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四章競逐(中)
又是一個不得安寧的夜晚,霍去病禁不住以手加額,這圍獵到底是撞了什麼邪,接連不斷的有事情發生,從賊子無端端的潛入,到中毒事件,再到不久前的單騎衝撞北軍。霍去病有一種直覺,這一件件看似毫無聯繫、甚至有點詭異的事件彷彿有人在背後操縱一般,如一張大網,看似無關,卻有著其他相互關鍵聯繫起來,絲絲入扣,綿綿不絕。
最為詭異的就是剛發生不久的單騎衝撞北軍之事,不合常理之至,更是讓隨著霍去病一同趕往現場的親衛只覺得後背上涼颼颼的。
守護此地的中壘丞劉祉迎了上來。
「此人是衡山王的護衛首領?」看著劉祉重重點頭,霍去病沉吟不語,腦海中只有一個念頭:荒謬!
這叫韓穹的護衛除非是失心瘋了,不然怎麼可能會做出如此瘋狂的事,蕭牆之亂最難防,韓穹能悄無聲息的到達那座小丘並不奇怪,奇怪的是他如此作為只會將衡山王扯進來,而韓穹能成為衡山王的護衛首領,其忠誠的程度是不容懷疑的。
不過據參與的軍士所說,又沒有其他人從中作梗的跡象,自始自終,都只有單人單騎出現罷了。
預見中的麻煩並沒有到來,原本應該對此事大為震怒的衡山王出奇的並沒有太大的反應,而愛惹是生非的劉孝更是被劉賜加緊約束了起來,更是沒有來找霍去病的麻煩,就算有其他不平之人,礙於當事人的沉默,倒也不敢上門來囉嗦。
順理成章的,此事交與廷尉府來處理,負責處理此事的是張謹,接到消息後立即從長安馬不停蹄的趕來的他顧不上休息,就投身入了審查工作,在和霍去病打過招呼之後,將參與其事的北軍軍士盡數帶走。
圍獵並沒有因為這一小插曲而發生改變,逐鹿的準備工作仍然進行的熱火朝天,來來往往不知有多少人馬進入了叢林之中。
甚至,天剛微亮不久,霍去病就撞上了外出狩獵的劉遷一行,感覺到了對方身上隱隱的敵意,雙方並沒有多說廢話,禮貌性的見禮之後,劉遷帶領著一眾手下進入了樹林之中。
望著劉遷等人消失的背影,霍去病微微皺了下眉。
書簡鋪的到處都是,案上一疊,腳下一疊,地上零散的更是不用說,亂,這就是霍去病踏入張謹在上林苑暫時的居所的第一感覺。
「你不去盡心調查此案,在這幹什麼?」霍去病嚇了一跳。
張謹抬頭看了霍去病一眼,又飛快的低下頭去,緊了緊握在手中的書簡:「此案端的詭異,我問過當時的軍士,自始自終他們都沒有看到此人的面容,更不用說他的身高幾許、是胖是瘦了。據我觀之,此人在起衝突之初,似乎在刻意隱瞞自己的身份,手段極其高明。後來卻是被輕易射殺,前後不一啊。」
「那你在此處何益?」霍去病被他勾起了興趣,笑道。
「你不覺得衡山王的反應很奇怪嗎?除非韓穹是他指使又或者他知道內情,除此之外,別無其他解釋。」張謹直了直身子,揚了揚手中的竹簡續道:「韓穹此人,衡山王心腹,不過衡山王瘋了嗎?指使韓穹做出此事,這根本毫無意義,所以衡山王必定知道內情,可惜我實在無法猜知為什麼韓穹會如此做。」
「又或者,是衡山王心有所忌。」霍去病心中一動,淡然道。
「啪!」的一聲,書簡被毫不在意的丟在案上,張謹霍地起立,雙目放光道:「我怎麼沒想到此點,不行,我得去衡山王那裡去一趟,斷定是何種原因。」
說完,張謹幾乎是衝著出去。
霍去病搖搖頭,怎麼在漁陽的時候就沒有發現張謹還有這麼一面呢…
「啪!」
與此同時,劉賜狠狠一掌擊在面前的案上,酒水一陣亂晃,滔滔不絕的劉孝心中一顫,倏的住了口。
「父王…」
「你和遷兒到底有何事在瞞著我?」劉賜怒道,原本溫文的臉添加了幾分猙獰。
劉孝一慌,垂下頭去,不敢和劉賜厲目相對,剛才的勇氣早就不知道飛到了何處,口中囁囁道:「孩兒如何敢瞞著父王。」
「你……」劉賜急急喘了幾口氣:「為何韓穹會死……算了,你下去吧。」
劉孝如蒙大赦,忙不迭的走了。
難道自己還真能說出派韓穹去監視劉遷嗎?如果那般,劉遷會怎麼想,更加主要的則是遠在淮南的劉安會怎麼想?他的確心有所忌。
畢竟,淮南和衡山比鄰啊!
事情怎麼會演變到這一步,劉賜心中也是萬般不解,清晨劉遷還曾來過此處邀請劉孝一同前往狩獵逐鹿,被拒後方才單獨前往。鑒於此,劉賜不疑有他,況且就算是劉遷發現了韓穹在窺視,憑著兩人之間的交情以及劉遷清晨尚敢前來來看,斷無是他的可能,況且劉遷此人,除非有人教唆,否則還沒有這麼大的膽量。
「難道是……」劉賜目光一縮,不期望的朝著登凌宮的方向瞄了幾眼。
「王爺,廷尉府張謹求見!」
韓穹之事雖然莫名其妙,和霍去病本身卻並沒有太大的關係,自有張謹去處理,至於被韓穹殺了一人,他自身也被射殺抵命,雖然其中疑點甚多,但霍去病也就失去了追究的興趣。
接下來的日子,霍去病並不走動,全力養傷,連凌星、劉據等人相邀前去狩獵也並不理會,胸口淡淡的涼意流轉不休,幾乎能感覺的到傷口在慢慢的恢復中,不出意外的話,絕對能在逐鹿之時全力以赴了。
荊野率領那五百北軍精銳沒入了樹林、平原之中,四處追逐,數日未回,也不知有否抓到合適的野鹿。
一日後,李遼、莊倫和李丹返了回來。
李遼等人不敢怠慢,知道霍去病關心潛入的賊子之事,立即趕來將事情始末說了一遍。
賊子只剩下小股之後,在李安的帶領下,追擊的北軍猶如附骨之蛆,在一處小谷追上了賊子,一場血戰後,將大量賊子擊斃,只有寥寥幾人狼狽而逃,李安猶自不願放棄,帶著二三十人追擊了上去,李遼等人都承受不住這種強度的追擊,只有意志極為堅定的趙匡咬牙伴著李安而行,如不其然,恐怕那些軍士也不會聽從李安的命令。
李遼的話中透出一股輕鬆,這批不知如何摸進來的賊子已經完全構不成威脅了。
「沒有活口?知不知這些人來自何處?」
李遼臉上的笑容嘎然而止,半晌才慚道:「無一活口,賊子眼見不敵,寧可『自殺』也不願洩露身份。」
莊倫歎道:「卑職已經盡了全力,無奈這些賊子堪稱死士,橇不開他們的嘴。」
李丹一直微笑坐在一旁,他不是北軍人士,不過參與了此次追擊,所以霍去病也不避他,此時卻笑道:「兩位大人卻忘了,他不予,難道我不可取嗎?」
三人盡皆一怔。
李遼雙目放光,一把揪住李丹:「原來你有所得,竟然不告訴我們,還不說出來,我可不放過你。」
霍去病一呆,他們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親密了,要是換做往常,只怕兩人早就打起來了吧,不過此時李丹只是面色微苦,並無不愉之色。
莊倫在一旁低聲解釋,原來在那場血戰中,賊子人數雖少,但實力卻強橫之極,給他們造成了不小的麻煩,李丹也不可避免的捲入了這場血戰,在戰場上,多虧李遼為他擋下一劍,不然恐怕他就回不來了,由此兩人隔閡盡去,由於武力相差無幾,更是有點惺惺相惜起來,倒成了現在的模樣。
李丹掙開了李遼的粗手笑道:「我早知賊子嘴硬,更是寧死勿折,不過難道在自以為安全所在,也不會洩露半點消息嗎?安弟擅長追索,我更是令他先找到賊子所在,暗暗偷聽,要不然哪裡讓這些賊子活的了這麼久。」
「不出我所料,這批賊子雖然謹慎,在自認為安全之處仍然不語,或者所說並不能聽出口音,但在背後有敵緊追的情況下,終究有人露出了破綻。安弟雖然頭腦並不靈活,但記憶驚人,聽得一遍就可以模擬出幾分,我令他模仿偷聽到的口音,斷定這些賊子中有部分人來自楚越之地。」
「楚越之地,你有幾成把握?」霍去病沉吟道。
「七成而已,也可能是江都,也可能是淮南、淮北。」
「這就足夠了。」霍去病深吸一口氣,雖然範圍還是很大,但已經輕鬆了不少,李丹此人絕對是個人才,文武雙全,小試鋒芒,就已經讓李遼之輩瞠目結舌了。
「此間事了後,李兄將何去何從?」
李遼和莊倫立即豎起耳朵。
李丹苦笑道:「李某已經無官在身,以後自可浪蕩天涯,無拘無束。」
「大丈夫生當建功立業,如何效那隱士遊俠。」李遼忍不住,哼了一聲。
李丹笑容中卻透出深深倦意,大好青年,有誰不想如此,可惜……
「北軍雖小,卻也有容人之處,陛下處,待我徐徐圖之,自當讓李兄一展抱負。」
望了望霍去病,又望了望面露焦急的李遼和莊倫,感受到了其間的真誠,李丹心中一歎,不期然的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