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現在的模樣像是受了極大的刺激,臉色蒼白,身上的衣服染了鮮血,她也沒有換。
唐樂樂聞言,這才緩緩的抬起頭。
輪椅摩擦地面的聲音在安靜的走廊上格外的突兀而明顯。
安白側過頭去,一眼就看到一個坐著輪椅的女人很快的朝著他們這邊滑過來,他微微皺著眉頭。
年紀估摸在四十歲上下的女人,妝容精緻,頭髮盤得一絲不苟,一身名貴精緻的名牌衣裙,整個人顯得雍容雅貴。
即便已經不再年輕,當年的美貌也可窺一二。
唯一可惜的是坐在輪椅上,膝蓋上蓋著薄薄的毯子,面容焦慮,應該是風塵僕僕趕過來的,後面跟著一個同樣面色冷峻頭髮已經花白撐著枴杖的老人。
如果沒有猜錯的話,這應該就是戰墨謙的母親和爺爺了。
「伯母,」路唯一身為節目的編導,雖然出現這種意外跟節目沒有直接的關係,但到底是節目中發生的意外。
「我兒子怎麼樣了?」葉秋的生氣清冷,手扶在輪椅的扶手上,很用力,透著緊張和沉重。
路唯一勉強露出一個笑容,「季醫生正在為戰少進行手術……季醫生醫術精湛,戰少一定不會出事的。」
葉秋的情緒很激動,「怎麼會出事?受了槍傷?你們到底在幹什麼?」
路唯一無法回答這個問題,她要怎麼解釋樂樂走丟在沙漠然後他們碰到邊境走私販?
戰老走到唐樂樂的面前,俯下身體,聲音蒼老,「樂樂,告訴爺爺,發生什麼事了?為什麼墨謙會受傷。」
唐樂樂動了動唇,很艱難的開偶,聲音很小,「……我們在沙漠裡遇到了邊境走私販,他為了救我……才會受傷……」
她整個人都怯怯的,甚至不敢去看老人的眼睛,她不知道如果手術室裡的男人真的出了什麼事,她要怎麼面對他的爺爺和母親。
「為了救你?」冰冷的聲音在一旁響起,「唐樂樂,我上輩子欠你嗎?你害死我一個女兒還不夠現在連我兒子也不放過是不是?」
安白皺了皺眉,這話說得太嚴重了,戰墨謙為了救樂樂受傷,她心裡已經難過而愧疚得不得了了。
唐樂樂咬唇,鼓起勇氣才敢抬頭看葉秋的臉,那樣冰冷而充滿著恨意的眼神扎得她的骨頭都在疼,「……對不起。」
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才繼續道,「對不起。」
除了對不起,她找不到其他的話可以說。
他的母親再怎麼厭惡她,她都可以理解,她沒有說出,如果不是因為她,戰墨謙不會出事,戰素素更加不會死。
葉秋的手指用力的掐著扶手,神色冰冷,彷彿看她一眼就是件無比難受的事情,她閉了閉眼,「唐樂樂,我不能把你怎麼樣,我對你的要求也不高,等墨謙醒過來,你馬上簽字離婚,我們戰家供不起你這麼一尊大佛!」
唐樂樂的牙齒更加用力了,幾乎要將自己的唇咬出血來,原本就很蒼白的臉色,這時候顯得一點血色都沒有了。
安白皺眉,雖然說別人家的家事他作為外人不方便插手,但這時候還是忍不住道,「戰伯母,這件事情也不能全怪在樂樂的身上,畢竟她也不願意發生這樣的事情……既然他們已經結婚,也請您不要隨意的將離婚掛在嘴邊。」
他說得很客氣,語氣不卑不亢,
葉秋的眼神淡漠的從他的身上瞥過,不客氣的道,「我們家的事情,還不需要一個外人來插手。」
安白還想說什麼,唐樂樂已經一把抓住他的手臂,示意他不要再說了。
唐樂樂低頭朝著安白勉強的笑了笑,「小白,你已經在這裡等了很長時間了,先回酒店休息吧,我在這裡守著就可以了。」
安白皺了皺眉,本想拒絕,唐樂樂現在的樣子他實在沒有辦法放心,但是如今戰老和戰夫人都來了,他們這些局外人留在這裡並不合適。
於是只能溫聲的道,「你別太擔心了,季昊是外傷權威,由他親自動手術戰少不會有事的,嗯?」
唐樂樂勉強的笑,「好。」
手術進行了太長的時間,原本就只有唐寧暖,路唯一和安白還有兩個工作人員留在這裡,戰老擺擺手,示意他們都可以離開了。
路唯一朝戰老恭敬的頷首,帶著手下的人離開了,只有唐寧暖,始終坐在對面的椅子上,一直沉默著沒有說話。
「唐樂樂,你答應還是不答應。」葉秋坐在輪椅扇,清冷的聲音逼迫的意味十足,「算我求你,你放過我一家人。」
她用了一個求字,但是話語間是滿滿的憎惡,甚至痛心疾首。
唐樂樂沉默了一分鐘,薄如雲煙的聲音在安靜的醫院走廊輕輕的響起,「我不會離婚的。」
「啪!」,響亮的巴掌聲,葉秋落下去的手還在顫抖,她的眼睛盈滿恨意,「不離婚你想做什麼?唐樂樂,做人好歹好留點餘地,你不能這麼自私。」
葉秋看著唐樂樂蒼白的小臉,一字一頓的道,「別的不說,你要是一點喜歡墨謙,有一點對我們家的愧疚,你就應該知道,讓墨謙每天面對一個害死他妹妹的殺人兇手,對我來說,讓一個害死我女兒毀了我下半輩子的女人做我的兒媳婦,是多殘忍的事情!」
唐樂樂的身體緊繃,細細密密的睫毛顫抖得厲害,五個鮮明的巴掌印落在她白皙的臉上十分的明顯,她看著葉秋,聲音很輕但是很堅定,「戰夫人,我不想離婚。」
她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睜得大大的,透著執拗,「我知道我過去做錯了很多事情,但我希望您能給我一個機會,」
唐樂樂身上的衣服沾染著鮮血,面色蒼白如鬼,「戰夫人,我想給他一個家,只要您願意,我會做您很好的兒媳,以前發生的事情我沒有辦法改變也無法挽回,可是以後的事情,我可以做得很好。」
她的眼睛很明澈,盛滿了哀求。
從小到大,她只有在哥哥出事的時候,她曾這樣求過很多人。
從她第一次知道那件被她忘記的事情開始,她就一直知道她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不再打擾,不能恨不能糾纏,她原本就身為一個罪人,沒有資格。
他在越野車上質問她的時候,他說她愛他的時候可以肆無忌憚的追著他跑,她不愛他的時候就可以把他當棋子跟唐天華做交易。
他十三年來一直避她如蛇蠍,是她自己纏了上去,後來更是為了哥哥逼他結婚。
一直覺得是他對不起她,可是他們之間誰對不起誰,根本就說不清楚。
如今他想跟她在一起,哪怕只是暫時,她也不能就這樣甩手離去。
「我們不需要你的補償只要你離開!」葉秋愈發的氣憤,她沒有辦法心平氣和的面對這個女人,看著她她就會想到她無辜被燒死的連最後一面都沒有見到的女兒。
唐樂樂的心臟重重一震,她低著頭,鞋子裡的腳趾頭都蜷縮在一起,她低低的小聲的道,蒼白的臉色很脆弱,「如果他讓我走,我就會離開。」
葉秋怒視她,還想說什麼,一直沉默的戰老終於沉聲開口了,「好了秋兒,墨謙的傷才是最重要的,這事兒也不能都怪樂樂,遇上走私販又不是她能決定的,你別把什麼火都撒在她的身上。」
「伯母您別這麼擔心,」直到戰老開口,唐寧暖才從後面的椅子上站了起來,幾步走動葉秋的輪椅旁,手溫柔的落在她的肩膀上,「我相信墨謙不會有事的,等下他醒過來看見您這麼傷心的模樣,他一定會心疼的。」
「他要是知道心疼我這個當媽的,就不會為了救這個女人把自己的命不當命。」她已經失去一個女兒了,怎麼可能承受的起再失去一個兒子,如果是這樣,不如讓她去死。
唐樂樂抬頭看著唐寧暖的連,一張小臉面無表情,看不出什麼情緒,唯有那雙眼睛裡,冷漠的意味很深。
走廊又恢復了安靜,大約過了兩個小時,手術室的門終於打開了。
唐樂樂猛的從椅子上彈了起來,甚至顧不得自己的身體早已因為長時間的無法動彈而變得麻痺,她第一個衝到季昊的面前,「怎麼樣了,季醫生,他沒事的是不是?」
戰老、葉秋和唐寧暖也很快走了過去,戰老佈滿皺紋的臉很凝重,啞著嗓子問道,「我家墨謙怎麼樣了?」
季昊摘下口罩和手套,俊雅的臉滿是疲憊,他微微的露出笑容,「暫時是保住了一條命,但是這裡的醫療設施太落後,我們必須馬上回京城,而且……」
他猶疑了一會兒,才壓低聲音道,「墨謙的右手上的傷因為開中槍時的距離太近,能不能恢復,還是個未知數……」
準確的來說,能恢復的概率極低。
他的右手……
不知道是這番話的衝擊力太大,還是她坐了太久的時間不吃不喝神經緊繃,唐樂樂整個人都處在眩暈的狀態。
她勉強才站穩了自己的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