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鄭州城中,都過了中午,武三郎請了幾位少年吃了一頓飯,山吹海吹了一會兒,可惜蔡水邊發生的事,還沒有傳到鄭州城中。看到他們七個到來,一個個躲都來不及,誰個願意聽他們吹。
鬱悶的散去。
但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店裡面幾個負責的人,見到鄭朗一個個很尊敬,劉掌櫃還留著,然而前年讓鄭朗嚇怕了。坊間的傳言離奇古怪,可別當真。
很客氣的替他引見了兩位蘇州的客商。
帶一下紫砂泥要求不高,況且還給了錢。就是不給錢,生意上往來,也會代辦的。
但鄭朗怕他們弄混,讓他們多一些回來,運到鄭州,自己慢慢甄別。
接著是贖陳四娘,難度也不是很高,並不是當紅的行首,青樓裡搖錢樹,捨不得。付了兩百貫,人贖出來了。
四兒還在喊貴。
鄭朗說了一句:「僅一曲三疊,就值兩百貫了。」
按「市價」是略高,誰讓新知州將她喊去表演了一曲,這一曲至少漲了一百貫的身價。
陳四娘當時皺了皺眉,聽完鄭朗這一句慶後,眼中露出感謝的眼神。
鄭朗卻是發自內心,琴技很高明,放在後世一包裝,那是音樂家,兩百貫,兩萬貫也買不來。
天色也到了下午,雇了一輛馬車往回趕。
坐在馬車上,四兒問:「大郎,為什麼辦花會?」
「有時候樂一樂,是放鬆。」
「是啊,是啊。大郎這一年多,好辛苦。」
「那是為了自己,辛苦是應該的。」可是他想到了一件事,自己這個字跡經此一鬧後,認出來的人會有很多了。保不準白玉娘將物事一拿上手,就知道它的出處。
得選幾種新的書體,不求神似,只求神似,讓她們不認出來就行。不過難得的搞怪,他也覺得很好玩。既然搞怪,選幾種搞怪的書體吧。當然,清朝搞怪的書體最多,特別是楊州八怪某些人的書法。
第一個就想到了鄭板橋,沒辦法,他名氣最大。
提及鄭板橋,就是他的亂石鋪路體,又叫六分半體。也就是用石頭胡亂鋪路的那種書法。自道是以八分書與篆、草、行、楷相雜而成。但後世評價很惡劣,將乾坤為首的館閣體與亂石鋪路體喻為乾嘉時代的一對怪胎,前者板滯,後者輕佻。
其實鄭板橋難得糊塗時寫的書法頗有大家風範的,然而這種亂石鋪路體的確結合得不成功。雖因為新奇與他的名聲,為後人所喜。他還創造了一種柳葉體,又叫薤葉書。也就是將一片片葉子當作了筆畫,但同樣做得不成功,被人稱為學薄。
搞怪有了,新奇也有了。
鄭朗卻放棄了。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一想到幾十年後,歐陽修、韓琦、文彥博、包拯、司馬光這些君子黨的尖牙利齒,鄭朗就感到惡寒。不是不可能,若有出息,有可能就能與他們接觸。甚至自己與他們年齡也差不多大小,並且才氣一個比一個高,眼光也一個比一個好……讓一讓吧。
搞怪可以,甚至僅是搞怪,叛逆一點問題也不大,但有幾點不能碰的,苦酸之氣,輕佻之氣,濫濁之氣,媚俗之氣,就包括呆板之氣,可是供他選擇的書法不要太多。
腦海裡轉了轉,立即轉出了四種書法,想了一想,忽然想到這四種書法出現在宋代人眼球時,這時代人的驚愕……
馬車到了家門口,三人下來。
陳四娘窮,行李也很少。三人提著六個小包,就沒有了。鄭朗卻看到大舅笑咪咪的站在門口,笑容特慈祥,特可愛,都笑得鄭朗渾身起了雞皮疙瘩。幾個娘娘撲過來,高興的說:「兒啊,今天不錯。」
大約大舅已經將事情經過說了一遍。
先解釋一下,免得發生誤會,說道:「這是陳四娘,我請她教我彈琴。」
「我都知道了,你父親生前就喜歡彈琴,一邊彈,一邊還喜歡吟詩,啊——獨坐幽篁裡,哦——彈琴復長嘯,啊——深林人不知……」
「大娘,我知道啦。」唉,這個大娘人好,可跟在飽讀詩書的父親後面,怎麼沒有長進呢。
「朗兒,只要你肯上進,就是想贖白玉娘與譚婉這兩個行首,替你暖被子,大娘也高興。」
「……」
大舅頭直搖,將她往邊上一拉道:「大妹啊,寵也有分寸的。」
「鄭家就這一個小郎君,不寵他寵誰?」
「這個寵得太過份,也不是好事。」
前年親家翁也說過類似的話,那沒辦法。現在大哥說,大娘不開心了,道:「又怎的?難道朗兒今天是沒出息嗎?」
大舅……無語。
倒是鄭朗問了一句:「大舅,你不是參加詩社了嗎?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
「都讓你小子給鬧的,吃過午飯,沒有學子上場了。知州只好草草將詩社收了場。」
不僅如此,再持續下去,氣氛很尷尬,有了鄭朗這個字,這個詩,他的用意達到了,比辦一場詩社效果更好。大舅不知,先趕到鄭家報一個喜。
幾人一邊說話,一替收拾了一間房間,安頓陳四娘住下。幾位大娘都沒有老百姓的想法,就是狎婁煙,也是好玩的。毛還沒有長齊,狎什麼妓?陳四娘都這麼老了,論姿色,房間裡暖被子的柳兒也比她漂亮,至今還是一個黃花大閨女呢。
這些老百姓非要亂嚼舌根子,幾個婦人也沒有辦法。
說了一會兒,大舅喜滋滋誇獎了一番,走了。
鄭朗忽然想起自己選的那四種書體,先試一試,看看效果如何。神不似問題不大,意不似問題也不大,最少要保持形似。
於是拿出一張紙,首先是第一種書法,不亞於鄭簠的氣喘書,首先運筆要完全垂直於紙面,絕對的九十度中鋒態勢,不能做任何變動,寫出每一筆每一畫。為了維持這個姿態,手臂必須高高懸起,彎成半圓,手腕也要彎成半弧,虎口要呈水平狀,標準到什麼地步呢,放一酒盅酒放在虎口上面,一張紙的字寫完了,滴酒不灑。
只有這種姿態,才能寫出這種字體。
當然,鄭朗沒有放酒在虎口上面,這細微的差別,四兒是看不出來的。
僅寫了一行字,就受不了,放下筆,不停的揉著手腕,四兒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跑了過來問:「大郎,怎麼啦?」
「沒事。」
「咦,你怎麼寫出這樣醜的字,一個個像枯籐子,難看死了。」
「你不懂的,」鄭朗得意的大笑,其實他所選的這名書法大家的楷書,看起來還不那麼離經叛道,但用在行書與草書中,立即帶給人一種獨特的線條感受。
不過就是形似也是不易的,至少要練一段時間,才能讓人愕然後,又能看出新意。說道:「我練這幾種字,不要對外人說,懂嗎?」
「為什麼?」
「看到沒有,這麼醜,怎麼拿得出去?」撒了一個小謊。
一會兒,四兒走過來,一看又說道:「郎君,為什麼越來越醜了?」
對於這個小丫頭來說,可不是越來越醜,最好寫出乾隆的字,那才叫漂亮呢。不僅四兒,就包括張家大舅,亦是如此,鄭郎的書法在他眼中僅是馬馬虎虎,看了一年多,都沒有看出可貴之處。然而放在劉知州眼中,感覺就是兩樣了。
「不練了。」鄭朗放了筆,再次揉手腕,自己這一年多來,好歹也寫了許多字的,可練這種書體,僅寫了一百多字,手腕就痛得吃不消了。效果更不能讓他滿意。
不合自己的風格,大家的書法,就是形似也是不易的。
轉眼一想,還是換一個比較簡單的吧。又說道:「四兒,拿一把剪刀過來。」
四兒拿來一把剪刀,鄭朗用剪刀小心的將毛筆的尖端剪去。這是他所選的第二種書體的必須手續,要剪毛筆尖!不然這種搞怪的書體就寫不好。當然,不是那麼簡單,就是剪筆尖,都有很嚴格的要求,不得剪多,不得剪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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