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永吉的話音剛落,就看見葑門上的清軍一片大嘩,緊接著,就是一片片亂糟糟的四下逃亡,不到一刻鐘,整個葑門上就再也看不到一個守軍了。
看到這番情形,李永吉撇了撇嘴,就這個德行,也難怪蘇州在歷史上被太平軍一擊而下,沒有進行什麼慘烈的攻防戰,估計跟內應的關係不大,實在是守兵不堪使用啊。
不過也就在這時,城門忽然大開,從裡面出來一支不過二十來人的騎兵隊伍。
這支隊伍裡基本都是做官軍打扮,只有當先一人身穿便服,李永吉一眼就認出來了,這正是自己的姐夫林光耀。
看到林光耀的出現,李永吉的嘴角微微一彎,接著又輕輕呼了口氣,知道事情可能正向自己期望的方向走去。
其實,之前的那番舉動,不管是當眾槍殺張千總,還是兵壓城下發炮威嚇,李永吉都是擔著很大風險的,一個弄不好,他可能就真的只有造反一條路可走了。
這些做法都不是李永吉的本意,也不是他最先想出來的,他這麼做,完全是採納了張信達的鬼主意。
按照張信達的話說,這就叫逼迫性試探,既是逼自己人表態,也是逼對方表態,以犯渾的姿態,來試探自己人以及蘇州守軍的底線。
對自己的精武軍來說,不管是當眾槍殺張千總,還是發兵威嚇蘇州城,都是一種投名狀。在這種情況下還肯跟李永吉走的,那就是絕對的自己人,如果有所動搖,私自退出,那就不是一條心,要趁早想辦法解決。
幸好,到目前為止,精武軍還沒有一個人有動搖的心思,或者是有人動搖了,但卻在當時的大環境下不敢私自退出,只能隨波逐流,等真的精武軍全體兵臨蘇州葑門城下,並開炮威嚇之後,動搖也就不存在了,因為那時候投名狀已經交了,就只有跟李永吉一條道走到黑了。
對蘇州城來說,則又是另外一種情況。
精武軍的行為,無論原因是什麼,單就這種行為本身,如果是正常情況下,那絕對是要立刻宣佈為叛逆,並出兵鎮壓的。
如果蘇州城一方真的選擇出兵鎮壓,就說明對方要麼對自己的實力還有信心,要麼就是不識時務的死硬派,不管是哪種情況,下決心正式開打都沒錯。
現在可是太平軍大兵壓境的非常時期,就蘇州守軍的熊樣,李永吉敢確信,只要一次攻擊,就能把蘇州城打下來,到時候太平軍過來了,只要表現出足夠的力量,以李秀成的精明,必然不會跟自己硬碰硬,只能捏著鼻子承認事實,並跟自己聯合。
一旦到了那種地步,自己就會暫時投奔太平軍,走當年李秀成的路,以蘇州為中心,順勢掃蕩蘇滬杭地區,把這片地區收入自己的囊中,再徐徐圖之。
以清軍目前在這片地區的實力,根本無力阻擋太平軍跟自己,至於上海租界的英法軍隊,由於守軍幾乎被抽調一空,如今也根本無力對抗自己,他們連防守都做不到。
總之,一旦自己真的跟清廷鬧翻,清廷絕對是暫時拿自己沒轍,而太平軍對手底下的軍隊控制力更差,都是軍頭制,也就是一個個小軍閥,根本控制不了自己。
所以說,哪怕最壞的情況,大不了現在就造反投奔太平軍,那也不失為一種好路子。
不過那樣一來,自己手中的牌就少了很多,而且敵人更強大,局面也更複雜,只能走先軍速攻奪天下的路,民生與經濟只能先放一放,發展速度會慢不少,弊端也比較多,不是李永吉喜歡的。
相反,如果蘇州城選擇妥協,選擇安撫自己,那說明首腦還有一定的智慧,知道輕重緩急。
精武軍之前的那番聲勢,全蘇州城哪怕是瞎子聾子也能知道了,只要不傻,都知道精武軍這是在展示實力,而且也絕對有一戰破城的力量,別的不說,光看葑門守軍居然一哄而散就知道根本守不住。在這種情況下,最好的方法就是安撫。
而李永吉也給了雙方一個台階,那就是抓准了私人恩怨這四個字,所以對方但凡有點智慧跟勇氣,那絕對會選擇在這個時候大力拉攏自己,不會選擇死硬對抗。
很顯然,讓自己的姐夫林光耀出來,這就是要對自己一方進行安撫了,這自然是李永吉最想要的結果。
可以看得出,李永吉雖然在外人眼中一直在行險,有點愣頭青不知道輕重後果的意思,但其實李永吉反而是最進退自如的那一個。表面看起來是李永吉把自己的路給封了,只能交由別人決定,但其實是李永吉在逼別人表態,給別人出題,等別人應答了,自己再根據情況進行下一步的安排。
李永吉最大的依仗,就是目前的時局與自己的實力,他就是要用這麼一種方式來登場,就是讓被人以為自己不好惹,是愣頭青,就是要讓自己以及精武軍跟傳統勢力保持一定距離,這樣就會為以後減少很多麻煩。
果然,林光耀很快就跑到精武軍前面,在略一檢查搜身之後,來到了李永吉跟前,並氣急敗壞的開始破口大罵。
大罵的內容無非是你如何不智,如何犯下滔天大錯云云,看在他是姐夫的份上,李永吉也就由著他先說,等看對方說差不多了,才開始講實際的。
林光耀說,這一切都是誤會,只要李永軍先退兵,一切好說話。李永吉則堅決不退讓,堅持讓張玉良過來給自己當眾磕頭認錯。
這一點是不太可能實現的,先不說張玉良有沒有膽子過來,就算真過來,並磕頭認錯了,李永吉也沒殺他,那他這麼一做之後,顏面掃地,以後再也沒法領兵了,因為誰也不會服他了。
而且,這顏面掃地的可不止是張玉良一個人,連蘇州官場也會跟著顏面掃地,畢竟李永吉強迫蘇州城的守軍出來給他磕頭的,某種程度上說,就是打蘇州城的臉。
雙方分歧太大,那就是談不攏。林光耀也不是傻子,看對方一臉的笑容,就知道李永吉這是就地還錢,乾脆就問你真正的目的是什麼。
「官跟錢!」李永吉毫不猶豫的開口,「我大老遠來一趟不容易,給我一百萬兩銀子,再加給我一個總兵的官位,這件事就算罷休。」
「這不可能!」林光耀立刻搖頭,「這要求太大,不說一百萬兩銀子絕無可能,就說總兵,那也得是朝廷下令,巡撫大人是沒權利任命總兵的。」
「那就寫折子推舉。」李永吉笑了笑,「一個巡撫推舉我當總兵,想來總是有點份量吧。」
「那也不可能。」林光耀再次搖頭,「永吉,你就別瞎鬧了,我一家人還在裡面被扣著呢,你就算自己不在乎,也得在乎在乎我,在乎在乎你姐吧。」
「我就是在乎我姐,才來這裡的。」李永吉搖搖頭,「我說姐夫,我姐可說了,當初要你跟著去青浦縣,你腦子抽了?竟然非要留在這裡?還要組織團練?你覺得你能行麼?」
「我也不想啊,這不是家父的意思嘛。」林光耀苦笑,「父親一門心思要報效朝廷,我也攔不住。我家人都在這,我自己跑了算什麼事兒?萬一以後我家人有個好歹,只有我一個人活著,那,那以後我還能抬起頭做人麼?而且,你姐現在是覺得我傻,可如果我真的撇下我家人不管,跟著你姐跑了,她以後會怎麼看我?到那時,我家人沒了,你姐又對我看不上眼,我還有立足之地麼?」
「咦?」聽了林光耀這番話,李永吉倒是對他刮目相看,沒想到這個平時文文弱弱,對什麼都不怎麼發表意見,存在感很弱的年輕人,腦子倒是很活,起碼看事情看的很清楚。
「看不出,姐夫倒是有大才啊。」李永吉感歎。
「什麼大才,不過是平時喜歡多想點事情罷了。」林光耀歎了口氣,「總之啊永吉,你現在等於把我們一家放在火上烤了,我也一直認為你不是真的犯渾,所以,你就給個准話吧。」
「好,那我就給你准話!」李永吉道,「你回去跟上面說,只是要我走呢,給五十萬兩銀子就行,錢一到手,我立馬帶兵走人,當然,還得把你們一家,還有我派進去的那三個小子都給我還回來。」
「這樣的話,還有可能,但五十萬還是太多了……」
「先別忙,我還沒說我呢。」李永吉一擺手,「如果肯給我一百萬兩銀子,我就留下來幫你們守城,把李秀成的太平軍打走。當然,這一百萬兩銀子只是個數目,我不要銀子,你們可以用絲綢、茶葉、翡翠、黃金、白玉、名貴木材等我看得上眼的貴重物沖抵。蘇州城一向繁華,用一些貴重品沖抵銀子,還是能做到吧?」
「你要幫著守蘇州?」
「當然,要不然你真以為我帶兵過來就是為了救你們一家啊。」李永吉一撇嘴,「你可以跟他們說,這一百萬兩銀子的貨物可以先欠著,但必須全蘇州五品以上的大人,包括巡撫大人聯名作保,等我打退了發匪,再給我這個錢不遲。而且,打退太平軍之後,還得上折子給朝廷,給我一個總兵的官位,嗯,總兵小點了,最好是提督。」
「提督,你可真敢想。」林光耀搖搖頭,「我大清一共才幾個提督啊,那可是封疆大吏了。你想一下子就從一個九品外委把總直接當提督,可能麼。」
「此一時彼一時,只要我能打,怎麼就當不了提督?」李永吉撇撇嘴,「連那個只會來回跑路的膽小鬼張玉良都能當提督,我如果能打敗發匪,憑什麼當不得?總之你回去跟巡撫大人說,當什麼官幹什麼事兒,我以後如果當了總兵,就只管我總兵該管的,當了提督,那就會庇佑一省的安危,讓他自己看著辦。」
「可是這……這能行麼?」
「你回去就這麼說,行不行又不是你說了算。」李永吉擺擺手,「對了,讓他們先把我那三個當使者的小子放出來。半個時辰內不放人,我就真的要攻城了!大不了到時候攻下蘇州城,再投奔長毛去!嗯,這些話也記得說啊,一定要說清楚!而且,我可不是跟你開玩笑哦,時間到了,是一定會打的,到時候就再也沒有回轉餘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