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廂二太太回去,狠狠教訓了榮四一頓,就為了這麼個小jian蹄子,居然害得玨哥兒受了傷。從此榮四收斂了不少,至少不敢再動手打人。
因著二太太那一爪,次日榮吉昌帶傷去衙門,同僚笑他是不是昨兒晚上被太太抓的,榮三爺只能笑一笑道,「內子最是溫柔平和之人,怎麼會吶。」
可是榮吉昌也不能直說是二太太抓的,哪能跟人說是自己嫂子抓破弟弟的臉,她不要臉,自己一家人的臉面卻是不能不顧的。
今日之事,阿霧自以為可算得上是旗開得勝,很有點兒運籌帷幄之中的自豪感。就差了「羽扇綸巾,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中的鵝毛扇搖一搖了。
可惜阿霧目前身邊沒有任何閨蜜來分享此時此刻的喜悅,唐音算得上一位,卻無法即刻分享,所以阿霧這位古代藝女青年只好另辟他徑了。
用了晚飯,阿霧領了紫硯、紫扇學詩。兩個人都是剛啟蒙,太複雜的詩她們也不懂,那些典故她們也不熟悉。
阿霧便挑了首駱賓王的《詠鵝》。這是詩讀起來短小歡快,最符合阿霧此時的心境。
紫硯和紫扇跟著阿霧,她讀一句,她們就念一句。
「鵝、鵝、鵝,曲項向天歌。白毛浮綠水,紅掌撥青波。」兩個人彷彿稚童一般朗聲念著。
這首詩用字淺顯,就是五歲兒童也能解其意,阿霧以為不用多講。
紫硯卻是個好學的,「姑娘,平日裡我聽別人念詩,都是五個字五個字,或七個字七個字的,怎麼這首詩的第一句話卻是三個字的?「
「詩詞本不拘一格,只是後人多用五字和七字而已,四句的就是常說的五言絕句和七言絕句,但並非每首詩都如此。比如說詩必推李、杜中的李太白,他的《將進酒》也不是尋常五言、七言,但凡你覺得好的,並不需拘泥。」阿霧解釋道,「你能如此思考,也算是用了心。」
阿霧一臉「孺子可教般」的神情撐起身子摸了摸紫硯的腦袋瓜子。接著又搖頭晃腦地笑道,只怨自己沒有一把美髯,否則一邊點頭讚歎,一邊捋著鬍子,那就徹底像老夫子了。
「這也叫詩,還能出名?「紫扇一臉的不信,」這種詩就是咱們以後指不定都能做出來啊,還鵝、鵝、鵝吶,我這兒還鴨、鴨、鴨哩。這般簡單,也能算名詩,我看五姑娘做的那些個才叫好詩吶。」
阿霧拎起手裡特製的戒尺,「伸出手來,還沒學會爬就想學會跑了,你個小丫頭懂什麼叫好詩?」
紫扇乖乖伸出手,讓阿霧小夫子打了掌心,可依然不服氣。
阿霧瞧出了紫扇的心思,她這樣的人,你要是鎮不住她,她不知有多少酸話說給你聽。「你當這詩好做?古往今來,詠鵝之作,這可是第一之作。乃是神童駱賓王七歲所做,我看你這般了得,如今也十歲了,不如就用你的鴨、鴨、鴨來一首吧。」阿霧故意做出瞧不上紫扇的樣子來。
紫扇是初生牛犢,脾氣又直,「來就來。」她站了起身,清了清嗓子,「鴨、鴨、鴨……」半天沒「鴨」下去。撓了撓頭,好容易接了一句,「叫聲嘎、嘎、嘎。」
此句一出,紫硯就笑得前仰後合。
「笑什麼呀?」紫扇絲毫不覺得差,靈感忽然用上心頭,「一身灰羽毛,正好做裌襖。」
阿霧在聽見「嘎、嘎、嘎」的時候還能忍住笑,聽到紫扇寶裡寶氣的這兩句後,再忍不住大笑起來,差點兒閃了腰,眼淚花兒都笑出來了。
「甚妙,甚妙,紫扇,大才女是也。」阿霧笑夠了開始點評,「我瞧著這首《詠鴨》就比駱賓王做的好,既點出了鴨子的叫聲,又寫出了鴨子的顏色,知道我們紫扇詠的是灰鴨子,而不是白鴨子,這最後一句最點睛,還詠出了鴨毛的用途,好詩,好詩,明兒我就讓哥哥寫了替你傳揚出去。」
紫扇又羞又急,她也知道自己這詩上不了檯面,只是取個樂而已,「別呀,姑娘,你別呀……」
紫硯笑得岔了氣兒,剛緩過來,拿手指戳了戳紫扇的額頭,「就你這半瓶水沒有的丫頭,居然也談做詩詞,可笑死我了。」
紫扇撇撇嘴,還不服氣,道:「我瞧做詩也挺簡單的嘛。不過要像五姑娘那樣作詩卻不容易,得讀好多書,知道好多事兒,才能做出來吶。」
阿霧是絕對不服氣榮五的,她的詩阿霧拜讀過,因為每當榮五有新作出現的時候,她房裡伺候筆墨的丫頭都會替她在府裡傳揚開來的。
「她的詩怎麼好了,你讀來我聽聽。」阿霧對紫扇道。
紫扇張嘴就想來,可張了半天,恁是沒想起一個字兒,「哎呀,我忘啦,我下午才聽過的,可好聽了,秋色姐姐下午給我們念了好多遍吶,等我想想,想想……」結果想了半天,還是沒著落。
「那你念一念剛才那首《詠鵝》。」阿霧轉而道。
「鵝、鵝、鵝,曲項向天歌。白毛浮綠水,紅掌撥青波。」紫扇很得意很流暢地念了出來,儘管她才跟著阿霧念了一次,她還以為這表示她很聰明伶俐,將剛才忘了五姑娘詩的事兒扳回了一城來。
「瞧瞧,這就是好詩同平庸之作的差別。」阿霧又開始搖頭晃腦。這是「小老夫子」要講學時的典型動作。
紫扇還是沒明白。
「詩詞講究的是什麼?首先講平仄,平平仄仄,仄仄平平,這是為了押韻,韻律是為了讓人能琅琅上口。一首詩若無法琅琅上口,那就絕非好詩。」阿霧說道,「你說你聽了好多遍五姐姐的詩,可這會兒一句話都記不住,這樣的詩如何讓人口口傳誦?」
紫硯和紫扇都點了點頭。
「何況詩詞本身並不是為了多用典故、賣弄學問的,而是有感而發,因情而生。講究的是通俗易懂,這才是好詩。比如前朝大詩人白居易你們可知?」
紫硯和紫扇都點點頭,這可是鼎鼎大名的詩人,她們跟著阿霧唸書識字,對這位大詩人也有所耳聞。
「白樂天有個習慣,每作詩,令一老嫗解之,問曰:『解否?』嫗曰解,則錄之;不解,則易之。」
阿霧開始吊拽字,若不假作高深一些,根本壓不住紫扇這等只會崇拜「聽不懂」的人。
紫硯和紫扇連蒙帶猜還是明白了阿霧的意思。
「姑娘說得對,我也覺得詩就該簡單易懂才是。「紫硯點頭道。
阿霧又為二人解說了這首《詠鵝》,點出了「曲項」和「向天歌」的畫鵝之靈動活潑,又評了」白毛、綠水、紅掌」染成的「白鵝嬉水圖」,紫硯和紫扇這才品讀出這首詩的妙處來,皆心悅誠服不提。
卻說今日紫扇同阿霧說起榮五的詩來,一時記不住,心理放不下這梗,過得幾日特地從秋色處尋來榮五新作的兩句,自己看不懂,卻要讓阿霧來品。
阿霧接過紫扇手裡的紙,打開來,上面寫了兩句,「老大不堪論劍術,魑魅魍魎妄攫魂。」
「姑娘,這兩句啥意思啊,後面那四個鬼又是什麼啊?「
紫扇不懂,阿霧這個小夫子自然要說與她聽,「老大不堪論劍術,這裡面有個典故,說的是荊軻刺秦的故事。」阿霧看著紫扇的茫然眼神,又少不得又得簡要給紫扇說了說這個故事。
然後阿霧繼續道:「《史記荊軻傳》裡記載,「魯勾踐已聞荊軻之刺秦王,私曰:『嗟吁惜栽!其不講於刺劍之術也。』」說到這兒,阿霧自己反而失了神,忘了往下講,她這才品出了榮五的話中話。
「那究竟是什麼意思呀?「紫扇還是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