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經幾天幾夜沒有好好睡覺了。我的腦袋暈暈沉沉的,我看見自己趴在地上。燭火已經燒著了衣服。
我磨磨蹭蹭的打了個滾,將身上的火光壓了下去。
我躺在地上,眼皮越來越沉重。我心裡隱隱約約覺得不對勁。因為我好像有什麼重要的事沒有做。
然而,我的大腦已經停止運轉了。
我看見呂先生靠著牆,慢慢的滑落到地上。他雙目緊閉,一副睡熟了的樣子。我被他的模樣感染。也就睡過去了。
我在夢中,迷迷糊糊的感覺那個女人又來了。她帶來了幫手。將我揪了起來。大耳光,捶胸口,潑冷水。
我被她折騰了很久,這才悠悠醒轉。
我睜開眼睛,看見我的父母站在我面前,他們兩個正在使勁的折騰我。
我這時候仍然沒有從困乏中緩過來。我張了張嘴,問道:「怎麼回事?」
我媽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孩子啊。我以為你死了。」
我虛弱的笑了笑,說道:「放心,我沒事。只是睡一覺而已,怎麼會死了呢?」
我抬起手來,想要揉揉眼睛。可是我的手碰到臉的時候。感覺像是一塊木頭,砸在泥土地上一樣。我的手感覺不到我的臉,我的臉也感覺不到我的手了。
我把手拿開。在燈下自己的看了看。這時候才發現,我的手灰白灰白的,這種顏色,只有死人身上才有。
我看了看手背,上面已經出現了屍斑。
我心中駭然。連忙撩起衣服。我記得我是側躺著睡在地上的。我看了看肚皮。左邊蒼白,右邊出現了成片的屍斑。
我驚慌的撫摸著自己的身體。觸感已經很微弱了。我尖聲叫道:「怎麼回事?怎麼回事?」
我問我媽:「現在是什麼時候?第幾天了?」
我媽說道:「第七天了。呂先生不是說,七天之後,讓我們回來找你們嗎?」
我抓了抓頭髮,頭髮也掉了一把。我慌張的問道:「呂先生呢?死哪去了?」
我聽見旁邊一個疲憊的聲音:「我在這呢。」
我衝過去,一把揪住他,喊道:「第七天了,老道,第七天了。」島台他巴。
呂先生晃晃悠悠的站起來,一副沒有睡醒的樣子:「我知道,第七天了。困死我了,事情辦得怎麼樣了?」
我搖晃著他的肩膀,說道:「還辦個屁的事情啊。我的請死表已經遞上去了。現在時間到了。陰間要來拿人了。」
呂先生忽然打了個機靈。像是終於反應過來一樣。他著急的喊道:「第七天了?怎麼沒有人叫我?」
我喊道:「咱們兩個都睡著了,還叫什麼啊?快點想辦法,把請死表撤回來吧。」
呂先生拍拍腦袋,說道:「對對對,是這個道理。筆墨紙硯。都哪去了?」
我爸扶著他,開始揮毫潑墨的在黃紙上寫寫畫畫。
我緊張的看著牆上的鐘錶,這時候已經十一點半了。而呂先生揉著睡眼,又開始吟詠。
我著急的跺腳:「能不能快點?」
呂先生撓撓頭,說道:「你別催我,這種事馬虎不得。」
我媽問我:「要偷你陽壽的人怎麼樣了?趕跑了嗎?」
我點點頭,說道:「趕跑了。她現在受了重傷,活不了多長時間了。」
我媽似乎有些放心了,說道:「這種人傷天害理,落得這個下場,也是活該。」然後,她又有些於心不忍的說道:「如果她改過自新了,你就放她一次,讓她重新做人也沒什麼。」
我爸斷然說道:「你這是放虎歸山,婦人之仁。這種人怎麼能放她一馬呢?你今天放了她,明天她就能咬你一口。」
我媽小聲地說道:「我不是說了嗎?如果她肯改過自新的話再放她。」
我的眼睛一直盯著牆上的鐘錶,對於他們二老的爭論根本沒有聽到耳朵裡面去。
呂先生忽然把黃紙從桌子上提了起來。黃紙發出嘩啦啦的一聲脆響。呂先生有些歡快的說道:「成啦。咱們走吧。」
我催促道:「紙錢呢?香燭呢?」
呂先生一手拿著黃紙,一手拉著我:「還要什麼紙錢。保命要緊,趕快把黃紙燒了吧。」
我和呂先生跑到跌得撞撞,氣喘吁吁地來到了土地廟前。
這一次,呂先生直接跪了下去。大聲的喊道:「求生,求生啦,求生啦……」
他這幾聲喊得又是急切,都是惶恐。我感覺他不是在求生,而是在求饒。
不過我知道,他這麼低三下四的大叫,完全是為了救我的性命。所以心裡面很是感動。
我手忙腳亂的劃燃火柴,然後開始燒那張黃紙。火光本來很旺盛,可是燒到一半的時候,忽然黯淡下去了。
原本黃色的焰火變成了綠色,飄忽不定,像是馬上就要滅掉了。
呂先生大叫:「不好,他們來了。」
與此同時,我感覺一陣陰冷的氣息從背後透過來。
呂先生囑咐了我一句,他大聲的說道:「無論如何,要把這張紙燒完。聽見了嗎?」
我點了點頭。
然後,呂先生猛地跳起來。就鑽到旁邊的黑暗中去了。
我聽見那邊傳來一聲驚恐至極的慘叫。隨後,是呂先生嘟嘟囔囔的說話聲。
我不知道他發生了什麼事,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死了。我只知道,如果這張紙不能燃盡的話。今天我就先死了。
我把火柴一根一根的點燃了。然後開始燒那張黃紙。黃紙變得像是鐵板一樣,很難燒著。
我把身上的衣服脫了下來。放在用火柴引燃了。然後把黃紙放了進去。火焰吞噬了黃紙。它終於慢慢的捲曲、變黑,燒成灰燼了。
我做完了這些,就長舒了一口氣。疲憊至極的倒在了地上。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聽到黑暗中傳來一陣腳步聲。我驚慌的向那邊張望著。我看見是呂先生走了出來。
他身上沒有傷痕,甚至衣服都很完整。但是他神色頹喪,似乎死到臨頭了一樣。
他這副樣子把我嚇了一跳。我緊張的叫了一聲:「呂先生?」
呂先生嗯了一聲。然後撲通一聲,跪在了土地廟門口。
他的眼睛一直發直。似乎有些癡呆了。
我晃了晃他的肩膀,說道:「你沒事吧?」
呂先生搖了搖頭,說道:「沒事。」但是我看他的樣子,分明是出了大事。
呂先生在夜風中跪了一會,然後又看了我一眼,說道:「你放心,你也沒事。他們看到了黃紙上的字,已經回去了。你是主動請死的,只要在最後一刻反悔,他們不會為難你。」
我緊張的看著他:「你見到他們了?」
呂先生沉默了一下,然後點了點頭:「我見到他們了。來自陰間的人。」
我問道:「他們,和傳說中一樣嗎?」
呂先生的身子猛地打了個哆嗦,似乎驚恐至極一樣。
他看了看我,說道:「趙莽,我保你通過重陽節的測試。你能幫我一個忙嗎?」
我緊張地問:「你要我幫你做什麼?」
呂先生說道:「幫我救人。救我的師父。」
我想了想,問道:「剛才,你看見你的師父了?」
呂先生搖搖頭:「我只看見屬於他的一樣東西。並沒有看到他本人。當年他求死之後,就消失了。我們找了很多年,都找不到他。但是他臨走的時候曾經說過,有這樣東西在,就代表有生的餘地。」
呂先生歎了口氣,說道:「我找了他這麼多年,本來已經絕望了。可是看見那樣東西,死去的心,又活泛起來了。」
我問道:「那東西,到底是什麼?」
呂先生說道:「等你通過了測試再說吧。」然後,他打了個哆嗦,心有餘悸地說道:「因為剛才的那兩個人,實在太可怕了。我們還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