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過正門,再沒有見到任何的守衛,只有長長的走廊,到走廊的盡頭,一紫衣女子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斜倚在出走廊的必經拱門處,直直盯著冷半夏。
五年,冷半夏由一個孩子長成了少女,變化是很大的,紫衣女子雖然表情淡然,卻是緊鎖的眉頭出賣了她的情緒。
她在疑惑。
疑惑眼前的女子是誰,血劍堂很久沒有來陌生人了。
甚至連客人都沒有了。
看看和殺阡雪一模一樣的衣衫,冷半夏知道,這個女人應該是右護法。
當年的右護法已經死在蕭寒羽的手裡,本來代表左右護法身份的藍色衣衫便被紫色替代了。
而當初冷半夏到血劍堂時,這個女人也在的,那時還只是一個分堂的堂主,因為蕭寒羽圍剿血劍堂時,她救了總堂主夏雪的命,所以才一步登天,升級成為了右護法。
殺阡雪看了右護法一眼,臉色冰冷依舊,沒有說話,只是眼底深了幾分。
「堂主正等著你們。」右護法直了直腰身,正了正臉色,將目光從冷半夏的臉上移開,然後讓開了路。
冷半夏的腳步不由滯了一下,要見夏雪,她的情緒又繃緊了幾分。
那一次之後,她沒有任何他的消息,當年的一切,浮現在腦海裡,那樣清晰,為了她冷半夏,夏雪才會受傷,才會有今天。
一時間,心頭微涼。
淡淡的痛,竟然有些無法呼吸。
想,很容易,真的去做,好難。
殺阡雪低垂了眉眼,看不清楚表情,而捏著冷半夏手腕的手卻更用力了幾分。
狠狠皺眉,冷半夏輕輕哼了一聲,卻沒有說什麼,而是順著殺阡雪的腳步緊走了幾步,走過拱形門,沒有進正廳,而是繞過正廳,向後面一間小院走去。
天山常年積雪,院子有些冷清。
卻是一角的寒梅正開得艷,鋪天蓋地的白色裡,一抹驚艷。
忍不住多看了幾眼,冷半夏想說什麼,卻不知道要說什麼。
曾經的血劍堂依山傍水,鮮花如潮。
正在冷半夏走思之際,發現手腕上的痛消失了,駐足,抬眸,看到的便是一張艷若桃李,驚艷絕倫的臉,斜挑的單鳳眼一點都不影響她的美貌,反而更添了幾分神清骨秀的味道。
就是這一點,便襯出了幾分邪氣,不符合女性的氣質。
「你真的來了。」夏雪似乎沒有半點意外,半靠在床頭,薄唇輕啟,聲音一如繼往的沙啞,中性十足。
這話卻讓冷半夏愣了。
似乎自己的行動,眼前的男人都知道一樣。
就那樣愣在門邊,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五年之約。」夏雪扯了扯嘴角,拍了拍床邊:「很好,過來坐吧。」
五年之約,四個字在冷半夏的耳邊響起。
左耳仍然聽不清楚聲音,而這四個字卻聽得一清二楚。
很多事情一瞬間記了起來,是的,五年前,夏雪便說過,他願意等五年。
自己就這樣送上門來了。
時間剛剛好。
「他對你很不好嗎?」夏雪突然正色起來,沒有下床,大紅的衣衫依舊,長髮披在肩頭,就那樣直直看著冷半夏。
不再是當年的小女娃了,只是現在的冷半夏,似乎一抹雪花,單薄到隨時可能消失。
讓夏雪有一種錯覺,哪怕說話的聲音大一點,都會讓眼前的小丫頭化掉一般。
「……」
冷半夏沒有回答,她無法回答。
本來揚著的頭,緩緩低了下去,沒有走過去:「你……」
看來,夏雪真的出事了。
不然,他不會一直倚在床邊的。
「拜你所賜!」夏雪冷冷一笑,這一笑,有幾分陰鷙,一邊抖了抖衣袖:「不過,我想著,要是你不來赴約,我會殺進玉衡皇城的。」
「你鬥不過他的。」冷半夏一急,蕭寒羽有多狠,她比任何人都知道。
「未必。」夏雪的臉色徹底的冷了下來,狠狠吐出兩個字,再抬頭:「過來,本堂主會根據你的表現從輕發落童歌依。」
口氣一如當初。
「出賣血劍堂的是童羅依。」冷半夏有些急,聲音有些高。
「過來。」夏雪又重複了一遍。
看了看身後,殺阡雪和童歌依,阿呆已經沒了影子,再看床上的夏雪,咬了咬唇,右手握上右手的手腕,扣到了無心鈴鐺之上。
她只是下意識的想做些什麼,卻也知道,在夏雪這樣的高手面前,她做什麼都是無用的。
這竄鈴鐺更不會做什麼。
夏雪一直看著冷半夏,沒有再重複說,只是眼底更冷了幾分。
想了半晌,冷半夏只好緩緩的往床邊移過去,走到夏雪身旁,不看他,現在,自己是逃難的,而且已經落在了夏雪手裡。
「坐吧。」夏雪的語氣又緩了幾分,這個五年前還與自己頂嘴扯皮的小丫頭,終於學乖了。
小心翼翼的坐了下去,冷半夏也不多說什麼,開門見山:「我遇到困難了,所以,逃了出來。」卻不去說蕭寒羽對自己不好。
「看來,我猜的沒錯。」夏雪扯了扯嘴角,算是笑了:「沒關係。」
如果說五年前要娶冷半夏,是迫不得已,或者說是巧合,就算當時冷半夏不選擇嫁給他,他也不會殺掉她。
畢竟她那時還是有些利用價值。
還不到必死無疑的地步。
而現在,他竟然很想娶她了呢。
只是想娶那樣簡單。
「你願意幫我?」冷半夏還是有些不敢相信的愣在那裡,這個人的脾氣似乎一直不太好,沒想到這一次竟然沒有發火。
「當然,你將會成我的夫人。」夏雪也開門見山。
「我已經嫁給他了。」冷半夏這時有些急了,五年前的事情她早就忘記了,當時也不是出自內心才答應的。
所以,她當然不會當成是真的。
「三歲。」夏雪卻還是笑。
根本不在意。
冷半夏不說話,是的,自己是三歲嫁給蕭寒羽的,這不代表什麼。
「我們已經……」
冷半夏還要說什麼,夏雪卻突然臉色一白,唇色鐵青,瞬間便沒了血色。
「喂,夏雪,你怎麼了……」冷半夏已經來不及將話說完,忙抬手去扶夏雪,以手觸他的額頭,觸手處一片冰冷,冷到讓人顫抖。
而此時的夏雪已經緊閉雙眼,沒了知覺,任冷半夏搖晃著他。
「喂,殺阡雪,你們堂主出事了。」冷半夏只好跑出去喊人了,不等殺阡雪出來,右堂主卻以極快的速度衝了進來。
直接將冷半夏推了開去,撲到床邊。
隨後殺阡雪才趕了過來,然後有郎中開始著手救治夏雪。
從每個人的臉上表情來看,他們已經習慣夏雪如此了。
童歌依和阿呆還是沒有出現,現在這種情形下,冷半夏也無法開口去問什麼,只能等夏雪醒來再說了。
能救童歌依的人似乎只有夏雪。
當然,能殺死童歌的人也只有夏雪。
現在她還不必要太過擔心。
郎中離開後,夏雪依然沒有醒,而殺阡雪也沒有離開。
右護法也沒有離開。
好半晌,殺阡雪將視線離開夏雪,而看向冷半夏。
隨著殺阡雪的眼色,冷半夏隨著他走了出去,向一旁的梅花林走去。
兩個人都沒有說話,緩步向前走去。
地上,連同四周全是一片白雪皚皚,一路走來,留下一排腳印。
似乎殺阡雪身上最初的殺氣已經消失了,當然,當年那種邪氣也消失無蹤了。
「為什麼會這樣?」冷半夏小聲的問了一句,當年的事情她知道的並不多,在她以為,夏雪會如此,應該是被蕭寒羽害的。
所以,聲音更小了。
殺阡雪低頭斜了冷半夏一眼,表情未變,深藍色的眸子裡看不出任何情緒,五年,真的可以改變一切。
甚至連殺阡雪也改變了。
「為什麼……」殺阡雪重複了一遍,看了看遠天。
半晌也沒有說話。
沒有再接著問下去,冷半夏只是緩步向前走著,身後的殺阡雪配合著她的步子。
「其實歷來以來,血劍堂的堂主只能是女子,而夏家到了這一代,卻只有堂主一個後人,為了不讓血劍堂落入其它分堂主的手裡,上任堂主便瞞天過海,在堂主出生的時候,就隱瞞了他的性別,直接對外界宣佈是女娃……
只是當初堂主宣佈要娶你,所以,他的身份便直接暴露了,本來以堂主那時的實力,就算所有分堂的堂主造反,他也能應付得了的,卻不想半路殺出了一個程咬金,蕭寒羽就在堂主全力應付內亂的時候派兵圍剿,本來血劍堂已經元氣大傷,而且七座分堂的堂主都想爭做總堂主的位置,都是全力以赴,不折手段。
聯手對付堂主不說,還與蕭寒羽勾結,暗算了堂主……」
冷半夏好半晌也沒有接出一句話來。
她其實想知道現在的夏雪傷勢如何了,可是,她怕知道更壞的結果。
「要怎麼樣才能讓他……好起來。」天空飄起雪花,落滿了肩頭,冷半夏終於緩緩問出口,定定看著殺阡雪。
他那雙深藍色的眼睛裡,藏了太多的情緒,她讀不懂。
「好起來……」殺阡雪笑了笑,笑得有些冷。
「很難是嗎?我知道是因為我,才會這樣,如果可以,我願意盡我所能。」冷半夏的聲音很小很小,她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麼。
而且看夏雪的情形,似乎真的很難醫治了。
不但躺在床上無法行走,還會隨時犯病,有生命危險。
這樣真的太慘了。
真不知道夏雪心裡是不是恨死自己了,如果說最初他是錯的,卻是那些錯誤由不得他的。
只是上一代的恩怨牽扯出來的一切罷了。
「你?」殺阡雪似乎是笑了,只是那笑有些牽強。
微微低頭,冷半夏知道自己其實什麼也做不了,只是,她的心裡有些過意不去罷了。
能幫些什麼,她自己也不知道。
她除了會驅魔術,就只會騎馬射箭了。
「或許可以吧。」殺阡雪卻突然一臉認真:「因為你可以勸說他去鳳凰嶺。」
「那是哪裡?」雪還在下,冷半夏聽到殺阡雪的話,忙抬頭看過去,透過雪花,竟然看到殺阡雪的臉上有一抹希望閃過。
「就在天山的另一面。」殺阡雪眼底的希望越來越濃郁,嘴角也漸漸翹起:「只要你能說服他去那裡就可以了,其它的由我們來解決。」
「就這樣?簡單?只要去了那裡,就可以醫好他的身體?」冷半夏有些不敢相信了,直直瞪著殺阡雪,雪花飄在臉上,凍到有些僵硬。
用力點頭,殺阡雪也直直看著冷半夏。
終於迎來了一絲希望。
「好吧,我來試試吧。」冷半夏握了握拳頭,努力讓自己不要太害怕,對於夏雪,她還是有些心裡陰影的,當年是有所倚仗,現在自己可是站在刀口上了。
直等了兩天兩夜,夏雪才醒了過來。
冷半夏和童歌依一直都守在床邊,連同阿呆也沒有合眼。
因為他們的死活都寄托在了夏雪的身上。
夏雪要是不能醒過來,他們怕是也要長眠不起了。
臉色還是有些蒼白的夏雪睜開眼睛看到站在床頭的冷半夏時,冰冷的臉色竟然緩和了許多,又看了看童歌依,眼底冷光閃過,卻又恢復。
「半夏,過來扶我坐起來。」夏雪很自然的開口。
童歌依似乎是鬆了一口氣,整個人軟了一下,看著冷半夏時,仍然帶了幾分擔心之色。
走這一步,他一直都知道是危險的。
可是,憑他們現在的實力,要想安全的活下去,躲過蕭寒羽的勢力,也只能冒險了。
只能祈禱夏雪不會太絕情。
輕輕扶著夏雪坐了起來,一邊接過下人遞過來的清粥和小菜,動作有些緩慢的遞到夏雪面前。
雖然上一世活在二十一世紀,可是她卻不懂得照顧人,此時,也沒有主動去給夏雪餵飯。
夏雪輕輕哼了一聲,包括童歌依和阿呆在內的人都退了出去,屋子裡寂靜一片。
「我現在還很虛弱。」夏雪毫無瑕疵過於蒼白的臉上閃過一抹邪笑,沒有去接冷半夏手上的清粥,直直看著面前的小丫頭。
「是。」冷半夏也順著說了一句,也明白了夏雪的意思。
一臉為難,低頭看手裡的粥,然後咬了咬牙,豁出去了,試著舀了一勺粥遞到夏雪唇邊,近距離的看夏雪,會讓冷半夏有幾分失神,幾分邪氣,幾分明艷,揉和在一處,是那般的惹人眼目。
享受的吃過清粥,夏雪微微瞇眼:「你天天陪在我身邊的感覺也不錯。」
將碗放置在一旁,冷半夏不知道要怎麼接話,她要等機會來勸說夏雪,可是他剛剛醒過來,似乎不好說什麼。
而且看殺阡雪的樣子,勸說夏雪去鳳凰嶺應該不是簡單的事情。
自己也要小心一點。
現在保命最重要。
「這裡也是有春天的,等到春天來的時候,我決定完成我們的婚禮。」夏雪自話自說,根本不給冷半夏半點說話的機會。
「我說過,我已經嫁給他了。」冷半夏的臉色一變,小心翼翼一下子收回,這個話題不能再繼續了,這個人一直都很自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