緒二十一年一月,農曆乙未年,朝鮮漢城
當曾經凌駕於這片土地之上的那個天朝上國,此刻還沉浸在新年氣氛中的時候,漢城的街道上卻透出一股莫名的緊張和惶恐。
到處都是荷槍實彈的日本士兵,陰沉著面孔在街道四處巡邏,時不時停下來盤查過往的朝鮮百姓。這些日本士兵有不少是從清國遼東撤回廣島後。又被臨時組建為一個聯隊開赴漢城,心中的怨氣如同朝鮮寒冷的天氣般凍結著,無處發洩。此時對著這些膽戰心驚的朝鮮百姓,也用不著尋什麼理由,稍有怠慢,便拖到街邊一陣拳打腳踢,然後用冰冷的刺刀驅散。
這樣一個弱國的子民,多少年來早已經習慣了忍氣吞聲,成為大國附庸的命運,雖然對這些忽然之間,就遍佈了整個漢城的日本士兵畏如蛇蠍,可是除了逆來順受,又能夠如何?弱國永遠都是弱國,在弱肉強食的生存法則中,除了依附於強國外,也確實尋找不到別的道路了。
不要說這些普通的朝鮮百姓,就是漢城景福宮也被日本軍隊層層圍。王宮前面的街道四周,此刻密密麻麻站滿了日本士兵,一個個如臨大敵戒備森嚴的樣子。
對於原本朝鮮宮的衛隊,由於朝鮮王室閔妃的堅持,也考慮到國際輿論的影響,日本士兵沒有解除這些衛隊士兵的武裝,只是都驅趕到了景福宮裡面,繼續負責景福宮的戒備警衛,而整個景福宮外的警衛則已經全部由日本軍隊接管。
陰沉寒冷的天氣中,朝鮮宮衛隊的士兵們握著和燒火棍差不多的火槍,躲在王宮屋簷下面,除了滿臉的無奈和彷徨外,也只能偷偷在心裡嘀咕幾句了。
清國人還在平壤,這些日本人緊張什麼啊………
漢城景福宮西面一間低矮的平房,一個留著濃密鬍鬚面色深沉的中年人跪坐在條桌前,微微向前傾著身子,神情略微帶著些許拘謹的說道。
「殿下讓我轉達她對清國皇帝陛下的無上感激,在這樣一個困難的時刻,清國皇帝陛下能夠理解我國在目前局勢下的艱難處境,並堅定的給予閔妃殿下以支持,將是我們這個國家度過難關的最好幫助,只是………」說話的人正是朝鮮王室閔妃的心腹,王室衛隊衛隊長洪啟,此刻忽然顯露一絲猶豫不決的神情出來。
「洪啟薰隊長有什麼顧。但講無妨。我真誠地希望我們在這樣一個特別地時刻。能夠坦誠相待。患難與共。」坐在洪啟薰對面地金根植淡淡一笑。目光平靜地注視著對面地洪啟薰。
金根植。真名林軼。新建陸軍第一期學員。後跟隨李奇峰轉入軍情處。成為李奇峰負責遼東事務地重要副手。光緒二十年九月。新建陸軍第一鎮騎兵營繞過鳳凰城日軍第五師團。攻襲九連城切斷日軍後勤保障時。林軼即奉命率軍情處情報人員潛入朝鮮。負責與朝鮮王室聯絡。並潛伏待命。
光緒二十年十一月。聶士成率新建陸軍第三鎮攻取朝鮮平壤後。軍情處負責遼東事務地人員。即受命組建朝鮮特別行動支隊。先後分三批共計600~餘人秘密潛入朝鮮南部。並與先期潛伏地林取得聯繫。軍情處在朝鮮地情報行動網絡正式建立。林軼受命負責指揮此次絕密行動。並全權處置朝鮮事務。
洪啟在稍許地猶豫後。坐直身體說道。「金根植君應該清楚。前不久閔妃已經拒絕了日本方面提出地。宣告朝鮮獨立和邀請日本派兵進駐朝鮮地要求。在這樣一種局面下。日本軍隊又佔領了漢城。我們作為一個弱小地國家。已經盡可能地表達了對於大清地親善。再進一步恐怕很難做到了。」
金根植依舊保持著那種平和地笑容。靜靜地望著對面地洪啟薰沒有急於回答。
洪啟口中進一步地動作。便是剛剛金根植向洪啟薰提出地。由軍情處安排佈置。將朝鮮皇帝高宗和閔妃秘密接應出漢城。送往朝鮮平壤。在平壤大清軍隊地保護下。重新建立朝鮮王室地統治。
這個計劃就是此次朝鮮秘密行動的一部分,一旦完成這個計劃,大清將憑借手中掌握的朝鮮王室,再加上宗主國的地位,在國際輿論上獲得主導地位,日本對於朝鮮南部的佔領將處於一種非常尷尬的地位,沒有任何歷史的依據和現實的條件,要想獲得西方各國的支持就變得相當困難了。可是,如果讓日本人掌握了朝鮮王室,要抰利用朝鮮王室驅逐大清在朝鮮的勢力,朝鮮的局面也將變得異常的複雜和混亂。
此次此刻,對於朝鮮態勢瞭如指掌的金根植非常清楚,掌握朝鮮王室實際權力的閔妃所以會拒絕前往平壤,除了會冒生命危險外,還有一個重要原因就是中日之間的這次戰爭還未結束,誰勝誰負還塵埃落定,這個時候,朝鮮王室未嘗沒有想看看風向的打算,弱國,總是要依附於最強的國家才能生存下去的!只是恐怕閔妃這樣的打算,終究是要落空的…………
「關於閔妃殿下在如此困難的局面下,所做的一切傾向於我大清的努力,我們非常理解也表示尊敬。
如果不是一個意外事件的出現,我們也不會嘗試讓貴國的皇帝和閔妃殿下冒如此大的危險…………」金根植慢慢的收起嘴角的笑意,用一種似乎是洞悉洪啟的目光平靜的說道。
「我們剛剛收到絕密消息,日本方面在閔妃殿下這裡受到挫折後,已經將目光轉向了貴國的大院君。日本駐朝鮮公使三浦梧樓日前已經派宮內府顧問岡本柳之助,與大院君接觸達成了秘密協議,最遲在一個月內,大院君將在日本軍隊的支持下發動宮廷政變,到時候,不要說閔妃殿下還能不能掌握朝廷大權,亂兵當中會出現什麼意外都很難說了,請洪啟隊長務必將這一情況稟報閔妃殿下,並請閔妃殿下慎重對待。」
「絕無可能,大院君已經被閔妃殿下剝奪了權力,控制在功德裡別墅內,大院君怎麼可能會和日本人串通一氣,還陰謀發動宮廷?絕無這樣的可能!………」洪啟薰頓時瞪大了眼>斷然說道。
「正因為大院君失去了權力,所以才會迫切的想要重新獲得權力。」金根植意味深長的看了洪啟一眼,從身後拿過一頁紙遞給洪啟說道。
「這是我們獲得的日本方面和大院君之間,已經達成的秘密協議的一部分內容,請洪啟薰隊長過目。」
洪啟薰的臉上充滿了懷和震驚的神情,此刻也顧不得許多了,匆忙接過那頁紙看了起來。
日本人與大院君達成的協議一共有四項:
一、擁立大院君國太公,國太公身為皇室最高宗親,輔佐皇帝,監督宮中一切大小事務。
二、重新啟用親日的金鴻、魚允中、金九植三人,實施政局改革。
三、任命李冕為宮內大臣。
四、派遣李駿勇赴日本留學一年,准成為日後朝鮮的皇帝。
寥幾行字,洪啟薰片刻之間就看完了,眉頭隨即緊緊的皺了起來。從這個協議文本上看,一旦政變成功後,大院君雖然不能直接掌握朝鮮的大權,但是其長子李載冕被任命為宮內大臣,其長孫李駿勇將成為日後朝鮮的皇帝,實際上和自己掌握朝鮮大權沒有多少區別,似乎並不像是偽造的,也符合朝鮮此時的局勢。
只是這份文件到底有的可信度,清國人又是如何能夠獲得如此機密的文件的?
洪啟搖了搖頭,故作冷淡道,「請恕我冒昧和無禮,這樣機密的文件,金根植君怎麼可能輕易就獲得呢?如果是日本人偽造的,借此挑動我國內亂呢?僅憑這份文件我無法相信金根植君的話,也更加無法說服閔妃殿下去相信金根植君的話。」
「這份文件甚至連密約的文本抄件都談不上,只是臨時記錄下的密約的一部分內容,當然不能作為什麼憑證。」金根植拿過洪啟手中的那頁紙,看似不經意的淡淡一笑說道。
「大清作為朝鮮的宗主國,在朝鮮的勢力根深蒂固,這一點想必洪啟隊長應該能夠明白。況且我到朝鮮也有些日子了,雖然在日本人方面做不了什麼文章,但是在大院君身邊,我們大清多少還是有一點影響的。不過就是價碼高低罷了,只要有足夠的價錢,這樣的東西根本算不上什麼秘密。」
洪啟薰微微一怔,剛想開口說什麼,卻看到金根植又擺了擺手,面色嚴峻的說道。
「據說這份密約大院君已經簽了字,但是還有一項條款沒有寫進密約裡面,恐怕也無人敢寫在裡面。日本人已經和大院君達成一致,在這場宮廷政變中除掉閔妃殿下,這樣一來,日本人就可以掃除在朝鮮的最大障礙,大院君也可以掃除自己最大的政敵。」
洪啟薰騰的一下站了起來,眼中充滿了驚恐和懷。
「他們要除掉閔妃殿下?不,不可能,在朝鮮,誰也沒有如此大的膽子敢對閔妃殿意欲不軌,無憑無據捕風捉影的話,我斷然不會相信!」
「這樣的密謀又怎麼會留下什麼證據?!如果閔妃殿下不能盡快下定決心,動身前往平壤,一旦大變驟起,朝鮮國內的動盪,閔妃殿下的安危,洪啟薰隊長,你能承擔這樣的責任嗎?」金根植也站了起來,目光逼視著洪啟薰沉聲說道。
洪啟薰的身體搖晃了一下,臉色頓時變得有些蒼白和無助。他不是不相信金根植的話,只是不敢相信,也不願意相信。
作為閔妃的心腹,他參與了閔妃大部分的決策,對眼前的處境也是諷刺清楚。在這個危機四伏局面混亂堪的時刻,朝鮮夾在中日之間,一邊是曾經的天朝上國龐然大物,一邊是野心勃勃的後起之國,哪一邊都是朝鮮不敢輕易得罪的,只要中日之間的戰爭沒有真正結束,只要中日之間的勝負沒有最終確定,朝鮮就不能輕易倒向任何一邊。
片刻後,洪啟薰堅毅的說道,「朝鮮是個弱小的國家,夾在中日這兩個國家之間,任何不妥當的舉措都會給朝鮮帶來滅頂之災,請金根植君理解我國的處境。如果真的像金根植君所言,宮內有不忍之變,洪啟將不惜性命,衛護閔妃殿下之安危………告辭了!」
金根植搖了搖頭,用含意晦澀的目光靜靜的注視洪啟薰,忽然輕聲說道,「我理解洪啟薰隊長的意思,請轉告閔妃殿下,大清永遠是朝鮮最堅強的後盾,如果有什麼意外之變,我們絕不會袖手旁觀,將會竭力提供一切幫助!」
「多謝了!」洪啟薰俯身鞠了一躬,默默的消失在屋外陰沉的天空下面。
果然如皇上預計的那樣,朝鮮人不會輕易答應大清的條件,只會左右顧盼。金根植說不出是歎息,還是其他別樣的情緒,輕輕搖了搖頭,對木質房門後面拍了拍手,一個人影隨即閃現出來。
「以軍情處的名義告知平壤聶士成部,現在可以派出部隊前出大同江一線了,做出威脅朝鮮漢城的態勢。通知我們在漢城內外的全部人員,密切監視朝鮮日軍和大院君方面的動向,隨時做好撤離漢城的準備,大變,隨時都會來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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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本來還有一個部分的,都是被這兩個孤魂野鬼折磨得神氣俱散,就這麼多了,冤有頭,債有主,大家找他們兩個算賬吧,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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