隸總督府
裝飾的富麗堂皇的大廳裡面,充分體現了這個總督府前任主人李鴻章,向來偏愛的中西合璧的風格。此刻,偌大的大廳裡面濟濟一堂,在津門的西方各國公使們大多早早便來到了這裡,端著酒杯圍聚在一起低聲談笑著,滿臉都是愜意輕鬆的笑容。
這樣一個標誌著結束中日戰爭的宴會,對今天在場的這些西方公使而言,更像是為過去這段時間糟糕心情的告別,不管怎樣,他們終於又可以回到繁華的京城裡面去了,繼續他們在這個古老帝國的高高在上的平靜生活,過去的那些討厭的麻煩終於可以結束了。
三三兩兩的賓客之間,不時有穿著白色短褂的僕人小心翼翼的穿行其中,手中托著精美的菜餚,準備擺放到桌面上,還有的則恭謹的侍立在一旁,為客人慇勤的斟酒。大廳的門口,甚至還有西方記者架起了相機的三角架,似乎想要留住那個中日握手言歡的瞬間。而大廳一角的留聲機裡,此刻正放著春江花月夜的旋律,雖然顯得有些不倫不類,但是倒也切合今天這樣一個其樂融融的主題。
李鴻章一手拄著枴杖,一手端著紅酒杯,步伐穩重的周旋在各國公使中間,臉上的神情始終都是淡淡的,鎮定自如中看不出絲毫的喜怒哀樂的情緒。
其實在他的內深處,對今天這樣一個宴會是膩味透了,對日本人更加是深惡痛絕。要不是離京前皇上一再囑咐,讓他把大清的好客禮儀之道,和外交場面弄得光鮮亮麗一些縱然是腦袋進水了,也不會擺弄出這樣一個宴會給日本人送行告別。大清的銀子就算扔出去餵狗,也斷沒有這樣拿出來和日本人玩花活的道理。
更何況就是這些日本人乎就毀了他李鴻章的半生心血和一世英名,如果沒有皇上在甲午力挽狂瀾,其後對他自己又不離不棄委以重任不得他李鴻章現在就是千夫所指的國賊,頂著這樣的罵名鬱鬱而終了。
於公於私,李章對日本人都半分沒有好臉色又始終搞不懂皇上為什麼非要擺出這樣的場面,大清的禮儀是要講的,可那也要看對誰?像日本人這樣的忘恩負義之徒,能有什麼禮儀好講?
看到李鴻章的身影出現在大廳國公使們頓時都紛紛上前問好,神情中透著少有的尊重。內中有不少人和李鴻章的私交都還不錯,此時不免都端著酒杯,微笑著和李鴻章好一番客套寒暄,順便也想藉著這樣一個難得的機會,從大清這位新任的外務部大臣嘴裡聽一點大清對於各國的外交政策。
大廳裡的氣氛慢慢鬧活躍起來,甚至就連一向有些倨傲冷淡的英國公使歐格訥此時也在不遠處微微舉著酒杯,面帶微笑的向李鴻章額首致意。看到出來的心情也和此刻大廳外的陽光一樣,分外的明亮。
倒是這個總督府現在真正主人任直隸總督北洋大臣袁世凱。此刻陰沉著臉站在大廳地一角。除了偶爾和熟悉地人打聲招呼外。大多數時候都是沉默地有些出神。
對今日這個宴會。他地心情和李鴻章;不多。既厭煩又推脫不了。只能硬撐著出來走走場面。不過此刻他內心深處真正地心事卻並不在這裡。
如今。這個總督府和整個北洋。都是他袁世凱將來大展拳腳地舞台了。可袁世凱心中卻未必如旁人所見那般。一派功成名就地自得之意。今日地種種。都是他在甲午中用命去賭去搏出來地。他自問除了自己。恐怕也沒有人敢於像自己這樣去下賭注。
然而自己在北洋這個舞台上面。究竟有幾斤幾兩。他自己也是心知肚明。
雖說是有皇上地信賴和李中堂地提攜。可袁世凱也深知。自己在北洋地根基終究還是淺了些。能不能鎮服住北洋地局面。眼前看起來似乎就很是有些不如人意。
別地就不用提了。單單是那個盛宣懷。此刻就讓袁世凱頭痛不已。自己就任直隸總督北洋大臣如許時日了。可盛宣懷始終穩在上海沒有動靜。也不知道這葫蘆裡賣地究竟是什麼藥?別人都還好說。這個盛宣懷可是北洋地財神爺錢袋子。手裡握著北洋那麼多地實業。尤其是最賺錢地輪船招商局和煤礦。真要是離了盛宣懷。他袁世凱就是有三頭六臂也是玩不轉地。
可如今,盛宣懷遲遲不到津門來遞片子,連場面上應有的客套都沒有,船不入港,難道還要讓自己這個直隸總督北洋大臣,放下身段倒過去求他?放下身段倒也罷了,袁世凱自認這點胸襟氣魄還是有的,可是以後又該當如何駕馭呢?
況且,北洋這個舞台都擺弄不了,將來又如何像李中堂那樣三千里外覓封侯呢?如今這樣一個風起雲湧的時勢大潮,自己不去抓住,難道還要拱手讓給別人?
想到此處,袁世凱也是有些氣悶,正在腦袋裡面一片紛亂,理不清頭緒的時候,忽然見到一個英租界工部局的洋人,在總督府從人的指引下急匆匆的走了進來,滿頭大汗的走到英國公使歐格訥身邊低聲的說著什麼,便見到歐格訥臉色突變,似乎連拿酒杯的手都有些穩不住的架勢了。
袁世凱還在有些茫然猜測之際,緊接著大清使團的負責禮儀接待的隨員也著急忙慌的小跑了進來,氣喘噓噓的走到李鴻章身前,低聲密語著。
大廳裡的眾人都注意的這樣一個細節,一時都有些怔住了,不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氣氛也驟然間變得有些怪異起來。短暫的沉默過後,便是一陣竊竊私語聲。
僅僅是片刻之後,歐格訥便面色蒼白的走向了了李鴻章,兩人走到一旁低聲議論了幾句乎是達成了一致的意見後,歐格訥來到大廳中央微微揚了揚手說道。
「諸位公使,我剛剛收到一個非常可怕的消息日本首相伊籐博文在租界裡面遇刺,今日的宴會恐怕只能到此結束了。」
罷,歐格訥也不顧眾人的驚愕和竊竊私語李鴻章等人打了聲招呼,便在英租界工部局來人的陪同下匆匆離去。
大廳裡面在一陣短暫的沉默過後,各國公使都開始回過神來紛緊繃著臉向李鴻章告辭,心情說不出的沮喪和惡劣。伊籐博文遇刺,東亞局勢恨有可能將引發一系列的突變,他們必須第一時間將
情況向國內匯報做好應對的策略。
李鴻章也不挽留,一臉從容淡定的目送著眾人離開後,才帶著袁世凱、伍廷芳和剛剛那個稟報消息的隨員回到內堂裡面。
「把詳細的情況都說說,究竟是怎麼回事情?何人所為?伊籐博文生死如何?」才一踏入內堂,李鴻章便一連聲的問道,剛剛刻意壓住的焦急之色個時候再也忍不住,連額頭上面的青筋也是隱隱跳動。
「回稟中堂大人卑職獲悉伊籐博文的馬車在從駐地出發不久,便遇到三個刺客的刺殺中一人向伊籐博文連開三槍,目前伊籐博文生死不知。其後行刺的三人在大街上當眾自盡他們自己說都是朝鮮人,是為朝鮮閔妃復仇,為首一人是朝鮮王室衛隊衛隊長洪啟薰。」隨員不敢怠慢,將打探來的情況細細的又說了一遍。
「洪啟薰?朝鮮王室衛隊衛隊長?………」李鴻章喃喃自語著,忽然將目光投向了站在一側的袁世凱。
袁世凱此刻心是一片驚惶未定,伊籐博文死不死他一點都不關心,關鍵是自己剛剛就任直隸總督北洋大臣不久,就發生了這樣天大的事情,如何去善後啊?此刻見李鴻章望著自己,稍一遲便明白了李中堂的意思,自己在朝鮮呆的時間較長,對朝鮮的情況也瞭解最多。
當下袁世凱點了點頭說,「朝鮮王室衛隊衛隊長確實是洪啟,而且此人一直都是閔妃的心腹,對閔妃忠心耿耿。如果行刺伊籐博文的確是洪啟薰,這件事情倒也沒有多少可以懷疑的。」
「這麼說來是有其人,確有其事了?可是怎麼就這麼巧,早不發生晚不發生,偏偏在中日合約簽訂之後?…………」李鴻章緩緩的走了幾步,眉宇間的憂慮不久沒有減退,反而似乎更深沉了一些。
站在李鴻章身側的袁世凱聞聽話,心中一動,臉色也變得更加難看起來。
良久,李鴻章抬起頭了一眼一旁的袁世凱,兩人深沉的目光在空中一碰,又隨即心有靈犀般的一閃而過,這一瞬間似乎都讀出了一點東西,又似乎都有些避之惟恐不及般的,趕忙將這點東西揮之遠去。
當初皇上精心的布下一番面,又是朝鮮國王又是西方記者,將日本置於無比尷尬進退兩難的處境當中,其後卻又輕描淡寫的將朝鮮問題拋開,這件事情一直在李鴻章心頭存著一塊問,他多少對皇上的性情還是有些瞭解的,別的不說,對日本人的仇視那是比自己還要刻骨銘心,斷然沒有心慈手軟的時候。
況且這幾個朝鮮人,要是沒有得到什特別的幫助,怎麼能夠千里迢迢從朝鮮趕到津門來,又如何能夠那麼準確的將伊籐博文一擊而終?難道所有的雲迷霧背後,都是為了今天?難道伊籐博文遇刺和皇上有關?可皇上為什麼要這樣做呢?難道皇上不知道這樣會冒天大的風險嗎?西方各國怎麼看待這件事情?日本方面又會不會藉機挑起事端?…………
李鴻章的心中一震,竟然不敢再深想下去。他用力壓住紛亂的心緒,低頭沉吟了片刻說道。
「如今局面混亂,但是我們不可亂了方寸,先看看再說。慰庭,你立刻下令津門全城戒嚴,嚴格排查過往行人,凡是有朝鮮人穿著打扮的,一律緝捕,移送英租界工部局巡捕房。這件事情上面我們大清一定要站穩腳步,不能讓日本人抓住什麼把柄,尋釁生事………
其二,文爵,你立刻擬一份電文,將此間的情況火速稟報京城的皇上和軍機處知曉,今日你哪裡都不要去,就守在水陸電報房那邊,等著皇上的旨意。
慰庭,呆會兒你和我一同到租界裡面去一趟,這個時候,場面話還是要講講的,先盡量安撫住日本人,至於如何行事,一切等皇上的旨意來了再說。」
此時的李鴻章,雖然心中萬千驚愕雲密佈,卻還是在萬急關口,顯出了那份從容不迫的鎮定,片言隻語,便把進退伸展的每個步驟,都安排的周密細緻,讓一旁的袁世凱也不由得不佩服萬分,當即和伍廷芳一同躬身說道,「聽憑中堂大人吩咐。」
……………………
伊籐博文的突然遇刺,頓時讓剛剛見到和平曙光的東亞局勢,陷入一片劇烈的動盪之中。
日本國內在接到伊籐博文遇刺消息的第一刻,便如同火山噴發一般,將這段時間因為被迫和清國和談,而強制壓抑下的憤怒全部點燃了。政府內部,議會,海陸軍方面,紛紛發表言辭激烈的宣言,要求英國政府澄清真相,這還算比較理智的。在輿論的激憤一片中,更有越來越多的聲音指責此次事件是清國蓄意所為,要求廢除剛剛簽訂的中日合約,增兵朝鮮,於清國決一死戰。甚至就連前些日子視伊籐博文為國賊,叫囂著要誅殺國賊的那些浪人團體,此刻也是紛紛上街遊行,要求政府為伊籐博文首相復仇,洗刷蒙在帝國身上的恥辱。
好在此時日本政局中,山縣有朋和陸奧宗光這些人還是比較冷靜的,不惜採取強力手段,去壓制住國內和軍隊內部的瘋狂舉動。山縣有朋和陸奧宗光還積極與國內各個派閥協商,主張通過外交途徑解決這件事情,畢竟發生刺殺的地點在英租界裡面,刺殺的兇手又是朝鮮人,即便背後有清國的影子,這個時候也絕不是意氣用事的時候,帝國此時也確實沒有本錢去意氣用事。
而在朝鮮漢城,局勢就更加惡化了,幾乎是一夜之間,駐防朝鮮的日本軍隊對閔妃一派的勢力進行了徹底而血腥的搜捕,當天晚上便抓捕了近800人,還在行動中擊斃了1c0多人。據說日本軍隊的官兵都得到了上峰的命令,凡是遇到朝鮮人的抵抗,一律就地處決。
甚至連大院君一派的勢力也沒有倖免,朝鮮政府在漢城的五營軍被全部解除了武裝,關押在軍營裡面。金弘集的朝鮮政府也在日本駐軍的威脅下,宣佈解散朝鮮軍隊,邀請日本軍隊入駐朝鮮,維護朝鮮的穩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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