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一章江晚月篇：比愛更動聽的誓言14
「承認自己是假女人了？」郁馨失笑。
「你……」姜明似是有些生氣，隨即想想又笑了，「其實不怪你這麼說，只不過你是在我面前說，而別人，是在我背後說。其實，有時候我想想，我倒寧可像你這樣，當面說。」
郁馨笑得越發燦爛：「知道我的好了吧？」
姜明也笑：「你一直都很好啊，我知道的。」
「你知道？」郁馨一愣，「你怎麼知道的？」
「……我……」姜明忽地有些語塞了，一時間，竟不知道回答什麼。
有些氣氛，在兩個人之間縈繞，之前有些刻意營造出來的輕鬆談話氣氛，開始在秋風的瑟瑟聲中慢慢流逝。
「我……只是出來溜躂一下，該走了。」姜明忽地換了話題，衝他笑笑，轉身往外走去。
郁馨愣了一下，他大老遠跟著她到這裡來，就是為了「溜躂過來看看」嗎？
「對了！」快走到門口的男子忽地轉了個身，「你別在這裡睡著了，起風了，你病又剛好，別著涼了。」
「哦……」郁馨有些傻乎乎地應了一句，連眼前的人身影完全看不見了，還站在原地。
走了啊？
好半晌，她才回過神來，有些不捨地看了那人消失的方向，隨即苦笑一聲。
她剛才的表現，應該還不錯哦，輕鬆自在，談笑也算自如。
「娘……呃，公子，我爹娘說，想當面謝謝你。」耳邊忽地傳來百合的聲音，讓她回神。
「啊？」她有些迷茫地看著百合，半天才回神，「不用了，你們好好聊，晚上還得回去呢。」
「來吧，我爹娘不謝過你，會不安心的。」百合拉著她進屋，笑道，「這就是我的主子，是她把你們接出來的。」
百合的爹娘，看上去都是老實本分的人，也許不知道她的身份，也許知道了，也不太肯定，知道女兒是跟了個大人物的，有出息，卻也會為家裡帶來災禍。
只是，能這麼為自己女兒著想的，一定是位好主子，所以，百合的父母給郁馨跪下，磕了頭。
郁馨沒有攔，大大方方接受了這一拜。
她知道，如百合父母這樣的人，如果不拜，便真的會如她所說，一輩子都不會心安。
天色有些晚了，在百閤家吃了晚飯。雖然不如宮中御膳房的豪華奢靡，可是一家人，也是和樂融融。
這種家常小菜，有多久沒吃過了？
郁馨眨眨眼，防止眼眶內可疑的液體墜落，口中的食物，彷彿來自夢中的記憶。娘親做的飯菜，才會有這樣的味道。
她們，都是身不由己的人啊！
郁馨再次在心中默念這句話，然後，笑了起來，只是，有些淒迷。
喝了點百合娘自製的米酒，郁馨有些微醺，在回宮的路上，一直睡著，不曾醒過。
玄武門，依然是守衛森嚴，也有人檢查，有姬小小的令牌，她們可以暢通無阻。
「將軍，早上出去採辦的太監，回來了。」她也知道守軍是在跟誰匯報的，卻無力醒來。
「哦，走吧。」熟悉的聲音，平緩的語調，平常的不能再平常。
彷彿那個小院落中，與她談笑風生的人，不是眼前這個人一般。
也好，有些事，能忘則忘。
郁馨再次沉沉睡去，心態竟平和了。
米酒好喝，後勁卻也足，到了悅仙宮，竟越發有些飄飄然起來。躺了一陣，便覺得渾身發熱，於是光著腳下了地，鬧著出門，嚇得百合在她身後跟著，生怕她一個不小心掉到了水裡。
「呵呵，百合你嚇什麼，以你家主子的功夫，就算掉水裡，也能游兩圈回來。」郁馨笑起來，她是練武之人，百合哪裡攔的住她呢？
「娘娘，奴婢知道你功夫好，可好歹把鞋子穿上吧。」百合拎著一雙繡花鞋跟了一路，從林蔭道走到青石路，好在沒什麼人看到，不然見到後宮嬪妃這麼失儀態，明日大臣們可能有要奏一本了。
「我要穿戰靴，我不要穿繡花鞋！」郁馨接過百合手裡的鞋子，卻往空中一拋，轉身看著百合叫道：「我是郁馨大將軍，我是楚國先鋒官，我不要穿繡花鞋，我要穿戰靴，我要穿戰靴！」
「誰說上戰場一定要穿戰靴，誰又規定穿著繡花鞋就不能作戰？」耳邊的聲音，好似夢中經常出現的一樣。
郁馨猛地轉頭，伸出手指指著身後忽然出現男子：「你懂什麼，你這種想到戰場就上戰場，想回宮就回宮的人，懂什麼叫苦悶，懂什麼叫寂寞，動什麼叫坐牢嗎？你懂什麼，懂什麼，什麼都不懂！」
「我如何不懂，我也入過宮，我也坐過牢，我也明白有抱負不能施展的痛苦，可我並沒有放棄自己。」姜明走上前，蹲下身子，抬起她腳，細心撣乾淨上面的塵土，將懷中的繡花鞋給她穿上。
原來剛才那一拋，那雙繡花鞋，正好被他接住。
郁馨有些傻呼呼地看著那個低頭為她穿鞋子的男子，此刻，正抬起她的另外一隻腳，同樣細心擦乾淨上面的塵土，再慢慢呢套上鞋子。
那表情，彷彿擦拭著一件這個世上，最瑰麗，最昂貴的珍寶。
郁馨哭了，淚水滂沱，怎麼都止不住。
這場哭泣，突如其來，連她自己，都沒有任何準備。
她蹲下了身子，揪住了眼前男子的衣領，將整個腦袋都靠到了他的肩上。
郁馨活了十九年，在這十九年裡，她第一次哭得這麼狼狽，稀里嘩啦，將這幾年的委屈，憤怒，不甘，統統都發洩了出來。
姜明的身子僵了僵，隨即伸手，從她身後摟住她的頭，輕輕拍了拍。
要哭，便哭個痛快吧。
當年，他還是江晚月的時候，連可以靠的肩膀都沒有呢。
百合悄悄退了出去，她常年在郁馨身邊，有些事情多少是知道一些，如果那便是主子的幸福，那麼，她是不是，也應該為做些什麼呢？
郁馨死死抓著姜明的衣領，越揪越緊，幾乎捏住了他的肉，哭聲漸小，哭聲終於也慢慢輕了下來。
她哭累了，在他懷裡沉沉睡去。
姜明歎口氣，抱起渾身酒氣的女子，卻也沒直接回悅仙宮，而是抱著她，坐在旁邊的石凳之上。懷中的女子，還死死地抱著他，彷彿在他身上，能找到強烈的安全感。
她是那般相信他，好似他是她的一切。
也只有在酒醉的時刻，她才能如此放肆吧？
多像當初的自己？
這個時候的她，必不是不願意回那個禁錮著她的地方吧？
於是他坐著，抱著她，給予他所能給的所有溫暖。
秋日的風吹過，火紅的楓葉紛落而下，帶著晨的光輝，讓靠在石凳樹上的兩個人，鍍上了一層金色。
紅色，穿透兩人的衣袖髮梢，彷彿血染，點點暈開，彷彿一幅最美的彩色水墨圖，男的俊美，女的英氣，好一對相配的璧人。
這裡本鮮少有人來往，許久許久，都沒有人發現。
直到，一片楓葉，終於忍受不住這靜寂，飄飄揚揚，落到了女子的鬢邊。
有些粗糙的感覺，讓女子清蹙了一下眉頭，彷彿不堪忍受這被打擾的清夢，伸手輕輕撥動了一下頭髮。
嚶嚀一聲，女子緩緩睜開眼。今日的陽光怎麼如此好，竟照到了她頭頂？
百合呢，去了何處？
這床墊倒是暖和，只是有些咯人，該讓這丫頭來處理一下了。
床墊？
咦，她這是睡在哪裡？
還在懵懂階段的郁馨，聽得耳邊傳來戲謔的聲音：「你醒了？」
然後，欲行徹底醒了。
「啊……」她一下跳開，摸摸還有些脹痛的頭，看著眼前這個美得幾乎讓所有女人羨慕妒忌恨的男人，腦海中，開始出現一些零零碎碎的記憶片段。
她喝醉了，光著腳跑出來，然後呢……
哭泣，她倒在誰的懷裡哭泣？
那個懷抱好溫暖，讓她感覺到了安全，她可以完全信賴地在那個懷抱中睡去，彷彿小時候，母妃的懷抱，那般舒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