鮮事變真相的揭露,似乎是天空中猛然響起的一聲炸忽然又回歸了平靜。四月的津門,在一片耀眼的有些奪目的陽光中,多少讓人有些異樣的感覺。
從前些日子的風雲變幻,到如今的風平浪靜,中日和談還未開始便一波三折,原本都已經讓人有些看不到希望了,忽然間又出人意料的緩緩開啟。對此,無論是西方各國公使還是記者,除了猜測懷疑之外,也隱隱的充滿了一種莫名的好奇,東亞的和平難道真的就這樣來到了?
大清和日本和談的地點,按照英國公使歐格訥的建議,選擇在了英租界工部局戈登堂。這樣的一種選擇,除了應有的顯示對於中日雙方的公平和中立外,歐格訥也是希望以這樣的方式,向各國展示出大英帝國對於遠東事務的實際影響力和控制力,並由此將整個和談的進程牢牢的掌握在自己手中,避免那個雖然一直就像一個旁聽生一樣躲在一邊,背地裡卻是蠢蠢欲動的俄國熊從中暗生枝節。
和談不能再出現任何的意外,必須盡快開始,只有中日雙方達成和平的協議,東亞又恢復了平穩的局面,歐格訥才能真正卸掉心頭這塊沉甸甸的石頭。
接下來他還有很多事情要去做,暗中和大清那位皇帝的協議已經形成了初步的框架,只等中日和談一結束,雙方就可以正式簽署相關的一系列文本條約。一想到大英帝國將通過這樣一種和平的方式,而不是戰爭手段去打開大清那麼廣大的市場,開放通商口岸、開設工廠,礦山,鐵路………大英帝國的產品和資本可以源源不斷的流入這個市場裡面,獲取簡直難以計數的豐厚利潤格訥心中便忍不住一陣心潮起伏。
如果真的成功話,他將超越他的所有前任,成為真正打開大清這個古老帝國的最傑出的一任公使,他的政治生涯也將由此達到一個巔峰…………
然而和談的進程卻並不歐格訥想像當中那麼樂觀尤其是在日本方面單獨提出要求大清賠償軍費後,和談便頓時陷入了僵局當中。雖然賠償軍費的數額比起過去日本提出的數額,已經有了大幅度的縮減,甚至僅僅只是象徵性的一個數字,但是日本和談使團的這項提議剛剛提出,便遭到了大清和談使團的斷然拒絕。
一想到日原駐華公使小村壽太郎那副有些猥瑣,而且明顯是缺乏底氣的神情,和大清和談正使李鴻章揮舞著雪茄煙,不無嘲諷的冷笑歐格訥心中便是一團無名的火氣和煩躁。
難道日本人到了這個時還看不清楚眼前的形勢嗎?大清已經把朝鮮問題放在了一邊,很明顯是做出了巨大的讓步,日本還要在賠款的問題上面喋喋不休,難道他們真的愚蠢的以為,大清那位皇帝會做出這樣弱智的妥協嗎?
鑒於大英帝國一貫秉承的中立立,歐格訥自然不便於公開對和談進行直接干預過他出於對眼前局面的擔憂,和對日本方面的不切實際的幻想的強烈不滿,他仍然通過其他的方式來展示了大英帝國的影響力。
一方面。歐格在私下會晤了日本首相伊籐博文。明確表達了大英帝國不希望看到和談破裂地局面。間接地表達了自己對於日本方面地不滿並由此向伊籐博文施加壓力。而另一方面則有趣地多了。似乎是從大清那位皇帝身上學到了輿論影響地作用。歐格訥在中日和談陷入僵局後。第一次在公開場合表示。朝鮮漢城事變是一次對於西方世界公認地道德正義地破壞希望日本方面能夠盡早說明真相。澄清事實。
他這個看起來似乎還算是觀地表述《紐約先驅報》地著名記者科克裡爾在報紙上面連篇累牘發表地。強烈譴責日本方面地殘暴行徑地文章結合在一起無形當中。讓世界輿論更加同情那個弱小地朝鮮要求日本方面嚴懲兇手地呼聲也一浪高過一浪。
面對各方面地輿論壓力。伊籐博文被迫匆忙代表日本政府表態。日本政府將召回日本駐朝鮮公使三浦梧樓。並盡快派出調查團趕赴朝鮮漢城。查明事件真相。
不過這種多少看起來無法自圓其說地表態。並沒能緩解日本在輿論方面承受地壓力和狼狽不堪地處境。這些日子裡面。記者們交口一聲地譴責。各國公使們地冷嘲熱諷。讓日本和談使團地隨員們。似乎成為了租界裡面最不受歡迎地對象。無論走到哪裡。面對地都是冷漠和譏嘲地表情。伊籐博文原本想要通過這場和談。盡量與各國公使拉近關係。為日本帝國創造良好國際環境地想法。現在看來也徹底變成了泡影。
而在租界外面。當日本提出地賠款要求被報紙曝光後。立刻便是一片群情激奮。甚至一度還出現了一些從京城趕過來地清國學子。舉著橫幅在租界外面大聲抗議。聲言取消和談。與日本死戰到底。還有那些在租界外面維持秩序地清國新建陸軍士兵。他們大多是新任直隸總督北洋大臣袁世凱從威海帶回來地。此時雖然竭力維持住秩序。避免激憤地人群衝進租界裡面。然而即便是隔著租界。伊籐博文似乎也能感受到那些清國士兵們冰冷地目光。充滿了仇恨和憤怒。
至於那位新任直隸總督北洋大臣袁世凱。自從在直隸總督府地酒會上見過一面後。伊籐博文便再也沒有看到過他。據說這位新任直隸總督北洋大臣。現在正忙於在原北洋武備學堂地舊址上面。建立大清第二個真正
的陸軍士官學校,並將更名為北洋陸軍士官學校。
這個看似沒有多少意義的消息,放在旁人眼中也就一掃而過了,但是對此時的伊籐博文來講,卻格外增添了一種從未有過的憂慮。再聯繫到前不久清國頒布的,將在未來5年內編練1c個師的新式軍隊的上諭,還有清國上下募款購買兵艦伊籐博文的政治判斷力還有什麼看不明白的?
伊籐博文此時已經看得很清楚了,清國那位皇帝和自己一樣,都將扭轉國運的機會放在了未來,他正在全力的整軍經武待著將來和日本帝國做生死一搏。而現在的和談,不過是一個可有可無的形式,清國皇帝根本不會在乎和談會談出怎樣的結果,所以他才會在朝鮮問題上面退讓一步,換來國際輿論方面極大的主動地位,可是自己呢?自己又如何能夠像清國皇帝那樣自如的選擇而不受干擾呢?
這些天每每坐在租界那幢2的小洋樓裡面,望著窗外津門四月的天空,伊籐博文都會感到嘴裡一陣發苦,常常一坐就是深夜鬢間也悄然生出了一些白髮。
為了這次和談,為了平息帝國內部那種不計國力的愚蠢的瘋狂,伊籐博文做出了巨大的妥協和讓步,甚至就連陸軍元老山縣有朋也被迫放棄了在陸軍中的地位,以換來伊籐博文首相地位的連任,換來各個派閥和議會的支持可是這樣的支持究竟能持續多久,能有多大的力度,也只有伊籐博文心中明白。
這次在和談中,和談使團不顧英法美等國的強烈質,斷然提出讓清國賠款的要求,其實也是伊籐博文的一種無奈之舉。朝鮮問題已經被清國巧妙的扔在了一邊中日和談也再沒有多少可以討價還價的東西了,如果自己就這樣空手而歸,可以想見國內的輿論會掀起怎樣的風浪出來,即便是現在,國內已經有不少浪人團體叫囂著要誅殺自己這個國賊。
當然籐博文也非常清:的知道,清國是斷然不會答應賠款的要求的談必將會因此陷入僵局當中,而各國也必將會由此進行干預。這些天來一直都保持著和外相陸奧宗光的聯繫,就是希望通過西方各國施加的壓力衡國內此起彼伏的反對聲浪,這樣一來,在做足了應有的強硬姿態後,他也可以用一種體面的方式與清國簽訂合約了。至少,該爭的他已經爭過了,沒有達到目的是由於西方列強的干預,有了這樣一層理由,他的壓力也會減少很多。
至於國內些瘋狂叫囂著要與清國決一死戰的呼聲,伊籐博文根本就不屑一顧,那不過是一種不切實際的幻想罷了,帝國當然而且肯定能夠擊敗衰老虛弱的清國,但是絕不是現在。
帝國與清國相比,最大的勢便在於帝國已經完成了向一個近代化國家轉變的過程,帝國在這條道路上面已經領先了一步。而清國卻還有很漫長的道路要走,這個國家太過龐大和陳舊,袱太深太重,要順利完成這樣的改革絕不是十年或者二十年時間可以做到的,只要帝國能夠挺過眼前這一關,盡快恢復元氣,大力發展經濟,構築堅實的工業基礎,以帝國體制的優越和國民的堅韌,就必定會在將來的某一天,在清國奔向近代化國家的道路上,把清國這個龐然大物一頭撞翻在地,把這個古老帝國的強國夢想扼殺在半途,然而利用這個國家的血肉把帝國送上亞洲之巔。
而能夠引領帝國完成這樣的國運:革的人,此時的帝國內部除了自己還能有誰?只有自己才能平衡國內錯綜複雜的矛盾,才能駕馭陸軍和海軍的盲目衝動,也只有自己才是各方面都能夠勉強接受的唯一人選。雖然時代潮流給自己的時間已經不會太多了,但是只要再有一次機會,伊籐博文堅信自己必將帶領帝國迎來國運鼎盛的那一天。
那將是何等波瀾壯闊,又是何等無尚的榮光!能夠有幸在這樣的時代風潮裡面,引領帝國完成一次脫胎換骨的蛻變,即便現在忍受再多的屈辱又算得了什麼。
想到此,伊籐博文猛地站起來,臉上重新恢復了他慣常的從容和鎮定的神情,對和室外的侍從吩咐道,「給國內去電,催促陸奧君盡快說服議會,和談是到了應該結束的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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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日和談陷入僵局的消息傳來,特別是聽到日本要求大清賠款的無理要求,朝野內外輿論頓時一片嘩然。
前些日子野內外便有不少聲音,對光緒將朝鮮問題放在一邊而頗多質疑,甚至就連譚嗣同也在《時務報》上發表文章,高呼唇亡齒寒清應徹底將日本驅逐出朝鮮。現在又聞聽日本在一敗再敗的局面下,居然還無恥的向大清提出賠款要求,民心輿論驟然間有些激憤難抑。
對此,光緒始終表現的很平靜,似乎這一切都早在意料之中一樣。
民心輿論從來都是一把雙刃劍,從某種意義上講,民心輿論激揚的是一種酣暢淋漓的意氣和痛快,但是站在治理國家的大局出發,就必須懂得去妥協和隱忍僅僅靠一時意氣只會壞事。像譚嗣同這樣一些清流們高呼的與日本死戰到底,說穿了不過是一時激憤,大清與日本的這一戰,其實就是兩敗俱傷,兩個國家現在都已經筋疲力盡,沒有力量再打下去了談是此時唯一的也最理智的選擇。
不過光緒也沒有出面去制止這樣的呼聲,有這樣
明這個國家還有血性,總比整天看到一潭死水要且光緒最擅長的便是借勢用力,以他現在的威望,民心輿論再如何義憤填膺都還不至於出什麼亂子,他也正好利用朝野內外這樣的聲勢堅決果斷的推行軍制改革。
陳卓的總參謀部那邊,1師的番號早已經公佈了,遼東的聶士成和駐防旅順的新建陸軍第二鎮各部,已經率先開始了整編,從各處新招募的兵員也在總參謀部的統一安排下始有計劃的向遼東集結,總參謀部從新建陸軍內部抽調的軍官也正在奔赴遼東的路上。
駐防京城的新建陸軍第一鎮左協也開始了擴編春節過後,總參謀部陸續從兩淮等地招募的近一萬餘人已經到達豐台在原新建陸軍學校總教習霍斯特和其他教官的帶領下,進行基礎科目的訓練。
這個霍斯特也比較有意思當初聞聽慈禧和榮祿準備讓他編練新軍的風聲後,悄無聲息的便躲到了上海租界裡面。直到光緒回京掌控住大局後,才如同休假完畢一邊悠閒自得的回到京城。在旁人看來,霍斯特此舉無是對光緒的忠誠,不過光緒卻不這樣看,這更應該看作是一個真正的軍人,對自己一手訓練出的那支百戰百勝的新建陸軍的忠誠。
甲午之戰,新建陸軍的戰績已經充分說明了霍斯特的能力,這次,光緒乾脆大筆一揮,給了霍斯特軍府顧問的名義,將訓練新式軍隊的重任全權交給了霍斯特。
與京城和遼東火朝天的場面相比,此時山東半島的局面要安靜許多,也微妙許多。董福祥和程文柄所部近三萬人仍然駐防在山東半島,在王士珍所率的威海各部和段~瑞所率的新建陸軍各部的前後夾擊下,顯得有些無所適從。
董福祥和程文柄所部是甲午一戰中,唯一沒有納入光緒的體系當中,而且多少還有些戰力的軍隊。此時朝局之中的明眼人也似乎看出來了,董福祥和程文柄所部被整編是遲早的事情,皇上現在等待的除了中日和談外,恐怕也是董福祥和程文柄兩人的態度了。要麼被一口吃掉,要麼順利接受整編,除此之外,也沒有其他的路可以走了。
不過這也只是朝局中人的猜測罷了,對於董福祥和程文柄所部,光緒壓根就沒有放在心上,大局都已然如此了,難道這兩個人還能如何?沒有動他們,只是因為時機還不成熟而已。
養心殿東暖閣內
光緒坐在暖榻上面,將林兆上奏的改大清通商銀行為大清銀行的奏折又從頭看了一遍,心裡也不由得暗暗嘉許。這一層就連光緒也忽略了,不要小看這去掉通商二字,在這個國家裡面,向來都講究的是名不正則言不順,去掉通商二字,大清銀行就可以成為名副其實的中央銀行了,其意義絕非這兩個字可以涵蓋的。
正準備提筆簽給杜懷川辦理,忽然到太監小德子悄悄的走了進來,滿臉都是說不出的古怪神情。
「有什麼事情說,別一副憋著寶似的。」光緒冷冷的看了小德子一眼說道。
「啟稟皇上,奴才正是有事情稟報皇上。」小德子遲疑了一下,忽然露出一絲小意的笑容說道,「皇上交給奴才的差事,奴才已經辦得妥妥當當了。」
光緒不覺一怔,自己這些天似乎沒有交代給小德子什麼事情啊,看他這副神情又不像是作偽。不由得沉著臉問道,「你是不是打著朕的名目出去做什麼事情呢?朕可是有言在先的,宮裡的事情你可以看著點,但是外面的事情跟你沒有相干,這些話你都忘記了?」
德子頓時嚇得跪在了地上,一邊磕頭一邊說道,「奴才萬萬不敢有擅權之舉,是那日皇上回到養心殿後,奴才聽皇上自言自語說要是能每日給那個叫顧思渝的姑娘送一束鮮花就好了,奴才想著皇上的心思就是奴才的心思,所以奴才就讓人去辦了。」
光緒繃緊著的臉頓時有些忍不住笑了起來,他媽的,當皇上還是不錯,自己隨口一句話,下面的人就知道去辦。
「朕不過是隨便說說,你倒是機靈得很啊。」光緒忍住笑沉著臉問道,「你是怎麼做的啊,朕那日可是給那些侍衛們都交代過,不能洩露朕的身份,要是出了什麼簍子,朕可是要拿你試問的。」
德子跟在光緒身邊這麼久,最是會見機的,見皇上沒有怪罪的意思,膽子也大了起來,笑著說道,「皇上放心,奴才特意安排了一個啞巴,每日清晨從院子裡摘取鮮花送到通商銀行那裡,那個顧思渝也問過幾次,可是什麼都問不到。」
光緒愣了愣,想到顧思渝每日拿著那束鮮花對著一個啞巴的神情,再也忍不住大笑起來。
「你說你一個太監,對這些事情倒是蠻上心的嘛。」光緒一邊笑著站起身來,一邊輕輕踢了小德子一腳,「滾起來吧,就別跪在那裡獻寶了。你這麼說朕倒是想起來,朕還答應帶她去看看新建陸軍的,這樣吧,你下去後安排一下,朕什麼時候出去再告訴你。」
著,光緒的眼前又浮現出那個一身素白洋裝,提著長裙的少女,心頭不由得一陣輕輕蕩漾。
媽的,春天都來了這麼久,朕的春天也該來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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