彷彿在火焰中洗了一個澡,冷半夏只覺得痛苦不堪。
想睜開眼睛看看周圍的一切,卻發現眼前黑黑的一片,彷彿是無底洞一般。
就那樣在痛苦中煎熬著,到底有多久,冷半夏也不知道,彷彿一個世紀那麼長,又彷彿只是一天兩天。
只是在火中沐浴,一分鐘的感覺也不好受。
等到熱度退去,卻又是冰冷襲來,直讓她凍得全身發抖,牙齒打顫。
但是這樣,她仍然無法清醒過來,只能迷迷糊糊的睡著,睡著……
冥如風看著痛苦的冷半夏,卻不能幫她做些什麼,只能在一旁焦急的守著,不吃飯也不睡覺,就這樣已經三天三夜了。
他剛剛將鳳凰心血轉給了冷半夏,體力也十分虛弱,任冥啟和雪千孤如何勸說,就是不懇離開這裡。
他要冷半夏睜開眼睛時看到的第一個人是自己,他想問她會不會怪自己。
問她有沒有記起當年的一切。
一邊抬手輕輕替冷半夏擦掉額頭的汗珠,一邊若有所思的輕輕歎息。
承載鳳凰之力,最痛苦不過的事情。
這才是剛剛開始,等到鳳凰涅槃之時,會更加的痛苦不堪。
想到冷半夏將來會吃的苦,冥如風就一臉心疼,彷彿已經看到了一般。
三天三夜,煎熬終於過去,冷半夏的靈魂遊走在黑暗的邊緣,然後,突然前面出現一抹光芒,她忙走了過去。
她太需要光芒了。
一點點的希望都是好的。
光線越來越強,十分刺眼,然後冷半夏閉緊了雙眸,再睜開,只剩了白光,再無其它。
似乎從惡夢中醒來,寒玉床上的冷半夏猛的睜開眼睛。
「小淼……你醒了……」看到冷半夏睜開眼睛,冥如風忙湊上前來,有些顫抖的想伸手將她抱在懷裡,卻猶豫了一下。
因為他在冷半夏的眼睛裡看到了陌生和敵意。
是的,敵意。
前幾月,他們才見過一次面,是敵對的狀態。
「這是哪裡?」冷半夏全身戒備的看著冥如風,一邊想要坐起身,卻發現身上沒有力氣,然後,又想起了那個夢。
自己在火中沐浴,然後再到冰水中沐浴,真是神奇的事情。
「鳳凰嶺。」雪千孤也走了進來,他隨時都在門邊,聽到這邊有聲音便趕了過來。
「師傅……」冷半夏愣了,隨即才記起之前的一切。
原來自己險些死去,現在是撿了一條命回來了。
見到雪千孤,冷半夏直接無視了冥如風的存在,只是看著雪千孤:「我們怎麼會在這裡?你快帶我離開。」
她只相信雪千孤。
「這……」雪千孤愣了一下,在他以為,冷半夏承了鳳凰之力,應該能記起當年的一切的,卻是看到她現在的樣子,根本不認識冥如風。
這是怎麼回事?
「小淼,你不識我了嗎?我是如風啊……」冥如風突然瘋了一般,按上冷半夏的雙肩搖晃,卻不敢用力。
聽到小淼兩個字,冷半夏突然痛苦的以後捂著額頭,有些事情像海水漲潮一樣襲進腦海裡,讓她頭痛欲裂。
小淼,如風……
這四個字不斷的在腦海裡盤旋。
冥啟也走了進來:「不,鳳凰之力……被她腹中的孩子承了一半……怎麼會這樣……」
在三個人的眼中,冷半夏黑如瀑布的長髮瞬間蒼白如雪。
而她整個人則軟倒在冥如風的懷裡。
只一瞬間,她就記起了一切,只是記起一切的代價便是三千青絲變白髮。
冷半夏沒有昏過去,而是靜靜的睜著眸子,很平靜的看著周圍的一切:「我又回來了。」
嘴角卻扯起一抹冷笑。
她還是沒有逃掉這樣的命運。
「半夏,你聽我說,為了你和你腹中的孩子能安全的活下來……我們別無選擇。」雪千孤有些怕,冷半夏的表現太過平靜了。
沒有歇斯底里的大喊大叫,亦沒有痛哭的質問。
就那樣扶著冥如風的手臂坐了起來,然後,又深深的看了冥如風一眼,眼底帶了幾分迷離,更多的是無奈。
這不就是自己千方百計想要得到的嗎?不惜跳進太液池,裝瘋賣傻,不惜以身體為資本,魅惑蕭寒羽,為的就是能得到鳳凰之力。
可是現在想起了一切,才知道,這是自己百年前,最為抗拒的一切。
「沒關係。」半晌冷半夏才看向雪千孤:「師傅,我什麼時候才能控制鳳凰之力?」
她現在關心的只是自己何時才能變得強大,她要再回玉衡皇城。
冥如風一急:「半夏,你還要離開嗎?」
冷半夏與冥如風拉開一段距離,輕輕點頭:「當然要回去,所有一切,都要有個結果,更何況,欠我的,我要半點不差的討回來。」
對於冷半夏這個動作,冥如風的臉色暗了暗,帶了幾分痛苦:「半夏……你不已經記起我們的一切了嗎?這些多年,還不夠嗎?你看我一眼好嗎?」
是啊,這個人等了自己一百多年。
只是他們終究是錯過了。
無法再回頭。
「冥如風,我們已經過去了。」冷半夏倚在寒玉床上,輕輕閉眼:「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白髮如雪,遮了絕美容顏。
雪千孤沒有說什麼,這些年,他的心早已經繫在了冷半夏的身上。
如果早知道他便是自己苦苦尋找的鳳凰神女,當年一定不讓她陷進皇家的爭鬥裡,更不會讓她陷進蕭寒羽的世界裡。
現在,他最明白,任何人都無法勸說冷半夏的。
所以,乾脆什麼也不說。
轉身離去。
冥啟也歎息一聲:「孩子,你的鳳凰之力並不如傳說中那樣強大。」
睜開眼睛,冷半夏這才注意到這個白髮白鬚的老人:「是你?」
這不是在山下,替自己醫病的老者嗎?更告訴了自己父親有難的消息。
「沒錯,是我。」冥啟混沌的雙眼看向冷半夏:「本以為,我們這樣做可以讓你快些回到鳳凰嶺,快些承了鳳凰之力,可沒想到,會是這樣的局面。」
一旁的冥如風只是看著冷半夏,臉上有痛苦,有不甘,有悔恨,更多的是無力。
「我的父親……他還好嗎?」冷半夏知道眼前的老人或許能告訴自己什麼。
「他很好,怎麼說他也救過我的命,我不會眼睜睜看他送死的,只是他想要的一切,我卻無法幫他拿到。」冥如風別過頭:「皇家的鬥爭,不是我們該插手的。」
冷半夏知道冥啟是在提醒自己。
她一旦恢復了體力,力量是驚人的,不是凡人所能抵擋的。
讓她插手這些事,對那些人來說是不公平的。
可是她無法忘記前塵舊事,她所受的那些委屈,還有那苦苦掙扎不知道是生是死的蕭寒羽,她都放不下。
如果真的可以千年不死,自己要做的也只是了卻一些心願吧。
她知道,最適合自己的地方也只有鳳凰嶺了。
這個古老而神秘的家族守著的一線光芒。
「我知道。」半晌,冷半夏才吐出三個字,然後便閉了眸子不再說話。
冥啟還想說什麼,見到冷半夏的情形,也只能將話嚥了回去,搖頭歎息,一邊拍了拍冥如風的肩膀,離開了。
他們兩個人之間的恩怨糾葛他不想再插手了。
讓他們自己解決吧。
「小淼。」冥如風修長的手指撫上冷半夏的白髮,很輕很柔。
「叫我半夏。」冷半夏的聲音不大,卻十分堅決:「小淼早在一百年前就死了。」
的確是死了,若不是閻羅王報恩,她早已經什麼也記不得了。
只是這樣輪迴了十世,仍然讓她忘記了最初的一切。
「小淼……」冥如風的手顫抖了一下。
是的,小淼死了,可是自己還是等了一百多年,那麼自己在等誰?
「你就是小淼。」冥如風突然按上冷半夏的肩膀,一膽堅定的說著:「她的靈魂一直都活著,那麼,她也沒有死,是的,是嗎?」
冥如風的臉色十分認真的,認真到讓人有些害怕。
冷半夏有些不耐了,她的身體現在並不舒服,沒有力氣。
「不,她的心早在一百年前就死了,那麼靈魂活著還有什麼用嗎?」冷半夏不知道要怎麼對眼前的人說了。
這個曾經的敵人,現在卻又好笑的成了自己曾經的戀人的人。
「你還在怪我……」冥如風突然有些軟,緊緊閉了眼睛。
「不,她早就不怪你了。」冷半夏搖頭,早在一百年前,小淼選擇跳涯自殺的時候,就已經放棄一切了。
「那你……」冥如風還是看到了一線希望。
「我說過,我不是她,我是冷半夏。」冷半夏再次認真的看著冥如風:「我現在有自己的愛人。」
一邊抬手撫了撫小腹,還有自己和他的孩子。
她的心裡早已經裝不下任何人。
當蕭寒羽撲進大火裡救自己的那一刻,她覺得即使再多的誤會,再多的折磨也是值得的。
至少那個男人是永遠愛著自己的,無論自己做過什麼。
這一生,有這樣一個人陪在自己身邊,值得了。
就算自己千年不死,一樣是可以保護他的……
這一句話,才如一盆冷水般將冥如風澆了個透心涼。
他還想說什麼,終是無力的歎了口氣,就這樣放下,他不甘,可是他再也無法看到那熟悉的眼神。
是的,她不是她……
她已經死了,自己還苦苦守了一百多年。
多麼荒唐,多麼可笑。
靜靜睡了三天,冷半夏的心情也緩和了許多。
她可以感覺到力量漸漸的在聚集,在增加。
不過,很慢,而且那力量彷彿不被自己所領悟,雪千孤告訴過她,力量已經被腹中的孩子吸收了,但是,還是有些力量在她的身體裡擴散開來。
很快一個月過去,若不是有雪千孤傳來的消息冷半夏早已經不顧身體的不適離開這裡了,不過,她現在等不下去了,執意要離開。
蕭憶雪將玉衡王朝弄得烏煙瘴氣,專注於權利,根本不顧及百姓的感受,更是手段狠毒,大數的朝臣慘死在其手上。
她是要這樣來立威,來鞏固自己的權利。
當然,當年的蕭寒羽也是如此,不過,比起他這個皇姐,還是差了幾分手段和狠辣。
想到蕭寒羽辛辛苦苦建立的政權,就這樣被蕭憶雪毀了,冷半夏實在是忍無可忍。
她恨蕭憶雪,咬牙切齒的恨。
「我隨你一起。」雪千孤沒有猶豫過,現在他要幫助冷半夏。
至少這一事,他們有師徒關係。
「也好,有些事情需要澄清。」冷半夏點了點頭,如雪的白髮輕輕攏在腦後,沒有束起,卻依然風華絕代。
她,只有十六歲的年紀而已。
卻是滿頭雪發。
「等一等。」冥如風沒有來送行,他現在一心只是守護這鳳凰嶺,再無它求,而冥啟卻緩步走來:「半夏,還有一個人,希望你能見一見他。」
冷半夏輕輕皺眉,猶豫了一下:「誰?」
「夏雪。」
冥啟似乎有些猶豫,可是最後還是說了出來。
「什麼?夏雪沒有死?」冷半夏也驚了一下。
「是的,當初我見他已經身負重傷,奄奄一息,卻仍然將前來覓食的一頭狼一箭穿喉,心中敬佩,便沒有通過族長救下了他。
其實一百年前,鳳凰嶺是一片山清水秀,根本沒有什麼機關陷阱。
可是鳳凰之力一百年得不到傳承,便引來各方人士的關注,更是有些人心險惡之徒想要圖謀不軌。
才在一百年間,讓鳳凰嶺變成了惡魔谷。
讓所有人聞風喪膽。
可是越是這般,前來闖嶺的人就越多。
他們也別無它法。
只能如此手段來保護這裡。
這是他們活著的責任,不得不做。
「現在就帶我去見他。」冷半夏也想起自己中劍之時看到的那個衝殺過來的人,應該是阡殺雪,而且她也記起了曾經他看自己時那仇恨冰冷的目光。
雪千孤面色未變,在聽到夏雪兩個字時也驚了一下。
或許,這個人的出現可以將一切誤會都牽引出來呢。
在鳳凰嶺一處偏僻的邊溝裡,有一個小小的山洞,外面圍了一些乾草,如果不仔細去看,還以為是某些動物的窩洞。
冥啟走得不快不慢,反觀冷半夏則有些緩慢了,她不知道自己見到夏雪時該說些什麼,他沒有死,讓她的心也舒緩的許多。
血劍堂兩次因為自己而被滅門,她的心底一直都覺得十分沉重。
山洞裡面很乾淨,入眼的就是坐在一坐石樁上一身大紅衣衫的夏雪。
他彷彿沒有聽到有人走了進來,就那樣輕輕閉著眼睛打座。
看著那張妖嬈依舊的臉,冷半夏心底微微泛酸,他是因為自己才會落得如此地步的。
突然夏雪猛的睜開雙眼:「冥伯,你來了。」
卻看到白髮如雪的冷半夏時愣在當場,半張著嘴,什麼話也說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