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見僧人忽然變得很配合,心裡面就有些嘀咕。這時候看他邀請我先出去,不由得說道:「這玩意該不會有什麼危險吧?」
僧人微微一笑,說道:「趙莽小兄弟,我害你做什麼?又撈不到什麼好處?」
我想了想:「這倒也是。」
於是我咬破食指,從指尖擠出淡紅色的血液來。
當血液接觸到牆壁的時候,我看見牆壁迅速的發生了變化。我像是感覺到了它的魂魄一樣。
我覺得這面牆有情緒,有喜怒哀樂。甚至有自己的使命。
我忽然想到:張僧繇的畫很神奇,花鳥魚蟲都能產生靈性,這面牆,是不是也是如此呢?
我沒有再想下去,因為僧人已經開始催促我了,他說道:「趙兄弟,快出去吧。」
我答應了一聲,將身子貼在了牆壁上面。
進來的時候,我感覺一陣狂風在擠壓我的脊背,將我的魂魄按壓到牆裡面。等我出去的時候,這個過程反了過來。我感覺外面有一隻手,死死地抵著我的胸口,似乎要擋住我。
我憋了一口氣,一步步的向外移動。隨著時間的推移,我漸漸地感覺到一陣脫力。
我心中一涼,想到:「壞了,僧人曾經說過,穿過這面牆的時候,人的魂魄會消散不少。如果我的魂魄半途而廢,那豈不是永遠都出不去了?」
正在這時候,我感覺到一股雄渾的力量按壓在我的背後。我的身子頓時一輕,從牆裡面穿出來了。
這種感覺很神奇,好像溺水很久的人,終於浮到水面上了一樣。
我坐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呼吸。暢快的大笑了起來。
幾秒鐘後,我聽見撲通一聲,薛倩也從牆壁裡面鑽出來了。
我是生起的那一堆火還沒有完全熄滅,微光能夠照亮周圍的世界。
我扭頭看了看,我的身體還坐在牆壁前面,保持著作畫的姿勢。只不過手腕上的鮮血已經凝固了。這種傷口,不會長時間流血的。
我本來想鑽回到身體裡面去。但是扭頭看了看牆壁,有暫時打消了這個主意。
這時候的壁畫變得很微妙,像是電影的屏幕一樣。
我看見僧人站在牆壁面前,對著呂先生連連作揖,他似乎很歡喜的說道:「如果沒有先生,我恐怕還要被困上很多年。真是多謝了。」
呂先生微微一笑,說道:「舉手之勞,不必客氣。」
僧人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讓我先出去,可以嗎?」
呂先生說道:「你的魂魄不全,理應先出去。我在背後祝你一臂之力。」
僧人興高采烈的答應了,然後將自己的血塗在了牆面上。我看見他正在向外面用力的擠出來。
一張臉因為擠壓發生了變形。變得很猙獰,很陰森。忽然,他看著我,得意的笑了笑。
我心中有一種很不好的預感,大聲的喊道:「呂先生,停手。」
但是這時候已經晚了。呂先生已經把僧人推出來了。
僧人摔落到地上。他先是劇烈的喘息了一會,然後陰慘慘的笑了起來:「呂先生,你終於還是中計了。」
我看見呂先生的身子越來越模糊,到後來,乾脆變成了一道黑影。他在壁畫裡面來回的晃動,卻始終不能鑽出來。
我走到僧人面前,大聲的質問:「怎麼回事?你又使了什麼陰謀詭計?」
僧人得意的說道:「你們猜,張僧繇的畫,為什麼有靈性?」
我氣急敗壞的說道:「我怎麼知道?」
僧人說道:「因為他的每一幅畫裡面,都關著一個靈魂。張僧繇輕易不作畫。只有需要鎮住什麼東西的時候,才會有一幅傳世名作。靈魂被關在畫裡面,就像妖物進了妖壇一樣。它必須用自己的魂魄養著這幅畫,直到自己魂魄枯竭,魂飛魄散。嘿嘿,什麼畫中妖。這幅畫本來就是妖怪。」
僧人指了指壁畫上的黑影:「以前是兩條龍在養著那幅畫,後來換成了我。現在,又換成了呂先生。嘿嘿。現在畫裡面只剩下了他自己。他也不用費勁了,他出不來,這幅畫不會放他走的。」
我想要和僧人動手,但是我一點道術都不會,即使動起手來,恐怕也沒有勝算。
這時候,薛倩淡淡的問道:「和尚,那麼怎麼樣,才能救出呂先生呢?」
僧人得意的說道:「很簡單,你們把自己的血畫上去。用你們的魂魄,把他換出來自然就可以了。不過我很懷疑,你們誰肯這麼幹?」
然後他賊眼光光的看著我:「唯一會道術的人被我封住了。趙莽老弟,你身上的龍,恐怕要歸我了。」
我正在著急,薛倩走過來拍拍我的肩膀,說道:「老趙,你急什麼?從來只有呂先生坑人的,誰能坑得了他?」
我一聽這話,心中一動,問道:「你什麼意思?」
薛倩指了指那壁畫。我看見呂先生盤著腿坐了下來。似乎正在練功。
我正在不解,聽見身邊撲通一聲。有人重重的跪了下來。
我扭頭一看,發現僧人正跪在地上。一臉的痛苦。
然後,他膝行向前,伸出手來,在壁畫上畫著自己的樣貌。
薛倩笑道:「和尚,呂先生在你身上刻下的符咒還沒有抹去呢。不然的話,他會放心讓你先出來嗎?」
僧人的臉色很難看,但是很明顯,他控制不了自己。
當他把最後一筆畫完的時候,我看見他的魂魄像一縷煙一樣,慢慢的飄落在壁畫上面,聚攏成一個人形。
我心想:當初進入到這壁畫裡面的時候,感覺痛苦萬分,沒想到看起來這麼輕鬆。
僧人進入到壁畫之後,同樣化作了一道黑影。他跪在地上,像是在苦苦哀求。而呂先生站起身來,拂袖而去,片刻之後,他從壁畫中走過來了。
我看見他的神色輕鬆,表情淡然,倒真有些仙風道骨的樣子。
呂先生落地之後,很快換上了平時嬉皮笑臉的模樣,說道:「趙莽,看夠了嗎?還不快回到身體裡面去。」
我點了點頭,就慢慢的向自己的肉身靠攏過去。
肉身對魂魄似乎有天生的吸力。我的魂魄忽然感覺一沉,隨後,一陣疼痛傳了過來。
我躺在地上,休息了好一陣,這才爬起來,說道:「總算活過來了。」
然而,等我在尋找呂先生和薛倩的時候,卻發現他們兩個都不見了。
我有些驚慌失措的喊道:「呂先生,薛倩,你們兩個在哪?」
院子裡空蕩蕩的,根本沒有他們的身影。忽然,我聽見耳邊傳來幽幽的一聲:「我們兩個附在了你的衣服上。你翻開袖子看看,是不是有兩個血點。」
我看了看,果然如此。
呂先生的聲音又響起來了:「這幾天你晝伏夜出,要快,我們得趕快回去。耽誤的時間越長,還陽的難度就越大。」
我聽了這話,不敢怠慢,從柴堆中撿了兩根正在燃燒著的木頭。看著這點火光,像廟門走去。
我走了兩步,回頭看了看那塊牆壁,有心想要將它砸了。但是想了想,還是沒有動手。僧人心術不正,還是老老實實的呆在裡面,懺悔一番吧。
我走出廟門的時候,一扭頭,又看到了那塊石碑。上面的文字還很清晰:「生人不得入內。」
我笑了笑,說道:「生人不得入內。當初這句話把我嚇得夠嗆。沒想到我進進出出,也沒有受到什麼損傷,由此可見,所謂詛咒,大多都是嚇唬人的。」
呂先生的聲音忽然響起來了。他說道:「或許,這句話還有別的意思。比如,凡是進去過的生人,在將來的某一天,會變成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