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面想著,就聽葉夫人笑道:「原來是這樣,這不費什麼事。盈丫頭你就趕緊回去吧,和來人說,把那孩子接過來就是。去年那孩子還來過咱們家,長得又好,嘴巴又討巧,我覺著很不錯呢。」
葉夫人不等說完,秦書盈就變了面色,她終於明白母親打的什麼主意了。不由得又是委屈又是氣恨,暗道我千防萬防,好容易靠著姨媽,才沒讓二爺往家裡抬人。卻不料如今竟是我自己的親娘要給我送個幫手來。娘啊娘,我知道你是好心,只是我怎麼咽的下這口氣,少不得要辜負你的期望了。哼!只要我活著一天,就別想有狐媚子給我敬茶。
心中已是怒極,面上卻半點不露,和葉夫人沈夫人夏清語等說了一聲後,秦書盈便告辭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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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姑娘請這邊來開方子。」
精緻的臥室內,胭脂抬起手,就要請桑綠枝往外屋去開方子,卻聽床上許姨娘淡淡吩咐道:「就在這裡開吧,桑姑娘又不是尋常男大夫,哪有那麼多忌諱?」
桑綠枝便笑著開了張方子遞給胭脂,又對許姨娘道:「就按這方子每日煎服,一天早晚兩次,三天內若是不好,姨娘來找我。」
許姨娘點頭笑道:「真是麻煩姑娘了。」說完見胭脂拿了方子出去,她才向後倚在了軟枕上,歎氣道:「姑娘忙不忙?若是不忙,便和我說會兒話吧。自從江南回來,我這院子裡幾乎沒人來。幸虧還得兩個丫頭能時常和我聊聊天,不然憋也憋死了。姑娘是有見識有本事的人。常在外走動,不知可否將外面發生的那些新奇故事說給我聽?」
這當真是一拍即合,桑綠枝正發愁要怎樣和許姨娘親熱呢,她費了二十多兩銀子,才總算買通了這府中一個管事娘子,恰好許姨娘這個時候受了風寒,那管事娘子就把她推薦過來。此時聽見許姨娘竟主動邀請自己留下說話,心中不由得就是一喜,暗道這還真是瞌睡了就有人送枕頭來。我正等著你這句話呢。
於是便笑道:「外面能有什麼新奇故事?這幾日聽得最多的倒是杏林館那邊的事。剛才我過來時,好像是說府上四姑娘突發急病,也是送去了杏林館,這會兒救過來了。我沒進西角門時,看見一連幾輛馬車,丫頭婆子小子一大堆擁著往杏林館去了,真真好氣派,想是府上的太太奶奶們都往杏林館去探病了吧?」
許姨娘淡然道:「姑娘說的沒錯,我也是早上才聽說。四姑娘昨晚發的病,恰好石姑娘也在府裡,還不等家下人找大夫,她就說要送去杏林館。不然定是保不住性命。所以我們二太太立刻帶四姑娘坐了馬車飛奔去了。我們大奶奶一出手,可不是起死回生呢?當真勞苦功高,連廚房大半夜的。都給折騰的不得清淨。」
桑綠枝一聽這話,心裡就明白了。這許姨娘心中明擺著是對夏清語不知道有多少怨氣,這倒正合了自己的心。因便撇了撇嘴淡淡道:「夏娘子什麼都好,就是這排場未免太大,每次給人治病,都要整出許多動靜來,像是生怕人家不知道這病是被她妙手回春似得。是了,姨娘這病也有兩日了吧?怎麼不請她過來看看?」
許姨娘笑道:「姑娘可是糊塗了?我哪裡有資格請她來給我看病?我不過是個姨娘罷了,如今府裡上上下下都吵吵著她過了年就要嫁回來的,到那時,我在她手底下還不知能不能得個活命,這會兒倒大著臉去找她給我看病?就算她來了,心裡不知道怎麼咬牙生氣呢,日後尋個不是發落我,我這不是給自己找不自在嗎?」
桑綠枝笑道:「姨娘這就錯了,夏娘子從來都標榜自己是醫者仁心,萬萬不會因為你找她來看病就生你的氣。」
許姨娘冷笑道:「好聽的話誰不會說?她若是沒有這份兒所謂的醫者仁心,我們爺還未必就又讓她迷了魂魄去呢,只是人家能把這話說出口,我卻不能沒有自知之明。罷了,說這些做什麼?」
桑綠枝探明了許姨娘的態度,心下大定,當下連忙假惺惺安慰了一番,又說了一些外面的新鮮事兒,便告辭離去。這裡胭脂便隨後進來道:「姨娘不該和桑姑娘說這些,雖然她在江南時被大奶奶收拾的不輕,心中必定帶著怨恨,可如今姨娘這麼一說,終究是個把柄,萬一日後她給說出去,姨娘豈不要糟糕?」
許姨娘歎了口氣,雙眼無神看著窗戶,搖頭道:「難道她不說出去,我就不糟糕了?你沒見琥珀如今都不怎麼敢往我這屋裡來?誰都知道,她回了府,第一個要收拾的便是我。我就是不說她的壞話,她也不可能放過我,既如此,說不說又能如何?怕什麼把柄?更何況,這桑綠枝在江南,可說是招了爺和那女人的厭棄,就算她將來要搬弄是非,也得那兩個人信。」
胭脂沒有言語,想了想方小聲道:「姨娘,您明明知道這桑姑娘是爺很不待見的,何苦還要和她親近?就算要用她,可她能做什麼呢?她連咱們府裡那些太太奶奶的院子都進不去。」
許姨娘淡淡一笑,輕聲道:「她是恨極了那女人的,雖然現在看著好像沒有用,但誰知道將來會不會忽然就有用了呢?若那時候再臨時抱佛腳,未必來的及,倒不如現下就先籠絡好了,將來要用,隨時都可以用。反正又不費我什麼事,有沒有她,爺如今眼裡也沒有我了,我還顧忌什麼?」
胭脂歎了口氣,小聲道:「姨娘,大奶奶如今,人人都說極好,要不然咱們就隱忍蟄伏著……」不等說完,便見許姨娘抬起頭,目光冷冷道:「你是說,讓我守一輩子活寡?」
胭脂打了個寒顫,不敢再說,只好垂下頭默然不語。
卻見許姨娘胸膛劇烈起伏了幾下,忽地冷笑道:「人人都說好,她便真的好了嗎?甄姨娘是怎麼被攆出去的?連太太都不得不在她面前低頭,這府裡還有誰能降服得了她?我又何嘗不想妻妾和美,只是這可能嗎?便是我能忍讓,她也必定不會放過我
我的。除非我和她表忠心,只說從此後便在這府裡當一個擺設,再不和爺親近。即便如此,她也未必就能放心。更何況,我為什麼一定要忍讓到這個地步?我是爺的妾室,我家裡也算是個官宦之家,我還不到三十歲,憑什麼就要在這府裡守活寡,每天看著丈夫和另一個女人夫妻恩愛,只能把眼淚往肚子裡吞?這樣日子,哪怕是過幾年,十幾年,也罷了,若是要過一輩子,那我還有什麼盼頭?如果真要這樣過,我寧願轟轟烈烈和她鬥一場,哪怕最後輸了,被沉塘也好,被攆出去也好,也強似這般一輩子窩囊。」
「姨娘,奴婢只是怕您一時衝動,給自己招禍。」胭脂用手擦了擦眼淚,她是許姨娘的陪嫁丫頭,又怎麼會不瞭解這位主子的個性?就如同主子所說,再苦的日子,哪怕過幾年十幾年都好,只要還給她個念想和希望,她什麼都可以忍下去。從被抬進壽寧公府那天起,主子不都是這麼過來的嗎?然而最怕的,便是連一點奔頭都沒有了,那這人生還有什麼滋味?許姨娘的性子就是柔中帶剛的,只要能忍住了,她就是最柔順的那一個;可一旦讓她忍不住,她剛強烈性的一面就顯露出來,所以胭脂一點兒都不意外主子會說出這種話。
只是主子想的雖好,但哪裡有實現的可能啊?胭脂歎了口氣,倒了一杯熱茶來到許姨娘身邊,柔聲道:「姨娘,不是奴婢給您潑冷水,只是您也想一想,太太當日為什麼那樣反對大奶奶再嫁回來?還不是因為這一次大奶奶嫁回來後,就算她做出再出格的事兒,也沒辦法休她了嗎?我們是壽寧公府啊,萬萬沒有這樣反覆的道理,那成了什麼?既如此,那任憑姨娘怎麼挑撥,怎麼想辦法,大奶奶也是不可能被攆出去的,更何況爺如今的心思都在奶奶身上,您處心積慮,萬一一個不小心,反而可能引火上身。」
許姨娘發洩過後,情緒倒是平復了一些。聽見胭脂的話,便倚在大軟枕上歎氣道:「我剛剛說過,若是那樣窩囊過一輩子,就不如轟轟烈烈鬧一場,我既然都下了這樣決心,還怕什麼引火上身?更何況,這一次大奶奶風光嫁回來,從此後壽寧公府確實就是她說了算,但總有一些特殊的情況,是任何人都不能容忍的,包括爺在內。」
「姨娘的意思是?」
胭脂悚然而驚,看著許姨娘冷笑的面孔,她身上忽然一陣陣發冷,喃喃道:「姨娘莫非是要……壞奶奶的清白?」
「我是那麼卑鄙的人嗎?」許姨娘瞪了胭脂一眼,旋即又自嘲一笑道:「沒錯,我如今為了對付她,為了自己的將來,是要用一些非常的手段。從我生出這個心思開始,我就不是什麼好人了,我大概也會利用別人,也會害人。不過胭脂,你是跟了我十幾年的,你總該明白我是什麼樣人?有些事情,就算是我再怎麼被豬油蒙了心,也不會去做的,這是底線,不能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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