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珢的親事定下後,崔氏就忙於為榮玠和阿霧相看了,雖然榮玠是哥哥,本該先定親,但榮珢和唐音的親事是事出有因,也無法計較,兩家交換庚帖後,榮玠的親事就更不能再拖了。
但如今榮府的情形誰都不看好,崔氏看得起的堪做宗婦的世家姑娘,誰家肯將人嫁進來。即使有大著膽子想攀上榮三老爺這親家的,崔氏又看不上那姑娘,因為她們同唐音的才貌和家世比起來相去太遠,她覺得太委屈榮玠了。
為了這事,榮三老爺和崔氏沒少操心,倒是榮玠的老師董大儒讓人送了封信來,說是有意為榮玠保一樁親事,正是董大儒的孫女兒董藏月。董藏月年幼失怙,到十歲上頭母親也去了,一直養在董禰和其夫人膝下,其品行可想而知。
這下崔氏真是鬆了一口大氣,口裡直念阿彌陀佛,真是再也沒有比董家姑娘更適合的人選了。如今這上京城內,要尋一個家世比得過唐音的,只能在宗室裡頭找,這也太高攀了,可今後要掌家的大兒媳婦若差了唐音太多,怎麼也說不過去。
這位董姑娘,雖然出身不顯,又顯得有些命苦,但董大儒的身份地位超然物外,如此董藏月和唐音沒有可比之處,也就不用比了,本就是兩種不同的出身。
榮三老爺和崔氏因為敬重董大儒,托了媒人去提親不說,又親自去了白鶴院拜見董大儒,阿霧多日不見榮玠,又知道這回肯定能看見未來大嫂,因此也鬧著跟了去。
到了白鶴院,董大儒親自接待了榮三老爺和崔氏,便是他見了阿霧,也愣了片刻,眼睛裡閃過一絲驚艷。老先生並不是老學究,對於美好的人和事,從來都是充滿了欣賞的樂趣的。
這位榮六姑娘,董禰對她的印象可是深刻得很,小時候精緻可人不說,還聰慧過人又膽大果決,當時就不容小覷了,只是沒料到長大後會出落得如此美麗,世人難及,只有當初的阿薇或堪可一比。
想至此,董禰的眼裡流露出一絲悲色。
榮玠聽得父母到來的消息自然要過來拜見,他一進門就讓人眼前一亮。
榮玠一襲青袍,衣擺和袖口的鑲邊碧繡青竹,頭上以一枚木簪束髮,顯出一身出世的風流瀟灑來,他本身又生得溫清秀,如此相貌和氣質相得益彰,令人一見忘俗。
阿霧卻愣了愣,只覺得榮玠身上有一股她似曾見過的氣度,這樣虛無縹緲的東西,阿霧能覺得相似,必然是她近日見過的,阿霧凝神想了想才恍然大悟,榮玠有點兒神似四皇子楚懋的味道。
不過等阿霧定睛再一看時,又覺得他就是自己的大哥,剛才的相似感就沒再出現了。
榮玠拜見了榮三老爺和崔氏,被崔氏拉著看了又看,將生活細碎之事問了個遍之後,他才有空對著阿霧笑了笑,「阿霧長高了。」
阿霧也抿嘴笑了笑,「大哥這下再也不會說我是小南瓜了吧。」其實當時榮玠和榮珢取笑阿霧,是要說她是矮冬瓜的,可是這樣太傷人,畢竟是自己最疼愛的妹妹,就喜歡開她玩笑說她是小南瓜。
兩兄妹儘管多日不見,可心底都是彼此惦念的,無需多說,骨肉至親之間的親近就顯露無疑了。
董大儒和榮三老爺有許多共同的話題,但都不是婦人愛聽的,就聽得董禰笑道:「內子就住在不遠處的梅鶴居裡,還請崔太太移步一見。」
阿霧自然陪了崔氏離開,有小童引路,她們很快就到了梅鶴居,本來阿霧還奇怪,便是董大儒身份尊崇,但董夫人也沒有自大到不親自迎客的道理。畢竟家裡來客,女主人都該出來招呼女眷的。
等阿霧見到了董夫人,見她雙目空洞,才知道她目已盲,怨不得不出來迎客,倒是自己小見了。董藏月扶著董夫人出來,崔氏就迎了上去。
董夫人比崔氏高一輩,崔氏領著阿霧執晚輩禮斯見的,不過董夫人溫和親切,絲毫沒有長輩的架子,阿霧對她的印象極好。
而阿霧同董藏月雙目一對,兩個皆自傲自持的姑娘心裡都暗暗的納罕。
董藏月心底納罕世上怎麼會有如此美的人物,便是那位,若神仙似的人物,如純以美論,恐怕也及不上眼前這位姑娘。
董藏月打量阿霧的同時,阿霧也在打量她。
阿霧前輩子就知道董藏月的,雖然董藏月人如其名,藏慧守拙,但阿霧也拜讀過她的詩集,眼界開闊,才氣縱橫,不輸男子,就這一點,連阿霧都甘拜下風。
不過阿霧並沒見過董藏月,今日一見,少不得細細打量。只見董藏月不過一襲布裙,不過絲毫不掩其風華。她的容貌只能算清秀,但勝在一身的端莊麗,週身的光風霽月之度,掩也掩也不住。阿霧以為,便是那些自認身份高貴的百年世家出來的大家閨秀也未必有董藏月的氣度。
阿霧心想,若紫扇見了董藏月,大概才會知道什麼才叫做真正的「腹有詩書氣自華」。
在場的,除了阿霧留心董藏月外,最關注的她的還要屬崔氏,她拉著董藏月的手,問了好些話,董藏月都一一作答,不卑不亢,並不因崔氏將是她未來的婆母就諂媚討好。
崔氏覺得董藏月端莊大方,有有識,很是滿意。
董夫人也察覺出了崔氏的滿意,等崔氏把個未來兒媳打量夠了,就笑道:「月兒,你領榮姑娘去你屋裡玩一會兒吧,不用陪著我們,省得你們小一輩兒的拘束。」
「正是,正是。」崔氏素來倚重阿霧,也想讓她多同董藏月接觸接觸,看看究竟是個什麼人物。
董藏月的閨房一如她的人一般,樸實大方,端簡潔。她同阿霧坐下細聲說話,先講的是女兒家基本都會的女紅,由此拉近關係。
阿霧心裡暗自點頭,別的才女若同人講話,恨不能三句不離她的能耐,譬如榮五,但董藏月不同,先考慮的是對方。
阿霧跟著崔氏學了崔繡,雖然女紅做得少,但絕不能算差,兩個人小小聊了一陣子,就自然而然地過渡到了詩詞章上頭。
董藏月以詩賦見長,阿霧就投其所好,畢竟是自己未來的大嫂,以後要仰仗的地方還多得很。
兩個人談詩論句,倒讓董藏月吃了一驚。人的心裡素來有個不知打哪兒開始的定論,那就是容貌美的女子,多半是不長腦子的,董藏月也略微有這麼點兒想法。
要知道如果阿霧人不僅美得超凡脫俗,還更兼才華出眾,那還讓不讓別的姑娘活了。
但兩人一席話談下來,董藏月對阿霧就大大改觀了,只覺得她言之有物,論之有據,而且靈氣逼人,天賦卓絕。
董藏月倒不是小心眼愛妒忌的人,反而引阿霧為知己,惺惺相惜起來。
晚上,董夫人問起董藏月對阿霧的看法,董藏月絲毫不掩飾她對阿霧的欣賞。
「照這麼看來,你祖父為你保的這樁親事不錯,且不論玠哥兒自身才華品行都堪配你,便是你未來婆婆也是個溫和講理之人。我原本還擔心你的這位小姑子難處,不過聽你這麼一說我就放心了。」董夫人輕輕拍了拍董藏月的手。
董藏月笑道:「祖母從來不是輕易下判斷的人,怎麼會覺得阿霧難相處?」
董夫人想了想才道:「這位榮姑娘想來長相必然是極出眾的吧?」
董藏月覺得祖母簡直是神了,「祖母,你怎麼知道的?」要知道董夫人眼盲,若要判斷一個人的長相,必須用手摸才能瞭解大概,可她今日根本沒這個機會。
「你別看祖母目盲,但鼻子、耳朵比你們可就靈多了。每個女子都自帶一股女兒香,所以我即使眼盲,也能輕易分辨出誰是誰來,比你們的眼睛還准。這位榮姑娘一進門,我就聞見了她的香氣。令人心曠神怡,聞之忘俗。如冬之嗅梅,夏之聞荷,皆是萬花叢裡最傲岸的一種。」但凡有這種香氣的女子必然容貌絕麗,多年前董夫人曾在另一位絕色佳人的身上聞到過類似的香氣。香味雖然不同,但皆是傲然之味。
「可這樣不能說明她難處啊?」董藏月又問,人前她端莊穩重,可私底下同董夫人相處,又自有一股女兒家的嬌態。
「這位榮姑娘儀態絕佳,是我僅見的第一人。我雖然看不見她,可聽她進門的腳步聲和衣物摩擦之聲,就能聽出來。」
董夫人聽阿霧的步子,每一步落腳的聲音都幾乎相等,那是每一步距離都精確一致才能達到的,這必然是經過長期訓練的。而且她的腳步聲流暢而有韻律,絕不是刻意而為,這種儀態想必已經深入其骨髓了。
而衣物摩擦聲的低斂和韻律也說明了這位榮姑娘的教養和儀態皆是絕佳。
「你想想這樣容貌絕佳,儀態出眾的女子,必自帶一股傲氣。但不是我說,那位安國公老夫人膝下恐怕養不出什麼大氣的孫女,崔太太雖然溫和純良,但有些方面還是欠缺了些。而你也自傲,雖然努力做出親和的樣子,但也掩不住你的傲氣,你也的確有傲氣的本事。」董夫人是很為董藏月自豪的,只覺得任何姑娘到了她跟前都只有認輸的份兒。「因此,祖母判定,這位榮姑娘的肚量未必能容得下你。」
董藏月笑道:「祖母,這回你可看錯了。你老人家覺得天下就你的孫女兒最好,不過祖父常說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今兒見了阿霧,我可總算是認了這句話啦。」
兩祖孫又說笑了幾句,心裡頭對這樁親事都是極高興的。
自白鶴院回來,崔氏就忙於張羅兩個兒子的親事,雖然這兩樁親事都不急,但她就是一個愛瞎忙活的性子。至於阿霧的親事,也算是有了眉目,榮三老爺親自給薛家去了信,就等著回音了。
不過對阿霧的親事關心的人可不止榮家這一家子,阿霧的另一個哥哥也關心得不得了。不過幾日功夫,阿霧就得了紫硯送來的信,顧廷易約她在璀記見面。
(改錯字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