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塢城知府徐文成府內,廳堂,一片寂靜。
在正位上,年邁的徐知府坐在凳子上,將手放在一旁桌上的診脈袋上。清瘦的身體,花白的鬍鬚,加之其面上層層皺紋,無不顯示著其年邁古稀。
切在他腕上的手***纖細,十分賞心悅目,只不過因「身份的問題」,並未坐在知府身旁,而是以一種怪異的姿勢半蹲著。
切脈片刻,蘇漣漪神色未便,但心中已一片瞭然。收回了手,待徐知府將手腕收回時,將事先準備好的診脈袋收了回來。
甄氏面上忍不住帶了忐忑,自家老爺裝病哪能瞞得住大夫,若徐姨娘真將老爺裝病不作為之事告訴了元帥,而元帥又告訴了皇上,那可怎麼辦?會不會治罪?老爺都上了年紀了,若真降下罪來可怎麼辦?
甄氏是個性格柔心腸好的,這一想,又忍不住低頭紅了眼圈。
「怎樣?」同樣忐忑的還有徐姨娘,她內心十分複雜,畢竟徐知府是她親戚,從小對她也不錯,她生怕徐知府真是和某些勢力勾結、中飽私囊,暗暗祈禱徐知府真是身體欠佳。
徐文成目光複雜地看了徐姨娘一眼,不懂她是真心關心他,還是貓哭耗子的白眼狼。
漣漪點了點頭道,「回徐姨娘,知府大人身體健康,無絲毫病症。」
頓時,整個廳堂死寂一片,此時在廳堂中的除了這幾名當事人外,還有眾多下人們,無論是徐府的下人,還是徐姨娘帶來偽裝成元帥府家丁的侍衛們。
時間好似頓時停止了一般,徐文成從始至終面容未變絲毫,平靜、詭異。而甄氏卻一下子面如死灰,一旁的管家也是大驚失色,眼中悲恨交加。
「但,」蘇漣漪的一個但字,卻有了天大的轉折。漣漪沒在多吊眾人胃口,繼續道,「知府大人雖身體無疾,但畢竟年歲大了,無論是身體外部還是內部器官都定有老化的跡象,所以不太靈活。」
蘇漣漪話一出,這幾名當事人外,彷彿除了蘇漣漪外,所有人都狠狠鬆了口氣。
甄氏心中想的是,也許這姑娘查不出老爺的病情,又怕徐姨娘責怪,便隨口亂說,不過亂不亂說已不重要,只要老爺裝病之事未拆穿便好。
徐姨娘如釋重負,心中暗暗清醒,五舅爺真是身體不好,而不是不作為,放下了心。
徐知府抬起了一雙老眼,眼皮耷拉著的老眼本應一片渾濁,但相反,卻明亮犀利。他若有所思地看了徐姨娘一眼,以他閱人無數的見識,能看出其沒什麼陰謀,而有看了蘇漣漪一眼。
之間那高挑恬靜的女子,看起來是十五六的年紀,但其舉止氣質卻十分優雅從容,其沉穩就連幾十歲的貴婦都不如,若此人不是大有來頭,那便定然前途無量。
徐姨娘雖鬆了口氣,但心頭卻還是難安,「小漣,這幾日你給老婦人開的食補房子療效非常好,她老人家這幾日呼吸順暢了許多,你有沒有方法為五舅爺醫治一下?」她還是希望五舅爺能身體康健的。
漣漪狀似靦腆地點了點頭,「回姨娘的話,知府大人需多運動,有句俗話說得好,飯後百步走、活到九十九。人體衰老後機體老化雖無法抗拒,但用一些特殊運動的方式卻可以延緩其衰老,做到四肢靈活,再配合健康的飲食,延年益壽並非空談。」
徐姨娘大喜,「小漣,那你可會這延年益壽的運動?」
甄氏雖知曉自己夫君是裝病,卻也好奇地看了過來。徐知府自也是看著蘇漣漪,只不過那雙眼卻帶著沉思。
「師父曾教過奴婢一套太極拳法,著套拳法可以協調四肢,更可促進血液循環,最適合老年人來做。」漣漪微笑著說道,十足的甜美小丫鬟狀。
徐知府心中戒心放下了大半,輕輕笑了一笑,「怡兒別鬧了,五舅爺年紀都這麼大了,還怎麼打拳?你的好意,五舅爺心領了。」
別人不知道蘇漣漪的本事,但徐姨娘卻知,既然這漣漪郡主能說出拳法,那拳法便定然有效,「五舅爺,您就試試看好嗎?小漣真是受過大師的點撥,即便在京城,登門拜訪小漣者都絡繹不絕呢。」商部尚書,自然人人求見。
徐知府哈哈笑了幾聲,「一個小丫鬟竟許多人求見?那老夫今日便見識一下,」而後,對向蘇漣漪,「小丫頭,若這拳法真名不虛傳,本大人便定要重賞你。」
漣漪狀似趕忙福身感謝,「小漣先謝過知府大人。」眼簾垂下,遮住了冷冷的目光。
幾人移步院子,眾丫鬟們真就扶著顫顫巍巍的徐知府出了院子,一旁跟著依舊忐忑的甄氏。
而蘇漣漪也認認真真教給了徐知府太極拳,整套拳法動作不多,行動緩慢,真就十分適合老年人打,而徐知府一邊裝病,一邊被迫跟著這「小丫鬟」打了套拳法,不得不說,四肢竟微微發熱,一套拳法下來,肌肉也十分放鬆。
教完拳法,已是傍晚,甄氏已命人備好了酒菜,非要留徐姨娘用晚飯,徐姨娘盛情難卻,便只能留下。
蘇漣漪本是安靜「伺候」在徐姨娘身後的,但徐姨娘卻總是心中過意不去,食不下嚥。
甄氏看到自己平日臭美緊鎖的夫君,今日紅光滿面,心情也大好。
「怡兒啊,著小丫頭叫小漣?」甄氏微笑道,滿面的慈愛不摻假。
徐姨娘放下手中筷子,「是啊,五舅奶。」
說話期間,蘇漣漪又為徐姨娘添了一些菜餚,垂目頷首,很是恭敬。而徐姨娘趁著無人發現的角度,也用眼神對蘇漣漪表達歉意和謝意。
「今日我看你五舅爺的氣色很好,是這小丫頭的功勞,我準備了一些禮物,一會你們一同帶走,現在讓著丫頭一起坐下來吃飯吧,反正家中無外人。」甄氏道。
確實,整張桌子只坐了他們三人,像有徐姨娘這種貴客,妾室們是沒資格上桌的,著便是俗話說的「宰相管家三品官」,而徐知府的女兒早已嫁人,兒子卻在外為官,便只有老兩口招待徐姨娘。
徐知府未說話。
徐姨娘卻早已心動。她巴不得蘇漣漪能和她一起坐下用餐。蘇漣漪在一旁伺候,不知情的人心安理得,她卻實在是如坐針氈,「小漣,既然五舅奶發話了,你便也坐下來吃一口吧。」
蘇漣漪連忙搖頭,「不行,抱歉徐姨娘,但這不合規矩。」轉頭又對甄氏道,「謝謝老夫人的美意了,但奴婢怎麼能和主子一起用膳?」說著,投出一個無辜的眼神。
甄氏打心眼裡喜歡這容貌清秀絕麗、舉止得當又身懷絕技的女孩,忍不住站起身來到了蘇漣漪身邊,握著她的手,將她強硬按到了桌上,「剛剛你陪著老爺打拳也累了,就聽老身的,一起吃飯吧。」
同時,有伺候的丫鬟送上了碗筷,蘇漣漪心中苦笑,實在是盛情難卻。雖然徐知府一直不說話,讓人捉摸不透,但著甄氏卻是實打實的好人,她能看出,並非是偽裝。
徐姨娘見蘇漣漪終於肯坐下吃飯,才暗暗鬆了口氣,終於能將食物好好嚥下了。而蘇漣漪無奈,便也極為禮貌地不聲不響地用餐,一邊用餐,一邊不斷打量著徐知府。
飯後,又隨意聊了幾句,徐知府便因體力不支,被丫鬟們扶著去休息了,而甄氏則是帶著下人們親自將徐姨娘送到了門外,還千叮嚀萬囑咐要徐姨娘在東塢城期間,多多來徐府玩。
蘇漣漪被迫拿了甄氏送給她的禮物——一副首飾,雖這首飾不算名貴,卻也不菲,但對於一名丫鬟來說,已是求之不得的好東西。
伺候著徐姨娘上了馬上後,蘇漣漪也告別了甄氏準備上馬車,卻被甄氏一把拉住。
「小漣啊,我聽怡兒說了,你無父無母甚是可憐,平時也多來府上玩,我女兒嫁出去多年,也很是孤單,來給我做做伴也好。」甄氏慈愛的聲音,讓人心中暖暖。
但這暖心的話聽在蘇漣漪心中卻只覺得後背起了疙瘩——這知府夫人到底是怎麼了?對一個只見一面的女子……而且還是個丫鬟,如此過分的親切,親切地十分詭異!
「是,小漣記住了,夫人請回吧,請注意身體。」蘇漣漪頭皮發麻,聲音略顯僵硬道,為什麼總覺得甄氏是婆婆看未來媳婦的眼神?不解,真是不解,這老太太還真是奇怪。
「好,記得常來。」甄氏終於肯放開小漣的手,目送著這名少女上了馬車,馬車緩緩開動,她這才在丫鬟們的伺候下,入了府,回了院子。
馬車上,蘇漣漪從車窗看到甄氏離去的身影後,臉上少了平日裡的淡然,滿是驚訝,「姨娘,這徐府夫人……」漣漪想到甄氏那眼神,便覺得頭皮發麻。
「郡主,怎麼?」徐姨娘輕聲問道。
可有兒子或孫子?兒子、孫子的婚姻狀況如何?
蘇漣漪很想問這個問題,實在是覺得這甄氏的眼神目的性太明顯。但轉念一想,卻認為自己想多了,話鋒一轉,「徐府夫人是個好人,配這麼個夫君,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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