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候,每個人所知道的故事,是不一樣的。
老人緩緩轉過臉,笑的像個孩子,脖子上圍著一塊方巾,還殘留著一些口水。他的雙手沾滿了泥巴,衝著蔣薇笑了笑:「蓮妹,你來了。」
雖然認錯了,可是那一聲蓮妹,還是讓人感慨良多。
蔣薇上前停在老人身邊,裴罪靜靜站在一旁,手中拿著的玉闕似乎像炭火一樣滾燙起來。
「今天是我們成親的日子,你快看。」老人伸手就要拉住蔣薇,被裴罪伸手擋住。他也不多想,就是喃喃念叨著:「不行,我們不能成親,我們不能。」
「為什麼不能!」蔣薇吼了一聲,頓時把裴罪嚇了一跳,這代入的也太快了。不過這句話,大概也是蓮娘想要問清楚的吧。
「我還年輕,我不能在石山村呆一輩子。」老人搖了搖頭,捏著手心的泥巴變了形從指縫擠了出來還不知道。「我是聞家三少爺,我不能娶她。」
罷,老人的眼神瞬間黯淡下去,白髮蒼蒼的蜷縮成一團,令人不禁同情起他。
「既然你不想娶她,為什麼要殺了她!」蔣薇握緊拳頭對著老人吼道,顯然並不同情這個佝僂的老頭,有時候女人硬下心來比誰都狠。
「不是我,不是我……」老人突然抱住頭,竟然如同孩子一樣哭了起來。這一哭不要緊,屋子裡傳來聲響,緊接著走出一個婦人。
「你們是誰?」婦人大概四十歲左右,橫眉臉有些刻薄道:「他是瘋子你們也是啊,滾滾滾!」
蔣薇剛想上前理論,被裴罪一把攔了下來,裴罪衝著那婦人拱手道歉:「不好意思,本來想問路來著,叨擾了。」
裴罪拖著蔣薇走出舀子樓號,那蹲在地上的老人突然止住哭泣,看著蔣薇的北影呆住不動了。
「你幹嘛不讓我問清楚。」蔣薇甩開裴罪的胳膊,氣氛異常。
「逼迫一個老年癡呆的老人,你出息了!」裴罪靠在牆邊,冷哼一聲。
讓裴罪這麼一,蔣薇立刻臉紅起來,剛才是她衝動了。老年癡呆就是傻子,她問的再多得到的大概也是顛三倒四的答案。
「別著急,一會有人會告訴我們答案。」裴罪安慰著她,指著一處青石板,兩人並肩坐了下來。
現在還是上午,胡同裡卻陰涼很多,偶爾路過幾個行人,對他們投去幾道好奇的目光。
果然不消一會兒,走出一個腳老太太,拄著一把龍頭枴杖,一步步朝著他們走來。這老太太一看就知道是大戶人家出聲,雖然白髮蒼蒼,卻梳的一絲不苟,耳朵上戴著玉石耳墜,手中掛著串檀香佛珠。
她一身乾淨利落,眉目不似尋常老太太一般慈眉善目,倒是多了威嚴的感覺。
「你們認識我丈夫?」老太太倒是開門見山。
「我們受人所托。」裴罪開口,一本正經道。
「你們認識蓮媚那個女人?」老太太瞥了一眼蔣薇,不冷不淡問道。
看來是情敵見情敵,分外眼紅啊。這老太太是聞三少的老婆,就證明當年他出去之後成了親,徹底將蓮媚忘了,果然是個渣。
「認識。」裴罪淡定的回答,然後靜觀老太太的反應。
果然她一直刻意保持的威嚴有些鬆動,就連手掌都開始微微顫抖起來。「我就知道,就知道……」
老太太緊緊攥著手中的佛珠,最後無奈歎了口氣:「當然我都已經做得萬無一失了,她的鬼魂是怎麼逃出來的。」
蓮媚是孤女,又是戲子這種身份,除了聞三少她又有什麼親人呢?這樣一想,老太太就猜準裴罪他們是遇見了蓮媚的魂魄。
「當年的事情是你做的?」裴罪深吸一口氣,似乎不可置信一樣。他無法想像面前這個年邁的老人,當年會下那麼重的毒手。
「是。」老太太出奇的鎮定,似乎一開始慌亂過後,就已經恢復如常。
於是,裴罪在老太太這裡,又聽見一個截然不同的故事。
五十年前,她是父母的掌上明珠。後來配給了聞三少,因為聞家想要藉著他們家的兵權,一步步往上爬。
成親那日,聞三少大醉淋漓,就連洞房花燭也是喊著蓮娘的名字進行的。一直被寵壞的新嫁娘怎麼可能會忍受這樣的奇恥大辱,可是她終歸是個女人,男人花天酒地沒關係,以後改好也就行了。
但是顯然聞三少並沒有改變,他一邊利用她的娘家勢力想要爭取各大的收益,一邊對她的慇勤嗤之以鼻。
聞三少就這樣一下子傷了兩個女人,自己卻還渾然不覺。女人的仇恨比你想像中要強大的多,比如她聯合自己當兵的哥哥,去找蓮媚的麻煩。
在她覺得,那個女人只有死了,她的丈夫才能完完全全的攥緊她的手心。
「你不是想要走商貿嗎,我們家願意給你們機會,但是我要你那蓮妹妹的命。」
經過一夜的思想鬥爭,聞三少到底是捨棄了蓮媚。他告訴了蓮媚藏身的地方,無遺是磨好了一把刀,親手將蓮娘送到刑場。
他永遠不會知道,蓮娘死前到底經受了什麼,他只要做好聞家的三少爺就好了。
金銀玉器磊在心愛女人的鮮血上,當真就能心安理得嗎?上天沒有給他機會,很快解放了,很快革打壓,不單單是聞家百年基業毀於一旦,就連聞夫人的哥哥也死了。
一夜間,那些大家族似乎全部消失,有的被送去改造,有的直接下鄉,國家在動盪,人心也在動盪。
聞三少再也不是什麼三少爺了,老天爺代替蓮娘懲罰了他。本來以為這樣安靜的做個普通人也好,直到真正迎來了春天,國家的新生掩蓋了一切。
可就在三年前,聞三少回去了那個破舊的石山村。他是在一個雨夜跌跌撞撞回來的,之後拿著把菜刀就要和與他同床共枕幾十年的妻子拚命。
兒女們攔著,還是讓他砍斷了妻子的右手,他也一夜變得癡呆起來。
那時他瘋狂的一句詰問,聞夫人到現在都記憶頗深。
「為什麼她到死都不能安生,你卻兒孫滿堂?」那時他大概忘了,兒孫滿堂的也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