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聽見他這麼說,一顆心就涼了半截,我的聲音有些發抖:「你已經死了嗎?」
呂先生淡淡的點了點頭。臉上還是那副樣子:「是啊,我已經死了。」
隨後,他指了指自己的肩膀和頭頂:「想要區別自己是生魂還是鬼魂,其實很簡單。關鍵是看看自己身上的三盞本命陽火還在不在。」
他笑了笑,說道:「我的已經沒有了。」
這個事實真是殘酷到了極點。我一臉不相信的看著他:「不可能,沒有人在生死面前能夠做到這麼平淡。呂先生,你的心態恐怕還沒有那麼好。你是不是在和我開玩笑?」
說到後來的時候,我已經伸出手,揪住他的衣領了。我幾乎是在質問他:「是不是?是不是?」
呂先生卻沒有給我想要的答案,他微笑著說:「趙莽。我給你做出榜樣了,一會無論有什麼結果,你都要看開點,別給自己丟人。」
我嘟囔了一句:「如果我已經不是人了,我還有什麼可丟的?」
忽然。我醒過味來了:我明白了,你早就知道自己已經死了,對不對?所以你才能這麼平淡,你早就知道結果了……
呂先生無奈的看著我:「怎麼這時候你倒聰明起來了?」
我聽見呂先生證實了我的猜想,心裡面更加難受了。我說道:「你是道士,當然有能力分辨自己是生魂還是鬼魂。是不是這樣?」
呂先生看著我。點了點頭。
我緊張的問道:「我呢?」
呂先生指了指鬼屏風:「你自己照一照,自然就知道了。」
我知道,呂先生恐怕是不會告訴我了。旁人不肯說出來的消息,八成不是什麼好消息。可是我心裡面又存了一絲希望,畢竟呂先生為人不太靠譜,萬一他想要跟我開個大玩笑呢?等我發現本命燈燒得正旺,他在後面哈哈大笑。取笑我之前的窘態呢?這種事他絕對做的出來。
我已經站到了屏風跟前。但是我看不到自己的影子,因為我閉著眼睛。
呂先生已經死了,我和他是一條繩上的螞蚱,現在我很可能已經死了。這個念頭不能有,它從心裡面冒出來,像是一道寒流,將我整個凍住,然後又化作冰錐,將我戳的七零八落。
忽然,我又想起一件事來。我是真龍天子。我體內還有一條盲龍。說什麼我也不應該死。上天應該眷顧我才對。
我這樣自欺欺人的糾結著。呂先生的聲音在我身後淡淡的傳了過來:「你打算拖到下葬嗎?趙莽,想要做什麼事就去做,不要猶豫,不然的話,對不起你自己的名字。」
我心裡面不由得肅然起來:「不錯,我至少要對得起我的名字。」
想到這裡,我睜開了眼睛。
我看見對面像的鬼屏風像是一面鏡子,裡面有一個人,正哭喪著臉,死死地盯著我。他正是我自己。
我看了看他的肩膀,空蕩蕩的,我又看了看他的頭頂。同樣是空蕩蕩的。
剎那間,這世界像是崩潰了一樣。我站在鬼屏風面前,很想痛哭流涕。
我死了,這個世界已經對我沒有意義了。我的親人,我的朋友,就此作別了。
我正在胡思亂想。呂先生忽然抓住我的胳膊,將我拖到了一邊。
我一臉悲傷的看著他:「你還想幹什麼?我做不到你那麼平靜。生死這件事,是人生中最大的事了。我很難過……」
呂先生無奈的歎了口氣,然後指了指薛倩和薛阿姨:「你先別忙著難過,他們在討論你。」
我一聽這個,不由得安靜下來了。
即使做了鬼。我的好奇心仍然在。我很想知道,薛倩打算給我一個什麼評價。
我靜靜地聽了一會,發現薛倩和薛阿姨並沒有討論我的人品,他們在討論另一件事,而這件事,讓我不得不緊張起來。呆狂巨劃。
我看見薛倩把手機掏出來,又放了下去。他猶豫了一會,對薛阿姨說道:「這件事,不告訴趙莽的爸媽,似乎不合適吧?」
薛阿姨搖了搖頭,說道:「白髮人送黑髮人,他們肯定承受不住。」
薛倩說道:「那也不可能瞞他們一輩子。」
我聽到這裡,更加的發愁了。我想起遠方的父母,不由得想哭。
薛倩把手機揣在兜裡,問道:「他的屍體怎麼辦?當初白頭翁害死了他的同學,我看見大部分同學都葬在了故鄉,葉落歸根,他們那裡的觀念似乎很重。」
薛阿姨小聲的嘀咕了一句:「葉落歸根,葉落歸根,是啊,怎麼也不能讓趙莽葬在這裡。得把他送回去。」
薛倩說道:「他們的鎮子很小,忽然送一個人回去,大家肯定會打聽,棺材裡面的是誰。到時候很容易就戳破了。」
薛阿姨站起來,在院子裡面轉了一圈,說道:「如果趙莽的父母心量寬的話,我們還是把他送回去吧。至少他們老兩口上個墳,看看兒子,不至於坐幾個小時的車,人老了,有點寄托的比較好。」
薛倩拿出手機來,就要撥號。
薛阿姨囑咐了一句:「說的時候委婉點,別太直。別把人家嚇著了。」
薛倩答應了一聲,就要打電話。
我馬上就急眼了,我的父母是不是心量寬我不知道,但是沒有人能承受得起喪子之痛。
我大叫了一聲:「別打電話。」
我的聲音,薛倩自然聽不到了。可是我這一嗓子喊出來,平地起了一陣旋風,刮得桌上之前亂飛,冥錢落了一地。
王書記嚇得面色蒼白,一個勁的問道:「怎麼了?怎麼了?出什麼事了?是不是鬧鬼了?」
薛倩看了他一眼,說道:「怕什麼?他們兩個變成鬼了也不會害我們的。」
王書記點了點頭,小聲的嘟囔著:「那倒是,那倒是。不過,萬一他們變成厲鬼,失去神智了呢?」
呂先生拍拍我的肩膀,問道:「趙莽,你打算怎麼辦?」
我半點猶豫也沒有,說道:「當然是埋在這裡了。這種事,千萬不能和我爸媽說。」
呂先生說道:「他們早晚得知道。難道以後去墳地裡看你,也要千里迢迢的跑過來嗎?」
我說道:「等他們知道了,幫我遷個墳好了。至於現在,能多瞞一會就多瞞一會吧。」
呂先生點了點頭:「這樣也好。」
眼看著旁邊薛倩已經點燃了蠟燭,又要打電話,我有了剛才的經驗,一陣陰風吹過去,將蠟燭吹滅了,然後將供桌上的那碗小米也撒了半碗。
這一下,薛倩也有些不淡定了,他站起身來,大聲說道:「老趙,你是不是有什麼未了的心願?」
我心想:「我就是有心願,也沒有辦法告訴你。」
王書記灰頭土臉的走過來,對薛倩說道:「剛才你要打電話,趙兄弟就吹滅了燈,這三番五次的,很明顯,他是不想讓你通知他的父母。」
薛倩疑惑的看著王書記:「是嗎?」
王書記提議道:「我感覺,趙兄弟就在附近,不如我們問問他的意見。」
我看著呂先生,說道:「他們要問我的意見,我說話他們聽得見嗎?」
呂先生搖搖頭,說道:「八成聽不見,除非托夢。」
我們兩個正在說話,而王書記已經提出了一個對策,他對薛倩說道:「你聽說過扶乩嗎?就是能招來鬼神對答的那種東西。」
薛倩慢慢的搖了搖頭。
王書記把小米倒在了桌子上,抹勻了,然後交給薛倩:「放在手心裡面,別掉了,也別用力握。等一會咱們請神,趙兄弟如果在附近的話,會出來的。他會用這根木棍,在小米上寫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