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聽見呂先生的話,心情也就漸漸地陰沉起來了。自從住進空亡屋之後,我的頭頂就一直懸著一把劍。這把劍。就是死亡。
原本它距離我還有六七十年。沒想到,忽然就變成了六七十天。
我舉著火把,在山中慢慢的走著。
山路很黑。天上那一彎月亮,也消失不見了。只剩下漫天繁星。星星點點的,卻照不亮山下的路。
路上只有我一個人。但是我卻感覺不是很害怕。因為我知道,在我身上還有另外兩個魂魄。他們是我最好的朋友。有他們在,我就多了一分活下去的希望。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我覺得兩隻袖子變得很沉重。我似乎能感覺到呂先生和薛倩的重量一樣。
我走了一會,忽然呂先生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來了,他說道:「趙莽。你的事,恐怕有點不簡單了。」
我對這種話已經麻木了。我淡淡的說道:「有什麼不簡單的?」
呂先生說道:「你覺得那道人的屍體,和我的丹藥有什麼關係?」
呂先生的話讓我錯愕了一下,然後不自覺的停下了腳步。
我小聲說道:「你的丹藥。似乎沒有這麼大的能耐吧?」
呂先生說道:「我的丹藥,確實沒有這麼大的能耐。不過,你覺得這兩件事之間,有沒有什麼聯繫?這兩顆丹藥。會不會出自同一個丹方?」
我有些疑惑的問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當年那位前輩煉出丹藥之後,不是就死掉了嗎?」
呂先生嗯了一聲,就沒有再說話。我舉著火把,又向前走了一段。
過了一會,呂先生忽然又說道:「如果那位前輩是詐死呢?他騙過了所有人,然後改良了丹方,研製出新的丹藥呢?」
我還沒有答話,薛倩的聲音又響起來了,他說道:「呂老道,你這話簡直沒有依據,如果那個道士真的研究出這麼厲害的丹藥來了。他早就名揚天下了。」
呂先生淡淡的說道:「或許,他早就用另一種方式名揚天下了。只不過咱們不知道而已。就好像張僧繇。人人都知道他畫技高超,誰知道他作畫是為了鎮住魂魄呢?」
我聽到這裡,不由得點了點頭。
呂先生有些擔憂的說道:「趙莽。你身體裡面的盲?,或許和那丹藥有關係。以後你可要小心了。」
我有些沒好氣的說道:「我小心有什麼用?這麼多年來,我一直閉門家中坐,禍從天上來。」
呂先生苦笑了兩聲,就沒有再說話了。
這幾天我晝伏夜出,摸索著走了很久。按照我的計算,我們早就應該接近那一片迷霧了才對。
但是它始終沒有出現。對此,呂先生的解釋是,那個女人帶走了道人的屍體。神跡不復存在了。那些滿是冤鬼的迷霧也就沒有必要存在了。
至於廟裡面的僧人,他們的去向,和那女人一樣,變成了一個謎。可是不知道為什麼,我總覺得有一天,我還會再見到他們。
後來的時候,我走到了一個人煙稀少的小村子,向他們打聽了一番,這才知道,原來我正處在江浙一帶。
我有些奇怪,那女人用一架紙馬車,在一夜之間,居然帶著我走了一千多里地。這實在是太匪夷所思了。想必,這就是鬼神的力量吧。
我身上一分錢沒有,手機之類的也丟了。好在認識王書記這麼個朋友。我一瘸一拐的從深山中走出來。找到一間簡陋的鄉鎮派出所。然後給槐城打了個電話。那邊很快確認了我的身份,安排車將我送回去了。
我從車站上出來的時候,正是深夜。王書記站在風中不住的張望。他看見我之後,一溜小跑趕了過來。兩眼含淚,說道:「趙兄弟,你可回來了。這傢伙,失蹤了這麼多天,把我給擔心的。」
我心想:王書記表演的功夫越來越精湛了。以前只是說兩句感人肺腑的話而已,現在居然眼淚都用上了。
不過很快,王書記就說出了流淚的真正原因:「你如果不累的話,趕快把薛倩救活吧。最近薛夫人每天來鬧事,我剛剛官復原職,就快被她搞得丟官了。」
王書記說了這話之後,又擔心的問了一句:「人救回來沒有?」
我衝他笑笑,說道:「你放心,已經救回來了。」
王書記把我拽到車上,一路風馳電掣的開過去。我看見惡菩薩廟仍然有人在站崗,只不過看到這車是王書記的,誰也沒有阻攔。
我從車上下來之後,那些警察像是看英雄一樣,紛紛敬佩的看著我。
我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然後就走到了廟裡面。
王書記找人搭起來的棚子還在,下面放著兩口棺材。王書記指了指旁邊桌子上的茶杯,說道:「這些都是陰陽水。我每天都派人煮這些水,就是擔心你哪天突然出現,來不及準備。」
我道了一聲謝。然後說道:「王書記,你先去忙吧。這裡有我來就可以了。」
王書記很識趣的說道:「明白,明白。你弄好了,告訴我一聲。」
王書記走了。諾大的惡菩薩廟,只剩下我一個人。
過了一會,呂先生說道:「趙莽,你把左手處的血點浸在陰陽水中。等血點完全浸泡在水中之後,餵我喝下。然後再把右邊的袖子浸到水中去。」
我答應了一聲,按照呂先生的吩咐做了一番。那血點像是有靈性一樣。從我的袖子上面飄了下來。然後懸浮在水中。
我端起水杯,掰開呂先生和薛倩的嘴,分別灌了下去。
他們兩個過了很久都沒有動靜。我正在著急的時候,忽然聽見棺材響了一聲。我跑過去一看,呂先生雙目圓睜,正在棺材裡面笨拙的掙扎著。
他看了我一眼,張了張嘴。我馬上會意,扶著他坐了起來。
或許是時間有些長了,他的身體硬邦邦的,像是一塊木頭。
呂先生慢慢的從棺材裡面爬出來,休息了很久,才慢慢的能夠說話了。過了一會,薛倩也緩過來了。
他們兩個皮膚灰白,看起來很不好。不過總算變成活人了。
我們三個人躺在惡菩薩廟冰涼的地上,一個勁的傻笑著。
王書記聽說薛倩醒過來的消息,第一時間就叫來了薛阿姨。我和呂先生滿面羞愧,一瘸一拐的躲了起來。島畝投血。
薛阿姨並沒有可以找我們。只是很關切的把薛倩帶走了。
天快亮的時候,我對呂先生說道:「呂老道,這麼樣?要不要去空亡屋睡一覺?」
呂先生苦笑著說道:「我還有別的地方可以去嗎?」
我攙扶著他走到門口,忽然發現薛阿姨站在那裡。
呂先生低聲說:「快走,快走。」
然而,薛阿姨一經發現我們了。她淡淡的說道:「你們兩個怕什麼?薛倩的命是你們救回來的。我不是黑白不分的人,跟我來吧。」
我和呂先生對望了一眼。然後默默地跟了上去。
薛阿姨不喜歡彎彎繞,她既然這麼說,那就是沒有怪罪我們。
我們兩個來到薛家,看見薛阿姨做了一桌好菜。而薛倩則坐在椅子上,衝我們傻笑。
吃飯的時候,薛阿姨也曾經問起過事情的經過。而我們盡量說的輕描淡寫,以免她擔心。
這一頓飯吃的其樂融融。每個人都有一種劫後餘生的感覺,我推杯換盞,打算在菜餚的熱氣中,忘記自己身體裡面的盲?,也忘記即將到來的重陽節。
酒到半酣的時候,薛倩忽然來了一句:「老趙,你多喝兩杯。日子不多了,能多吃就多吃。不然虧大了。」
我一聽這個,心情頓時沉入谷底。乾脆悶頭喝酒,將自己灌醉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