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暴雨前夕
長安未央宮。
夜幕已然降了下來，天空中已然是繁星點點，下面的未央宮燈火通明，原因無他，大漢朝的主人還在裡面勤奮的批閱奏章。
一撥撥的禁衛在宣室殿外經過，整齊的步伐和金戈交碰的微聲在這寂靜的夜空中顯得格外的刺耳，但在經過殿門之時都不約而同的降下聲來，唯恐驚擾了天子。
劉徹端坐在龍案之後，臉上神情古井無波，藉著長信宮燈的燈光，迅捷的在一份份竹簡上掃過，偶然批上自己的答覆，神情專注而認真。
一陣微風從殿外捲入，將燈火吹得一閃一閃的跳動不已，劉徹微微皺了皺眉，惱怒的看了掌燈侍女一眼。
掌燈侍女身子微微顫抖，宮燈散發的柔和光芒閃爍起來。
「陛下…」
劉徹雙眉一展，往宮門望去，這突如其來的聲音打破了宣室殿的寧寂，所有人都看向匆匆進來，滿面怒色的侍中大人。
劉徹微微伸了下腰，把剛才思而未決的問題拋到一旁，侍中公孫敖連夜來見，必然有重大事件發生，一顆心頓時微微緊張起來：「公孫敖，有什麼大事，匈奴進犯了？」
「陛下。」公孫敖跪俯於地，把手中的書簡抬高於頂，強自壓抑著憤怒：「這是衛青的奏折，請陛下御覽。」
劉徹上台後，收回了相權，設立中朝，直接處理西漢的各項事物，所以衛青的奏折先到了中朝，被公孫敖看到後頓時怒火三丈，按捺不住深夜來見劉徹。
「衛青，哦，怎麼，穎川之事還沒瞭解。」劉徹的心思剛放下來，又被提了起來，接過中官遞上來的奏章。
「是穎陰侯阻止…」灌夫宗族所在的穎陰縣正是穎陰侯的封地，原本灌夫父親不姓灌，原是穎陰侯府上舍人，後來官至得俸祿兩千石，遂冒灌姓。在衛青去之前，劉徹就知道灌氏宗族橫行穎陰和穎陰侯必然脫不了關係，此去必定有麻煩。
話說到一般嘎然而止，旁邊服侍的中官偷眼瞟了一眼，只見劉徹臉色發青，正出於暴怒的邊緣。
「陛下，如奏章上所言，這真乃駭人聽聞之舉，我大漢在陛下治理之下，政治清明、四海昇平，平民相見無不慶賀，實乃千古少有的盛世，此皆陛下之功。然太中大夫衛青和其外甥霍去病奉陛下旨意前往穎川抓拿灌氏一族，傳天子令，是為天使，竟然在半路遭襲不說，霍去病在穎川城外被伏擊差點喪命，難道大漢朝亂成了這個樣子，以致盜賊橫行嗎…」公孫敖挺著脖子，面色激動，厲聲疾呼道，他和衛青是生死之交，此番衛青遭襲真的猶如他親身體驗一般，對這種事氣得身子都微微顫抖起來。
「夠了！」劉徹大怒喝道，將書簡狠狠擲於案上，重重一拍：「真是豈有此理，我大漢天威何在，朕這天子之威何在。」
「陛下息怒。」所有的侍從盡皆跪了下來，磕頭不已，唯恐劉徹大怒之下遷怒於他們。
公孫敖毫不相讓的和劉徹對視，眼中儘是憤怒的火焰在燃燒。
劉徹大大喘了幾口氣，厲聲道：「傳丞相、御史大夫、廷尉…」
傳旨的中官跌跌撞撞的跑了出去，分頭去通知劉徹召見之人。
寂靜的長安大街之上，很快響起了馬車行馳的喧鬧之聲，御史大夫韓安國雙指揉揉太陽穴，勉強提了提精神，剛才傳令的中官慌張的神情就讓他有不好的預感，整顆心都隨著顛簸的馬車而煩亂起來。
「大人，前面是丞相大人的車駕。」駕車的車伕稍稍降下了馬速，回頭對韓安國道。
「哦！」韓安國稍微提了提神，低聲吩咐道：「跟著丞相的車駕，不要趕上去。」
馬蹄聲在深夜中格外的刺耳，田蚡府邸離未央宮不遠，不多久就到了宮門之外，那裡已然有數量馬車停靠，看到此點，韓安國心中更是揣揣，有什麼事非得在深夜來議，不能放到明日呢？
等韓安國趕到宣室殿的時候，劉徹所召之人已然盡數到齊，不過劉徹面色沉穩，瞇著眼睛，不言不語，諾大的大殿之中硬是沒人說話。
楊得意湊到劉徹耳邊，輕聲道：「陛下，各位大人都來齊了。」
劉徹微微張開雙目，冷冷掃了殿下群臣一眼，在田蚡和韓安國身上停留的時間微長，頓時令他們如芒在背。
此次除了韓安國和田蚡之外，尚有汲黯、鄭當時、廷尉張湯以及隸屬中朝的太中大夫李息和侍中公孫敖這些近臣。
漢承秦制，實行的也是三公九卿之制，但漢武帝一改前面數朝與民秋毫無犯的國策，變得積極主動起來，將權利收回中央，在建元二年就廢三公之一的太尉之官，將天下兵權收歸帝皇之手，所以說所謂三公現在只剩下二公而已。
「公孫敖。」
公孫敖應聲出列，劉徹看了他一眼：「將太中大夫衛青的奏章念給諸位大人聽聽。」
階下眾臣都聽出了劉徹話語中的一絲怒氣，心中都揣揣起來，田蚡微微擦拭了一下額頭，拂去了那其實並不存在的冷汗。
當公孫敖激憤的將奏章讀了一遍後，眾臣頓時「轟」的一下炸開了鍋，堂堂大漢天使竟然有盜賊於路上襲擊，並且重傷霍去病，這實在是聳人聽聞。
「望陛下明察此事，將罪犯繩之以法。」公孫敖讀完之後，又撲到在地。
「陛下，老臣也認為該重治該群盜賊。」田蚡第一個出列，倒出乎劉徹意料之外。
「丞相所言甚是。」劉徹點頭道：「廷尉張湯何在？」
「張愛卿，你掌管大漢律法，你認為對這幫賊寇該如何處置？」
「回陛下，按大漢律，蓋因太中大夫乃是天子之使，賊寇此舉當論謀反，為大逆之罪，該當腰斬於市，誅其族。」廷尉張湯陰森森的話在這秋夜之中娓娓道來，頓時使得所有朝臣身上浮起涼意。
「以儆傚尤。」劉徹輕歎一口氣，眼光道：「發下令去，賞百金得賊寇，以示朕之決心，誅穎川都尉，郡丞職降三級，罰五年俸祿。」
眾位朝臣都凜然遵令，公孫敖則極為不滿，但幕後之人現在未知，只能等擒住賊寇之後才能知曉，勉強按捺了下去。
「對霍去病重傷一事，不得外傳，違者與賊寇同罪。」望著魚貫退出的朝臣，劉徹加了一句。
「陛下，秋夜寒冷，您該回去休息了。」劉徹信步走出宣室殿外，仰望著天空，墨般的天空中黯淡一片，不知哪裡來的烏雲擋住了繁星，楊得意見劉徹被寒風吹得身子一抖，頓時勸道。
「楊卿，你說今日會下雨嗎？」劉徹並沒有理會，望著天空出神道，不等楊得意回答，又自言自語道：「朕乃天子，上承天命，朕要令天為之泣又有何難。」
「陛下，這…」楊得意覺得有點好笑，這句話劉徹說的頗為孩子氣。
一道突如其來的閃電劃過，將兩人的臉映的雪白，也將楊得意的話生生打斷，轟隆隆的雷聲隨之連綿不絕的響起，振聾發聵，一場罕見的暴雨正在形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