒有,就連花柳之地,也未曾去過。若說京城的一些未出閣小娘子,看到他,只有喜愛的份,怎麼用了這首潑辣的小詩來譏諷?
「臣民也不知,並且從來都不認識這位小娘子。」
「她說的倒中了四五分。」
「太后之言極是,臣民為了求字,這一番所做所為,的確過於招搖。」
居然承認下來,老太太一拳打到了棉花上。於是不再提這個話題,又問道:「為什麼你要進宮?」
「臣民想求太后兩件事。」
「何事?」
「能不能讓臣民看一看東西兩府?」本來想說,上早朝時看一看,但知道說出來也等於是白說,退而求其次。
「為何有這個無理的要求?」
「不知道,臣民只是覺得它很有可能與臣民的字有關。」
老太太也有些暈了,為了字,你僅是一個布衣,就想參觀東西兩府,國家最重要的機構,你當成了什麼?立即否決道:「哀家不准。」
「那麼可否讓臣民進入秘閣觀摩一下?」再退而求次。
秘閣是皇家珍藏所在,裡面收藏了許多書畫,若是進去,同樣是一個寶庫,放在腦海裡的,效果肯定會更好些,可現場觀摩也會起另一種效果。就像進餐一樣,肉也要吃,青菜蘿蔔同樣也得要吃。
說完了,用殷切的眼神看著老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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