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揚了揚眉，微笑著說道，「好，這樣吧，我們定下一年之期，如果這一年之內，我們各自找到愛人，我們就解除婚約。如果一年之後，我還是沒有找到愛人，那我們也解除婚約。」
莫凌驚訝地睜大眼，他們以前商量協議結婚的時候，並沒有定下時間，那時候，她以為她一輩子都不會再愛上別人，所以打定主意跟他過一生「無愛的婚姻」，沒想到他突然提出一年之期，更重要的是，這個一年的期限，不管怎麼看，都是對她有利的。
「三哥，如果一年之後，你沒有找到喜歡的人，你跟我解除婚約，沈伯父和伯母，一定會給你很大壓力的，你是故意的嗎？你其實是想放我自由，對不對？」
莫凌緊緊攥著手指，漂亮的眼眸裡泛起水霧，她咬了咬唇，說道，「你不要對我這麼好……我們不能以一年為期，直到，直到你找到喜歡的人，我們再解除婚約，沒錯，就應該這樣！」
「你把我想得太好了。」沈錦騏寬大的手掌輕輕覆蓋在她的頭頂，輕輕按了按，又很快收回，低聲笑了，「如果真的是為了放你自由，我現在就會跟你解除婚約。之所以定下一年的期限，是因為，我爸媽已經定好計劃，決定一年後去周遊世界，到時候，趁著他們在外遊玩，我們解除婚約，他們也無力回天，更何況，一年這麼長，誰說我就找不到喜歡的人？」
他即便這樣說，莫凌還是相信，他是為了她，才定下一年的期限，一年，其實並不長。
他不想讓她背上心靈的枷鎖，所以才從自己的角度解析，好像他佔了多大便宜一樣。
莫凌想，如果她沒有愛上穆宸寒，如果她跟沈錦騏協議結婚，說不定還真的會喜歡上他。他是一個很好的人，對外人疏遠，但是對親近的人，絕對掏心掏肺地好。
*
汽車內，穆宸寒左臂微微抬起，露出手腕上的手錶，一雙黑曜石般的雙眼緊盯著莫凌，語氣不善地說道，「十分鐘零二十秒。」
莫凌一怔，「什麼意思？」
他板起臉，惡狠狠地磨牙，加重語氣說道，「你跟那個男人，聊了十分鐘零二十秒！」
「……」
「十分鐘零二十秒！」
見她不說話，某個小氣吧啦的男人又氣呼呼地重複了一遍，莫凌似乎還聽到他咬碎牙齒的聲音。
她又好笑又無奈，伸手輕輕撫了撫他的頭髮，就像安撫炸毛的小貓一般，柔聲道，「別生氣，我跟沈三哥聊的都是很重要的事情。」
「你還叫他三哥，叫得那麼親熱！」他默默地扭開臉，嘴巴微微撅著，渾身散發出「我很生氣不要理我」的低氣壓。
這個男人，即便變成「七八歲的孩子」，他對她仍舊充滿了佔有慾，她心底不由泛起些許甜蜜來，用手輕輕拽了拽他的衣袖，故意逗他，「當初是誰說的，如果我要離開，你不會攔著我的……就算很難過，你也不會攔著我的？」
他又扭了扭臉，離她更遠一些，彆扭地嘟囔，「反正不是我……」
這個男人，為什麼這麼可愛呢？
莫凌忍不住揚起唇角，眼裡也湧滿了笑意，她偷看了一眼前方，鬼剎認真專注地開車，似乎並未注意他們。
她想了想，突然大膽地往穆宸寒身邊挪了挪，抱住他的手臂，靠到他的肩膀上，用很輕的聲音說道，「傻瓜，我不會再走了……」
我終於認清自己的內心，我不會再走了。
在她抱住他的瞬間，他的身體猛然僵住，腦袋猛地轉過來，不敢置信地低頭看她，半晌，他漆黑的眼眸裡湧起狂喜之色，緊接著，他急切地說道，「你說什麼？老婆，你說什麼？我沒有聽清楚，再說一次，快點……」
傻瓜，又當著外人的面叫她老婆，不過，看在那個「外人」是鬼剎的份上，她就不跟他計較了。
莫凌迅速鬆開他的手臂，挪挪屁股，坐回遠處，臉上一派淡定自然，就好像剛才什麼事也沒有做一般，淡淡地說道，「沒聽清楚？沒聽清楚就算了」
「不可以，老婆，你不可以耍賴！」某個一米八幾的高個子男人噌地一下挪到她身邊，抓住她的手臂，語氣可憐極了，「老婆，再說一次！」
「不說，我忘記剛才說什麼了。」莫凌故意別開臉，看向黑漆漆的窗外，眼角餘光卻偷偷瞟向他，唇邊也悄悄勾起一抹淺淡的弧度。
「不說算了，你果然還是討厭我……」被無情忽視的某個男人，傷心地鬆開她的手臂，蹭到座位的另一邊，耷拉著腦袋，無精打采地看著窗外。
汽車剛好經過護城河上的大橋，橋上霓虹燈光閃爍，透過窗戶玻璃照射進來，籠罩在他挺拔的身軀上，他處於光與影的交界之中，美得那般不真實。
看著這樣的他，莫凌恍然間憶起數次差點失去他的片段，她心臟猛地一緊，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悄悄握住他隨意搭在桌椅上的手，在他轉頭看她的瞬間，她微微一笑，說，「鬼剎，麻煩你在前面的橋頭停一下車。」
雖然，現在的穆宸寒，智力上只能算一個孩子，但是，他首先是她愛著的男人，有些話，她要跟他講清楚，不管他能不能理解，她都要講清楚。
汽車停靠在橋頭。
莫凌和穆宸寒漫步在濱河路上，空氣很清新，殘留著大雨過後的涼意，昏暗的燈光透過繁密的樹枝，灑下斑駁的燈光，地面的水跡折射出一點點光斑，就像歲月留下的痕跡。
道路上很安靜，除了他們之外，再沒有別人。
兩人走到長椅前，莫凌用紙巾擦乾淨椅子上的水跡，拽了拽他的衣袖，讓他坐下。
他們正對著護城河，透過欄杆，可以看見暗沉的河水，以及河對面璀璨的夜景。
靜坐許久，莫凌轉頭看向身邊的男人，朦朧的燈光下，他的側臉越發俊美，察覺到她的視線，他也轉頭看她，性感的薄唇揚起明朗的笑，他說，「老婆，今晚的夜景真美。」
「嗯，是很美。」莫凌笑了笑，說道，「宸寒，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談。」
穆宸寒目光微微一動，俊美的臉上漸漸浮現出緊張的神色，他猛地抓住她的手，緊張地說道，「你想跟沈錦騏結婚了嗎？你不要我了嗎？」
莫凌哭笑不得，「不是啦，你不要胡思亂想。」
他緊張的情緒並未放鬆，將她的手指攥得更緊，忐忑不安地說道，「那你想跟我談什麼？」
「別緊張……」對於他這副猶如驚弓之鳥的模樣，莫凌有些心疼，輕輕撫了撫他的手背，說道，「我只是想說……」
讓她主動跟他談感情的事情，她有點說不出口……
「想說什麼？」他澄澈的雙眼睜得大大的，一瞬不瞬地盯著她，生怕自己一眨眼，她就會消失不見。
「哎，你別這樣看著我啊，你這樣看著我，我說不出口了……」莫凌索性伸出左手，遮住他那雙漂亮的眼睛，咳嗽了一下，別彆扭扭地說道，「就是……那個……你可不可以等我一年？」
他很乖，任由她捂著他的雙眼，他長長的睫毛在她的手掌心下扇了扇，蹭到她的掌心，癢癢的，那種癢，直入心底，很快就在她心裡掀起一陣慌亂來。
他沒有說話，薄唇微微抿著，身體緊緊繃著，就連握著她的那隻手，也越收越緊。
她越發慌亂了，無語倫次地解釋，「我跟沈三哥商量了一下，我們的婚約還要維持一年，才能解除，所以，我想讓你等我一年……當然，如果你不願意等，那我也不會強求你的……」
她話還沒說完，那個被她捂著眼睛的男人，突然將她拉進自己的懷抱，緊緊抱住，她猝不及防，鼻樑猛地撞上他結實的胸膛，生理性的眼淚倏然湧出眼眶。
「我願意等。」很簡單的四個字，從他的口中冒出來，莫凌卻覺得是世界上最美麗的語言。
但是，她還是不相信他理解了她說的話，她緊張地驗證，「你真的明白我說的意思嗎？」
他托在她後背的手指用力收緊，聲音略有些沙啞，「明白啊，等你一年，然後我們就能在一起了。」
她終於放心大膽地將自己托付給他，她依靠在他的胸膛上，委委屈屈地說，「疼……」
「怎麼了？怎麼了？」穆宸寒緊張地低下頭，看到她眼眶裡泛起的淚光，怔了怔，傻乎乎地問，「老婆，你被我感動哭了嗎？」
莫凌握起拳頭，沒好氣地捶了他一下，「感動什麼啊，你剛才用力過猛，我的鼻子撞上你的胸膛了，痛死了……」
「很痛嗎？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穆宸寒趕緊捧著她的臉，仔細打量，看她鼻子有沒有流血，然後俯首，輕輕吻了吻她的鼻尖，輕聲說，「親一下，就不疼了……」
他的吻，很輕，很柔，充滿了憐惜，他的眼神，也溫柔到骨子裡，莫凌差點以為他已經恢復記憶了，沒想到下一秒，他就打破了她的幻想，他忽地翹起唇角，洋洋得意地說，「老婆，以後你就真的是我老婆了。」
莫凌無語又好笑，莫凌忍不住伸手捏了捏他的臉，就跟逗弄孩子一般，「誰說我是你老婆了，如果這一年之內，你移情別戀，我還是會甩了你的。」
「我不會！」他急眼了，連忙豎起手掌發誓表忠心，「我發誓，如果我喜歡上別人，就讓我被……」
「別說了」莫凌趕緊用右手摀住他的嘴巴，不想從他口中聽到不吉利的字眼，她笑著說道，「我相信你，所以，你也要相信我。」
他漆黑的眼眸裡閃爍著堅毅的光芒，重重地點了點頭，她鬆開他的嘴巴，微微一笑，說道，「一年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你真的願意等我嗎？我再給你一次機會反悔。」
「我為什麼要反悔呢？」穆宸寒將他抱得緊緊的，俊美的臉上，神情嚴肅認真，「你是我老婆，不管多長時間，我都會等你的。聽阿玄說，我已經等了你五年，再等上一年又算得了什麼？」
傅玄說，五年來，他一直等著她，如果她不出現，他可能一輩子都不會碰別的女人。
這個男人，愛得那樣深，又愛得那麼瘋狂。莫凌想要笑一笑，眼眶卻酸澀得厲害，她放在他後背的雙手緊緊收住，頭緊貼著他的胸膛，聽到他強勁有力的心跳聲，心底一片安寧柔軟。
她輕聲說，「好，以後，不管發生什麼事，不管有什麼困難，我都會跟你一起去面對的。我不會再讓你一個人努力了。」
話音剛落，她感覺到抱著她的這個傻男人，手指顫了顫，然後，他低下頭，就像對待珍寶一般，充滿憐惜地，親了親她的額頭。
比起那個霸道冷傲的穆宸寒，他小心翼翼的動作，更加能夠打動她的內心，她依靠在他懷中，暖暖地笑了。
不遠處，一夥將頭髮染得五顏六色的小混混結伴而行，吵吵嚷嚷，其中一個瘦高個，突然發現坐在河畔的穆宸寒和莫凌兩人，指著他們那邊，興奮地叫道，「大哥，快看那邊，沒想到這麼晚了，還能看見這麼漂亮的美人兒！」
穆宸寒和莫凌坐在路燈下面，從他們的角度望去，剛好看到她漂亮的側臉，再看她斜斜地依靠在穆宸寒的懷裡，抬頭，正對他說著什麼，笑容溫暖明媚，真是美得動人心弦。
那個被稱作大哥的，是一個穿著黑色骷髏頭體恤的年輕人，他是這一帶的混混頭，喜好女色，看到莫凌長相漂亮，便起了歹意，不懷好意地笑道，「果然漂亮，看起來，那兩人是情侶啊……」
莫凌聽到一陣急促凌亂的腳步聲，趕緊從穆宸寒懷中退出來，看了眼手錶，說道，「天太晚了，我們回去吧。」
穆宸寒很自然地牽起她的手，衝著她溫柔淺笑，「好啊。」
兩人走在燈火昏暗的林蔭道上，安靜得只能聽到彼此的腳步聲，就在這時，幾條黑影突然從樹後跳出來，擋在兩人面前，為首的穿著黑色骷髏頭體恤，頭髮染得五顏六色，一臉痞氣，耀武揚威地說道，「女的留下，男的馬上滾！」
看起來，這夥人是想要劫色了。
莫凌臉色一冷，犀利的目光一一掃過他們幾人，五個人，一看就是普通的混混，想要動她，門兒都沒有！
她冷笑一聲，說道，「那就要看你們有沒有那個本事了！」
「媽的，一個女人而已，你囂張什麼囂張！」混混頭一腳踹在路旁的垃圾桶上，發出「光當」刺耳的聲音，然後，他扭頭看向身後的兄弟們，吼道，「弟兄們，把傢伙掏出來，給這娘們一點厲害嘗嘗，省得她小瞧我們！」
話音剛落，這五個人竟然齊刷刷抽出一把匕首，就像豺狼虎豹一樣，凶狠地盯著莫凌二人。
莫凌心裡一沉，不動聲色地往穆宸寒身前挪，她想，因為失憶的緣故，穆宸寒有可能忘記了拳擊功夫，她必須保護他，讓他不受到一點傷害。
不料，穆宸寒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將她拉到背後，雙目冷冷地盯著那伙混混，冷聲道，「找茬衝我來，不要為難女人！」
「喲呵，今天一下子碰到兩個不怕死的，運氣真他媽好到家了！」混混頭啐了一口唾沫，招手說道，「兄弟們，上！」
莫凌看著穆宸寒高大英挺的背影，他就像一座山一樣，矗立在她身前，以自己的血肉之軀替她撐起保護的屏障。
她渾身的血液漸漸發燙，沸騰，她握緊雙拳，雙眼緊盯著他的身影，看他宛如猛龍過江，與那些混混們纏鬥在一處，很快就將他們打得落花流水。
那群混混趴在地上「哎喲哎喲」叫喚，口中不時叫著「再也不敢了，饒命啊」之類的話，穆宸寒猛地一腳踢向混混頭目，厲聲呵斥，「還不快滾！」
混混們逃竄而去。
莫凌怔怔地站在原地，看著他整了整西裝，轉身，朝著她緩緩走來，帽簷遮住了他的雙眼，看不大清他此時的眼神，她只能看到他微微上揚的唇角。
她握緊手指，緊張而忐忑地看著站在她身前的男人，她很想問他，是不是想起什麼了？
她剛剛張開嘴，他忽地展顏一笑，語氣得意，就像邀功的孩子，「老婆，你看我剛剛是不是很有男子漢氣概？裝得像不像我以前的樣子？」
莫凌心臟猛地一墜，半晌，露出一抹不自然的笑容，「像，挺像的。」
豈止是像，簡直是一模一樣，讓她誤以為原來的他回來了，沒想到，只是一場空。
「老婆，你怎麼了？」他臉上露出疑惑的表情，「你好像不太開心……是我做錯了什麼嗎？」
「沒有！」莫凌連忙整理了一下情緒，上前牽著他的手，笑了笑，說道，「你很厲害，打跑了那些壞蛋，好了，我們現在回家吧。」
被老婆誇獎，好開心。他喜滋滋地點頭，「好，我們回家咯。」
兩人手牽手走在林蔭路上，莫凌突然有種回到初戀的青澀感覺，她唇角不由揚起一抹淺笑，握著他的手指緊了緊。
身邊的男人突然叫她，「老婆？」
她下意識地「嗯」了一聲，很快又意識到不對勁，臉頰滾燙，低下頭不敢看他。
「老婆？」
他直勾勾地盯著她的側臉，又叫了她一聲，這一次，她不肯再答應，尷尬地咳嗽一聲，說道，「你想說什麼？」
他突然握緊她的手，語氣認真地說，「你愛我嗎？」
莫凌心間一顫，臉頰燙得能攤雞蛋，視線游移不定，就是不敢看他，低聲嘟囔了一句，「你說呢？」
傻瓜，不愛他的話，她會任由他牽她的手，任由他親吻她，還讓他等她一年嗎？
他一本正經地搖了搖頭，「不知道。」
「……」莫凌咬著唇，憤憤地瞪著他，「笨蛋，既然不知道，那你就一輩子都別知道吧！」
她哼了一聲，拽著他覺得手臂，拖著他快步向前。
即使生氣，她還是沒有放開他的手，已經很明顯了，不是嗎？
穆宸寒盯著兩人十指相扣的手指，墨玉般的眸底漸漸泛起笑意，性感的唇角高高揚了起來，語氣輕快地說，「啊，我知道了，原來老婆也是愛我的。」
「廢話。」她氣哼哼地嘀咕了一句，臉頰已經紅得像番茄。
雖然莫凌走得極快，但是，架不住某人有一雙大長腿，所以，他跟她始終是並肩而行，他看到她精緻俏麗的側臉染上紅霞，完美的唇角悄悄彎了起來，他孩子氣地低聲偷笑，用另一隻手戳了戳她的臉頰，一本正經地說，「老婆，你的臉好紅哦。」
「哪有，是你看錯了！」莫凌扭了扭臉，避開他作怪的手指，臉頰越來越燙，就連心跳都加快了。
「我沒有看錯，真的紅了，好紅，就像天邊的晚霞，也很好看。」身旁的男人傻乎乎地笑，不死心地用手指繼續戳她的臉。
莫凌好想找個地縫鑽進去……
她抓住他的手指，氣呼呼地瞪他，「你再多說一句，我就不理你了。」
他俊美無儔的臉上立刻露出可憐兮兮的表情，軟聲求饒，「好啦，我不說了，老婆，不要不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