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六深強如墨。米緒獨自沿著江邊緩緩走著,俄而停下冶頭望著天邊的的星辰,神情說不出的寂寥落莫。
諄嗣同默默的跟隨在光緒後面,作為現在光緒身邊最親近的臣子,這次被光緒特旨召到身邊陪同光緒南下巡視,諄嗣同幾乎攬了光緒日常的各項事務處理,官場當中對於風向的把握最是敏感,眼見著譚嗣同從西洋考察回來不過半年,就一躍成為皇上身邊炙手可熱的天子近臣,顯見得皇上對其將有大用,背地裡已經暗暗送了諄嗣同一個。「小軍機」的稱呼。不過在諄嗣同的心中,卻是另外一番滋味。
這一路行來言談間,皇上對自己的信任栽培自不待言,然而最近接連發生的事情,特別是皇上連杜懷」的事情都不避諱自己,讓諄嗣同不免有些驚心。論親疏遠近,他自問遠不及陳卓、吳紹基、刑天等人,論功績,他至今毫無尺寸之功,更加是提也不用提。可皇上連上面這些人都沒有告訴,反而給自己交底,這其中的意思學問,即便是向來直道而行磊落耿介的譚嗣同,也由不得不生出幾分困惑。此刻再看到皇上愁眉不展的樣子,諄嗣同心中更多了幾分不安。
「諄嗣同!」光緒忽然轉過身望向諄嗣同,目光在黑夜中閃閃發亮。「你聯這樣做究竟是對還是錯?」
諄嗣同微微一怔,驅前幾步走到光緒身邊,垂首答道。「事關江山社稷,談何對錯之分?據微臣所知,最近這幾年,會黨之輩糾結於南方各省,暗布勢力遙相呼應,聲勢已漸有不可抑制之狀,這次更是企圖行刺皇上,其用心已經是昭然若揭。
微臣以為,對付這些會黨之輩,無非是四個字,殺人誅心!」
「殺人誅心?!」光緒喃喃自語,若有所思的看著諄嗣同。「那聯到底應該是殺人還是誅心呢?」
「當殺則殺,當誅則誅!只不過殺人容易,誅心卻是難之又難!」諄嗣同皺緊眉頭,遲疑了一下忽然昂首說道。
「皇上,微臣心中有一疑問,斗膽請問皇上,還望皇上恕罪。微臣以為會黨之流所言共和二字,其根本就是要取大清江山社稷而代之,既然如此,那便無有絲毫妥協退讓的餘地,當殺則殺,當剿則剿
光緒只是搖頭苦笑,「要真是這麼簡單,聯又何須如此?你不明白的。這些人和你想的並不完全一樣。我們稱他們為匪,可是他們中間卻不乏慷慨赴死捨生取義之人,更不乏為生民請命為萬世開太平的抱負!他們其實也和聯一樣,眼見國勢衰微列強環伺,憤懣不甘中想為國家找出一條振興之路,只不過他們想走的這條路,代價太大了,聯所以委決不下的原因,也正在於此!」
語嗣同臉上顯出迷惑不解的神情,光緒的這些話對他而言確實過於深沉了些,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時代,諄嗣同對於這個時代當中的革命黨人知之不多,當然也更不可能知道,在另一個歷史當中再過十二年,他所處的時代就將一去不返小滿清轟然崩塌,而國家的振興依然遙遠迷茫。
「皇上既然有不忍之心,可否將他們為朝廷所用,大清眼下最缺的就是懂西學的人才,他們若能為朝廷效力。則可為我大清去一心腹大患。不知皇上以為如何?」
光緒看著浮嗣同,心中不覺搖頭感慨。大抵讀書人都是如此,想問題過於天真,鼓吹共和的人如何會為朝廷所用?反過來,那些革命黨人又何嘗不是如此天真?以為推翻大清就能夠建立共和,卻不知身處內憂外患當中的這個國家,根本就不是一句共和能夠挽救的,即便共和是救國之道,可眼下整個國家百分之九十的人都是文盲,連字都不認識,更不要說知道什麼是共和,這樣的共和怎麼能夠建立起來?
歷史當中武昌的槍聲響起的時候,共和的飾造者們還在國外喝著咖啡,在報紙上看到首義的消息匆忙回國,而後便是一個軍閥割據的爛攤子,要錢沒有,要軍隊也沒有,空有一面共和的旗幟,被不同的軍閥插在不同的城牆上面,然後國家被打得十瘡百孔,日本人趁虛而入,百年之痛不復回首!
黑暗當中,光緒默然的歎了口氣,他並不想去評論那些人那些事,他只是也怕自己和他們一樣,以為自己是對的,其實卻已經錯了。
「這幾年聯對他們過於寬縱了,聯是有些不忍,大清多少年來都如同一潭死水,不思進取死氣沉沉,倘若能夠有一些熱血去驚醒這個國家,未嘗不可為。可是一味熱血,未必就是好事,有時候反而會讓國家的振興之路走得更艱難。算了,不去說它了」
光緒揮了揮手,似乎是想將心頭的煩亂揮去一般,臉色已經變得決然。
「當殺則殺,當誅則誅!聯也沒有什麼好猶豫的了!聯不僅要殺人,更要誅心!聯已電令廣東、福建等各省徹查會黨,中日之戰在即,聯不能在與日本全力一戰的時候,還要提防會黨在南方作亂,還要防著有人在背後捅刀子!」
江風蟲緒掃才才的愁悶落寞,神情典定果※
剛剛諄嗣同跟在光緒身後,看到光緒從小樹林那邊過來後,一直都是鬱鬱寡歡的樣子,心中實在是說不出的焦急。他深知眼前的皇上並不是優柔寡斷之人,但是最近發生了這麼多事情,牽涉朝局的方方面面,能不能迅速妥善處置,於朝廷下一步決策至關重要,怕就怕皇上被這些事情困擾其中,失去了以往的決斷力。
此刻眼見皇上重又恢復以往乾剛獨斷的果決,諄嗣同心中也不由得鬆了口氣。心中這一定下來,諄嗣同才想一疏忽忘記了一件要緊的事情。今日因為皇上心情不佳,又一直忙著處置那個陸少華的事情,沒有時間稟報,此時趕忙從懷裡掏出一份信遞給光緒。「皇上,這是顧思渝寫給皇上的信,晌午過後送到江南製造局,微臣一直沒有尋到空隙呈遞給皇上。」
光緒心頭一震,眼前忽然又出現了顧思渝那日默然離去的情景,不由得怔在原地,久久沒有說話。
「聯身邊能夠說話的人越來越少了,」光緒默默的歎了口氣,望著譚嗣同淡淡說道,「聯不想看了。還是你替聯燒了吧!」
燈光昏暗的小屋中,陸少華慢慢睜開眼睛,感覺眼前一片昏暗模糊,什麼都看不清楚。
剛剛光緒轉身離開後,行刑的士兵便給陸少華的眼睛蒙上黑布,讓他背對著槍口跪在地上。片刻後,一排槍聲響起,驚起飛鳥無數,陸少華只來得及抬了抬頭,便感覺頭部一沉,整個人暈了過去,醒來後已然身處在這間昏暗狹小的屋子裡面。
自己究竟是死了還是活著?一念及此,陸少華下意思的用力咬了咬自己的嘴唇,一陣劇痛猛然傳來,伴隨著一股血腥味在舌尖迷茫,陸少華頓時痛的差點叫起來,感覺的到痛說明自己還活著!
一時之間,陸少華百感交集小整個人軟綿綿的靠在牆上,不知道是欣喜還是悲傷。暗中傳來,陸少華仰起頭,有些茫然的望著四周。
片刻後。郝冷從陰影中走了出來,目光冷冷的盯著陸少華,嘴角帶著些許嘲諷的味道。
「為什麼不殺我?你們想要幹什麼?」陸少華憤然掙扎著,拚命想要站起來,可是雙腿發軟根本就沒有力氣,剛一用力便又跌坐在地上。
「你既然想死,為什麼剛才知道自己活著的時候還如此激動?」郝冷從身後拖過一把椅子,坐在陸少華面前,眼中的嘲諷味道更甚。
「貪生之意人人皆有,想活著並沒有什麼錯,但是士可殺不可辱,你們玩弄這一套未免也太拙劣了吧?」陸少華毫不退縮的望著郝冷,最初心頭的那點。慌張茫然慢慢散去,整個人忽然間也平靜下來。來。「殺你,於我而言不過須臾之間的事情,我只需點點頭,你頃刻之間就會血濺當場,至於羞辱你,我深更半夜把你從刑場拖到這裡,就為了羞辱你一番?我閒得有病嗎?
到最後,郝冷的神情已經陰沉了下來,聲音冷的像冰。
「那天伏擊皇上的人一共逃走了3個,當中有一個是靜安藥鋪的老闆叫趙紹升,昨天晚上他們三人都被處決了,就在剛剛綁你的那棵樹旁邊,黃泉路上,你想陪他們還來得及
陸少華臉色大變,也不知道哪裡冒出來的力氣,猛地站了起來,逼視著郝冷大聲說道。
「既然如此,為何不把我也殺了,你們究竟想要幹什麼?」
「不殺你是皇上的旨意,可是老子不甘心這樣放了你,你想死還不容易?」郝冷也緩緩從椅子上面站了起來,轉身從桌上拿過一把轉輪手槍,右手猛地一晃,將子彈全部到在了手心。緊接著他卻出人意料的從裡面撿出一顆子彈上進槍中,一下子遞到陸少華面前。
「我和你賭一把,這槍裡有一顆子彈,你只需對著自己的腦袋開一槍,如果槍沒有響我就放了你,天涯海角隨便你去到何處。如果槍響了,就算你命不好,你說你不怕死,敢試試這個嗎?」
陸少華一臉的錯愕震驚。面前這個人陰冷很辣他這幾天已經領教過了,此時實在不知道這個人究竟想要幹什麼。
郝冷輕蔑的眼神冷冷掃過,停在陸少華的臉上,猝然間,陸少華猛地拿過槍,將槍管抵在自己的太陽穴上,胸口劇烈起伏。
「生死都在你的手指上面,我等著,」郝冷目不轉睛的盯著陸少華。
忽然之間,陸少華將槍口轉向郝冷,大聲說道。「我也想賭一把,既然同志已經上路,我也不願?活,倘使能拖一個墊背的,殺一個滿清朝廷的鷹犬,也是黃泉路上一件快事!」
郝冷靜靜的望著他,只是搖頭,似乎這一切全在意料之中。然後。他攤開左手,露出手心裡面那顆黃澄澄的子彈。
原來剛才那顆子彈郝冷根本就沒有放進槍裡面,不過是
陸少華目瞪口呆的站在那裡,還沒有明白過來,郝冷猛地一把抓住他的衣領,重重的推到牆上。「知道這叫什麼嗎?這就叫做政治,不是你們喊的那些口號你以為不怕死就可以救國嗎?你連最起碼的騙人的把戲都看不懂,你又怎麼看得懂這個國家的重重危機!……望著都冷怒不可遏的狂怒大吼,陸少華滿臉漲紅,感覺自己就像是要喘不過氣來一樣,心中更是一片迷亂。
許尖,郝冷慢慢鬆開陸少華的領口,神情重又恢復了剛才的冷淡。
「剛才的話不是我說的,是皇上讓我對你說的。皇上還讓我告訴你,熱血和信仰並不能救國,國家的振興終究要靠實力。皇上不想殺你,就是想讓你看看他走的路對不對,能不能救這個國家於危亡之中。你相信也好不信也罷,何妨拭目以待呢?」
完,郝冷轉身大步而去,消失在那片看不清的陰影當中,黑暗中傳來他冰冷徹骨的聲音。
「過會兒會有人送你上船去香港,不要讓我再看見你了,一個人不會永遠都有好運氣,是為你的共和而死,還是為國家振興而活,自己好好想想吧,」
福建馬尾軍港
正在沉睡中的南洋艦隊海軍士兵,忽然被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驚醒,有好事者透過營房的窗口向外望去,整個軍港營房裡面,站滿了密密麻麻的士兵,一個個荷槍實彈舉著火把,在黑暗中透著肅然的殺氣。
一個軍情處的軍官從黑暗中大步走來。將一份名單遞給南洋艦隊代理司令薩鎮冰。
「奉皇上旨意查辦與會黨勾結之相關人員,名單上的人一個都不能漏掉,還請薩司令協助!」
薩鎮冰也是剛剛被從司令部內叫起,此時一肚子困惑,藉著火把的微光看去,名單上面一共有十七人,排在第一個的便是半年前剛剛從英國留學回國,現擔任振威艦艦長的徐海明。
「這個這個不會弄錯吧?他們都是南洋艦隊不可或缺的人才啊!」薩鎮冰握著名單,神情一片惶然,卻也不敢多問多說什麼。來的人是軍情處直接指派,奉的又是皇上的旨意,誰敢阻攔?
黑暗之中,便聽見一陣撞門聲和叫喊聲,一間間房門被荷槍實彈的士兵撞個個海軍官兵從房間裡被拖了出來,徐海明也被五花大綁推了出來,一邊走,他一邊仰頭高喊,「為何抓我,我犯了何罪?!」
「勾結會黨,陰謀叛亂,這還不算是罪,這是謀逆的大罪!」軍情處軍官大步上前,冷冷的注視著徐海明說道。
「證據何在,我和誰勾結了,我有謀什麼亂了,不說清楚我絕不離開軍營內一步!」徐海明高聲大喊道,頓時,被抓的十來個海軍軍官也是齊聲呼應。
薩鎮冰搓著手,也有些焦急了,軍情處招呼都不打就到自己這裡來抓人,按理是斷然行不通的。可是軍情處背後便是皇上,誰敢多言?此時見徐海明高聲大喊,也是趕忙上前對軍情處的軍官說道。
「無故輯拿海軍軍官,人心不服恐節外生枝,你看軍營當中喧嘩已起,要是鬧出什麼亂子出來。誰都不好收場啊?」
薩鎮冰的話說的很溫和,倒有幾分低聲下氣的樣子,但是話裡話外卻是死死的拿住軍情處那個軍官小真要是激起軍隊嘩變,恐怕第一個掉腦袋的便是他。
寂靜當中,軍情處軍官卻是冷然一笑。環顧眾人大聲說道,「八月十三日,皇上於上海遇刺,經過徹查,名單上的海軍宴兵均與刺殺皇上的亂黨來往密切,現奉旨輯拿這些官兵,若有反抗,格殺勿論!」
薩鎮冰心頭一震,頓時面如死灰,一言不發」
上海碼尖
顧思渝站在碼頭上面,身後拖著一個行李箱,還是當年從美國回來時候帶的那個行李箱。
姐,路上一定要注意安全,要多喝水」
「大小姐,老爺說他就不來送你了,讓你一定要保重身體,到了那邊要發一個什麼來著,對了,老爺說是電報,一定要發一個電報回家報平安
老媽子、丫環在顧思渝身後喋喋不休的說著,她卻似乎充耳未聞。信已經讓人送給光緒了,他會來碼頭嗎?如果他真的來碼頭,自己還會走嗎?
顧思渝心中說不出的緊張和茫然,只是不住的望著碼頭外面的通道。人頭攢動的嘈雜中,她的心卻一陣空似一陣。
汽笛聲再次鳴響,船員又在催促旅客登船,顧思渝終於沒有見到她想要見到的那張面孔,遲疑片刻,默然的走上船舷梯。
微風當中,似乎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顧思渝慌忙回過頭去卻是什麼都沒有看到。這一刻她的眼睛忽然有些濕潤,但是淚水卻始終沒有掉下來,只是覺得視線越來越模糊,就像是做了場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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