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四三章石亭事
「砰——」的一聲沉響,飛撲一般撞過去的那人徑直落到了桌案之上,頓時將桌面上堆積的賬目紙冊弄得一團狼藉,而擺在濮陽清清身前的墨硯也被震盪打翻,黑墨潑灑而出四濺開來。
濮陽清清終究不是普通柔弱女子,在桌案被撞擊的瞬間她便反應了過來,似一抹白紗飄舞般及時抽身退了開,然而事發實在過於突然,淬不及防之下仍舊被濺射的墨汁在潔白衣裙上灑上了幾塊刺眼的黑點。
退到石亭護欄旁的濮陽清清秀眉微顰了一下,美眸神色有些冰涼的望向了那趴在桌案上的年輕男子,有些動怒的她此時也憑添上了一種似冷美人般的氣息,讓石亭下一干年輕玄者眼神都有些發癡了起來。
「混賬!竟然敢對濮陽小姐無禮!」
在一片寂靜之中,忽然響起了一聲義正言辭的斥責聲,那位一直站在後面伺機守候的俊朗年輕人,竟是如白馬過隙般鑽到了前面,神情要多冷峻有多冷峻,一對劍眉也是高高挑著,英氣不凡的一把將趴在桌案上的人給提了起來,然後重重的將其丟在了地上。
「濮陽小姐,你未受驚吧?」
俊朗年輕人十分關切的望著濮陽清清詢問了一句,然後仰頭傲然俯視著被他丟在地上的那人,並轉身環視了另外幾人一眼,一身正氣的冷然道:「你們當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在濮陽植園裡也敢放肆!你們給我聽著,馬上向濮陽小姐賠禮道歉!否則我嵐宇儀今日定讓你們好看!」
這一番話說得相當鏗鏘有力,大有震懾八方的威勢,至少從石亭下幾名年輕玄者露出的神色來看,的確是被狠狠「震懾」到了,一干人滿臉懼意的相互看了看,然後急忙低下了頭,好似聽了這句話以後,他們真的無比深刻的認識到了自己的錯誤一般……
已經行到石亭左側,站在後面的龍辰不禁搖頭笑了笑,心裡琢磨著這群人為了上演好這一幕,先前恐怕不知排練了多少回,也真是夠煞費苦心的。
名為嵐宇儀的俊朗年輕人話音落下以後,方纔那些爭得臉紅的人們,頓時如一窩老鼠般竄動了起來,眨眼便將散落在地上的賬目名冊拾起來重新整齊的堆積在了桌案上,手法非常老練,好像以前就經常做這種拾撿東西的行當。
「哼!」
嵐宇儀冷哼了一聲,然後轉身望向了濮陽清清,神情也跟著變得溫和謙遜了起來,然而,就在他準備開口再說些什麼,以求進一步博得濮陽清清好感的時候,卻發現濮陽清清根本看都未看他,而是美眸有些略微失神的望著別處。
嵐宇儀當即順著濮陽清清的視線望了過去,只看見在石亭後面,站著一名頭戴斗笠,臉上裹著一圈殘破布條的男子,而從其身上穿著的衣袍質地來看也非常普通,完全是一副落魄玄者的打扮。
雖然嵐宇儀不知道濮陽清清為何會注意此人,但有一點可以肯定,他剛才的那番表現,因這個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在石塔後面的落魄玄者吸引了濮陽清清的注意力,使得效果恐怕大打了折扣。
一直以來,在嵐城的上層圈子,也就是紫嵐國京都皇室以及官宦世家的年輕一輩圈子裡,都盛傳著濮陽家有一位無論是相貌還是氣質都極為出眾的千金小姐濮陽清清。
而且,濮陽家不僅是世襲國公,又擁有著金牌持有人家族的雙重顯赫背景,這也使得濮陽清清格外備受關注,因為濮陽家原本唯一一個傳遞香火的男丁濮陽凡英年早逝,這偌大的濮陽植園,最終也只有濮陽清清來繼承,試問誰不心動?
只是,也正因為濮陽家的背景過於雄厚,那些皇子們或是達官貴人的公子哥們就算有那個心,也沒那個膽。
世襲國公這個稱號也就罷了,始終還是比不上正統紫嵐國皇室一脈,可關鍵是金牌持有人家族這個身份,哪怕皇室都得忌讓幾分,因此,那時雖有不少皇子或是公子哥曾暗中進入濮陽植園一窺濮陽清清的真面貌,也著實為其美貌所傾倒,但也沒有誰敢表露心意,更別說想方設法的公開追求。
但現在不一樣了,濮陽老人離世的消息是眾所周知的,而濮陽家也沒有新的宗者誕生,使得金牌持有人的身份在大半年前便被玄宗殿收回,至於世襲國公之位,濮陽家也因無男丁繼任香火,一旦現今的家主濮陽牧離世,這個稱號也將會被紫嵐國皇室剝奪。
自濮陽家失去金牌持有人身份的那一天起,所有的年輕皇子或是公子哥們都雀躍了起來,先前他們不敢,可如今總算是沒有忌憚了,自然也成批成批的湧向了濮陽植園,如過江之鯽,試圖對濮陽清清展開一次轟轟烈烈的追求。
不過,誰也沒有想到,濮陽植園卻也因此而關閉了很長一段時間,整整大半年未曾開放,這些年輕皇子和公子哥們自然也不可能翻牆而入。
濮陽家雖沒了金牌持有人家族的身份,可植園內卻擁有一大批護衛,並且相傳還有一個實力達高階尊級的管家,誰敢爬牆?
如今濮陽植園重新開放,狂蜂浪蝶自然一湧而來。
但,或許是在長年累月的束手束腳與忌憚之下,使得追求濮陽清清在這些年輕皇子和公子哥們心目中成了一件最具有挑戰性的任務,也不容有失,所以彼此之間竟是為此商議了一番,最終還排了一個先後順序……
而嵐宇儀,則是第一人,因為他的身份在所有追求濮陽清清的人之中,乃是最高貴的,他是一位皇子,而且是未來將繼承皇位的太子。
原本,一切計劃都實施的相當順利,雖然中間出了一些小差錯,也就是濮陽清清衣裙上被濺了一些墨汁,但這無關大雅,只要能夠順利吸引濮陽清清的注意,而且在濮陽清清心裡面留下一個比較深刻的印象,這就算是完美達成了嵐宇儀的第一步計劃。
就算日後濮陽清清發現今日發生的事情是預先謀劃好的,嵐宇儀也不擔心濮陽清清會因此而改變對他的看法。
因為嵐宇儀很清楚,在女人心裡面,這些小動作其實何嘗又不是一種情趣?只要能夠先博得濮陽清清的關注,日後再一步一步加深感情,如今所作的這些事情,必定會讓他在濮陽清清心目中,與其他人有著不一樣的地位。
雖然年齡只有二十三歲,可在男女問題上已經算是老手的嵐宇儀深信一個道理,那便是不怕女人恨自己,也不怕女人拒絕,就怕在女人的心裡面,完全沒有特殊印象,成為普羅大眾的一員,徹底喪失機會。
然而,現在情況卻發生了一些變化,濮陽清清的注意力居然沒放在自己身上,而是去關注一個打扮普通的落魄玄者,嵐宇儀心裡也不禁有些窩火,望向龍辰的目光中也冰冷了起來。
更讓嵐宇儀沒有想到的是,濮陽清清居然走向了那個人!
「濮陽小姐!此人來歷不明……」
情急之下,嵐宇儀脫口便冒出這麼一句話,並且走上去伸出手準備拉住濮陽清清,他現在已經顧不得那麼多了,不管怎麼樣,今天一定要個濮陽清清留下一個印象才行,不然,依照先前的許諾,他可能要很長一段時間以後才能夠重新來濮陽植園。
而且,這何嘗又不是一個順理成章可以拉濮陽清清手的大好機會?就算這麼做有些唐突,可至少他前提也是出於關心和提醒。
只是,就當嵐宇儀向近在咫尺的濮陽清清伸出手,並即將觸碰到濮陽清清那薄柔的衣袖之時,原本連一絲微風都沒有的石亭內,竟是驟然拂來一陣勁風,在這一瞬間,他竟是有種站在那山巔高處如臨深淵的心悸!
這使得嵐宇儀的動作頓時停滯了一下,而緊跟著勁風徒然消逝,待他反應過來時,手腕上卻如同被一隻鐵鉗夾著一般,不僅動彈不得,更是有種骨碎肉裂的劇痛感!
「啊——」
嵐宇儀情不自禁的大叫了一聲,五官擰在一起,面色一片煞白,好似一下子被抽空了力氣一般,雙腿一曲徑直蹲了下去!
先前還在石亭外的龍辰,此時,卻是一動不動的站在嵐宇儀身旁,就像突然出現的一般!
「你也太得寸進尺了一些。」
龍辰不冷不熱的道了一句,並俯視著那蹲在地上咬牙強忍著痛楚,雙目一片血紅回望著他的嵐宇儀。
「你……你知道我是誰嗎?!」
嵐宇儀咬著牙,聲音低沉近乎嘶吼的道,而周圍的幾名年輕玄者,似乎還未從這一幕中回過神來,一個個都是有些發愣的站著,不知道該做什麼。
「我為什麼要知道?」
龍辰直接回道,然後目光一冷,抓著嵐宇儀的手臂輕輕一抖,只聽一陣「卡嚓卡嚓——」的脆響,那嵐宇儀的身子出現了一陣劇烈的震盪,當龍辰放開手時,嵐宇儀整個人好似爛泥一般,直接軟癱在了地上。
如今的嵐宇儀,除了他那雙眼睛還能轉動之外,渾身關節大多都已經散了架,也別想再說出什麼威脅或是與其身份有關的話來。
若說被龍辰這般輕而易舉的制伏,並且使之無法動彈和開口,僅是讓嵐宇儀既懼又恨的話,此時他從濮陽清清那裡看見的,卻是一種前所未有的絕望。
因為,饒是發生了這樣的事情,濮陽清清甚至都未曾看過他哪怕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