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沉的天空下面,是錦州城外一望無際的曠野、森~伏的山脊線,寒風捲過,天地間頓時一片白雪蒼茫的景象。
在錦州城外密林中一處背風的空曠地,一群裹著皮祅穿著翻毛皮靴,行動間透出一股精悍氣的人影正分為兩組,一組忙著從馬上卸下貨物搭起牛皮帳篷,另一組則四散開來,隱蔽在密林周圍緊張的警戒著。每個人身上都挎著烏沉沉的馬槍,面色陰沉的忙碌著,除了踏在雪地上發出的咯吱咯吱的聲音,竟然沒有一個人說話。
「今天大隊先在這裡宿營,沒有我的命令,誰也不准輕舉妄動,等候我從錦州城內帶回的消息吧。」用手中的單筒望遠鏡向四周看了片刻後,為首的那個滿臉絡腮鬍須的人,低沉著聲音對身後兩人說道。
他叫內田良平,是玄洋社的決策人平岡浩太郎的侄子,和身後的時澤右一、福岡浪人武田范之都是天祐俠團的骨幹成員。天祐俠團是在甲午前夕,由玄洋社的平岡浩太郎和頭山滿組建,表面上看僅僅是日本的一個民間團體,實質上卻是由玄洋社成員、日本浪人、日本陸軍參謀本部的情報人員組成的一個間諜行動組織,主要活動的區域就在朝鮮和東北境內。
早在甲午中日開戰前,這些天祐俠團成員便受玄洋社頭目頭山滿派遣,潛伏在朝鮮和中國東北境內,秘密進行各種情報收集,並在其後的戰爭為日軍擔任嚮導,刺探清**隊的情報,積極配合協助日軍展開各項軍事行動。這次甲午戰爭在朝鮮之所以會提前爆發,就是天祐俠團在日本陸軍參謀次長川上操六的授意下,在朝鮮境內挑起內亂的緣故。
日軍征清第一軍攻陷朝鮮平壤後,內田良平和時澤右一、武田范之便帶著部分挑選出來的日軍士兵和從朝鮮招募的馬匪,化裝成藥商馬隊偷偷潛入到遼東,潛伏在奉天附近,準備伺機配合日軍在遼東的軍事行動。然而由於日軍在遼東地戰事一敗塗地,不僅第五師團被全殲,而且日軍主力也退守到了遼南地大連灣和金州等處,內田良平、時澤右一和武田范之率領的這一隊人馬在遼東根本沒有施展的餘地,還要拚命的東躲西藏,避免被清**隊發現。
直到不久前,漢口樂壽堂地岸田吟香通過在錦州的暗線,和內田良平取得了聯繫,將刺殺光緒的任務交給內田良平等人後,一直無所作為地內田良平才算找到了行動目標,立刻率隊向遼河方向靠攏,準備在清國皇帝從田莊台回錦州的路上,尋找機會進行伏擊。
然而就在內田良平等待傳遞過來的清國皇帝的情報時,情況卻忽然發生了變化,光緒出人意料地提前從田莊台悄悄返回錦州的舉動,打亂了內田良平等人最初擬定的,在田莊台和錦州之間伏擊清國皇帝的計劃。由於事起倉促,內田良平等人反應過來的時候,清國皇帝已經遠離了他們預先設定的伏擊圈,向錦州一路狂奔而去。此時內田良平等人心中也都明白,越靠近清國內腹,風險就越大,行動成功地可能性也會越小,然而眼前已經別無選擇了,只能被迫率隊向錦州靠攏,繼續等待機會。…………
「錦州城內的情形並不清楚,此刻清國皇帝就在錦州城內,城內一定戒備森嚴,內田君擔負此次任務地主要責任,絕不能輕率赴險,還是讓我去吧。」內田良平身後的時澤右一向前走了一步,站在內田良平身邊情凝重地說道。
內田良平卻堅決的擺了擺手,冷冷地說道,「和錦州城內的聯絡一直都是由我在進行單線聯繫,你們去都不合適,要是弄巧成拙,反而會壞了大事。況且我們必須弄清楚清國皇帝的行程動向,一旦在錦州這裡伏擊不能成功,再往前就是清國的山海關了,我們就將再也沒有了機會。時澤君就不必再爭了,讓人給我找身獵戶的衣服,我馬上動身去錦州城內。今天傍晚前如果我沒有回來,刺殺清國皇帝的眾人就拜託時澤君一力承擔了!…………」
著。內田良平又轉過頭對武田范之說道。「武田君立刻按照原定計劃。選擇適合伏擊地點地位置。做好伏擊地各種準備。待我回來後立刻準備埋設炸藥。其餘人手在原地加強戒備。」
看到內田良平異常堅決地神態。時澤右一和武田范之不再爭執。不約而同地俯身鞠躬。壓低嗓子說道。「請內田君放心!」
此時此刻。他們三個天祐俠團地核心成員心中都很清楚。此次刺殺清國皇帝地行動。必然是一次玉碎之舉。無論成功與否。這裡地每一個人恐怕都沒有機會活著脫身了。面對清國皇帝身邊由一千多人地衛隊。組成地嚴密地戒備。區區一百多人地刺殺行動。本身就是一次瘋狂地冒險。又怎麼可能還有後路可退?所以他們三人在制定刺殺行動地時候。也就根本沒有考慮過後路。
時間緊迫。三人又將刺殺計劃重新梳理了一遍。再次確認有無遺漏地地方。他們將刺殺方案詳細地分為了三層。首先是在清國皇帝行進地半路埋設炸藥。等清國皇帝車駕儀仗經過時。由埋伏地人手先引爆炸藥。最好地結果是在爆炸中炸死清國皇帝。不過由於他們攜帶地炸藥不多。難以計算精確爆炸點。也無法確認清國皇帝究竟會在哪架馬車裡面。所以內田良平等人對此並不抱太大地行希望。只是作為計劃設定地一部分。擾亂局面。
當第一波爆炸後。內田良平將親自率領擔任伏擊地敢死隊衝進清**隊中。發起決死衝擊。吸引擔任清國皇帝警衛地清**隊地注意力。同時由武田范之率領兩個槍法精準。擅長搏殺地士兵穿上清國新建陸軍地衣服。趁亂混進清**隊中。尋找機會給清國皇帝以致命一擊。
按照這樣地計劃安排。不管最後能否成功刺殺清國皇帝。根本就沒有一個人能夠活著離開。他們三人都是立誓要為天皇獻身。所以在確認沒有遺漏地地方後。他們都不再多說什麼。彼此堅毅地點了點頭。用力地將手握了握。便轉身默然離去。
而與此同時,在密林後面一處山坡上,一個單筒望遠鏡正默默地注視著這裡的一舉一動……………
………………
「這處宅院很安全,四周都是我們的人,退路也留足了,縱然有所不測,人還是能夠撤出去的,少爺盡可放心。」四叔坐在杜懷川對面地椅子上,套著一件貂皮的坎肩,聲音雖然不
是精氣神十足。尤其是那對眸子,沒有絲毫蒼老的x一絲精光。
皇上住進杜懷川原來地宅院後,杜懷川自然不能再呆在裡面了。好在現在是戰亂時節,錦州城內的大戶人家大多都逃難到了京城和江南一帶,錦州城內空閒的宅子倒是不少,杜懷川也沒有費多大功夫,便尋著一處比較理想的宅院住了進去。
見坐在對面地杜懷川一臉凝重,若有所思的樣子,四叔不覺在心裡歎了口氣問道,「少爺還在擔心皇上這次忽然回到錦州的真實用意?」
杜懷川有些疲憊的抬起頭,看了一眼對面的四叔,黯然一笑說道,「四叔必擔心,我自己心中有數,如今局面混沌不清,不能不多留個心眼啊……」
這次杜懷川是真真正正被光緒的突然回來,搞了個手足無措,也萬萬沒有想到,皇上會專門將徹查剛毅、榮祿等人地差事交代給自己來辦。即便是一向沉穩鎮定的他,此時心中也是驚懼連連,把整件事情翻來覆去地想了許久,卻又始終理不清頭緒。
他太瞭解皇上了,也正因為太過瞭解,他才比旁人更加體會到這位看起來年紀輕輕的皇上,其實有著與年紀完全不符地老練和心智,以皇上慣常的手段,絕不會無緣無故地做出這樣的舉動,這背後肯定隱藏著什麼?
再一聯想到自己和載漪之間達成的協議,杜懷川更是如坐針氈,皇上在暗中布設下的軍情處,杜懷川多少還是知道的,絕非皇上口中所說的差點火候,即便是杜懷川用了不少心思,現在也還是無法弄清楚軍情處真正的實力究竟有多大,觸角又伸到了哪裡。這樣的手段和能力,比起自己暗中埋設下的勢力,也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想到皇上如果已經得知了真相,卻故意讓自己來調查這件事情,然後像貓玩老鼠一般的在一旁盯著自己,杜懷川的心中就是一陣抓狂,繼而便是從骨頭縫裡冒出來的恐懼…………
「我們的人這邊,少爺大可放心,自從上次在京城裡面出了那趟岔子後,下面的人手都加倍的小心謹慎,天奇又是跟著我身邊的老人了,辦事沉穩周密,依我看來,不大可能會出什麼紕漏………」四叔猶豫了片刻,忽然露出一絲古怪的神色,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四叔莫非有什麼話要說?」杜懷川正滿腹的心事,聽四叔說了一半忽然打住了,不覺詫異的抬起頭來。
「倒也沒什麼要緊的,就是我總覺得皇上這次忽然回來,似乎並不像是覺察到了什麼,這兩日皇上在錦州城內頻繁接見官員士紳,視察錦州各處的軍情政務,倘若皇上真的有所戒備,又怎麼會只帶著十來個隨身的侍衛,就出沒於兵力防務都很單薄的錦州城內。這可也好了,用不著我們傳遞什麼消息,全錦州的人都知道皇上回來的消息了,就連皇上過幾日就要回京的事情,此刻也是盡人皆知……」四叔搖了搖頭,目光看了一眼杜懷川,忽然壓低聲音說道。
「少爺,我怎麼老覺得皇上對月兒似乎有那麼一點意思,那天剛剛回來就把月兒召過去彈琴……會不會皇上這次回來,原也是因為田莊台沒有什麼大事了,所以特意過來見見月兒?」
杜懷川不禁一聲冷笑,皇上對月兒的那麼一點意思,他早就看的清清楚楚,但是要說皇上是為了月兒回到錦州的,他卻是死活都不會相信。這些日子皇上在田莊台的謀篇佈局,處處都是為了回京之舉,眼前正是皇上和太后攤牌的關鍵時刻,以皇上往日的所作所為,斷不會在這個時候分不清輕重。
「皇上要真是這麼一個貪戀美色的主,我們又何苦費這麼多周折,再則說,皇上悄悄回到錦州,卻又在錦州城內搞得大張旗鼓的樣子,這裡面肯定有古怪,他的舉止向來都出人意料,不能不防啊!………只可惜,我們在皇上身邊沒有人手,這樣猜來猜去,倒真有點自己嚇自己了。」杜懷川苦笑了一下,一臉的悵然若失。
四叔聽了杜懷川的話,略微的點了點頭,沉吟片刻說道,「要不,我去給月兒說說,讓月兒找個恰當的時機,試探一下皇上的用意,少爺覺得如何?」
「斷然不行!」杜懷川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來,神情決絕的說道,「皇上是何等精明之人,月兒年輕又沒有什麼心機,讓她去問皇上,恐怕經不住幾句話就會露出馬腳,反而壞事。再說了,月兒什麼都不知道,這麼多年的兄妹情意,我也不想把她牽連到這些事情中………」停頓了一下,杜懷川放緩語氣,幽幽說道。
「其實還有一層四叔想必也知道,振武從小和月兒青梅竹馬長大,對月兒也是一往情深,月兒是什麼意思我不清楚,但是振武這個混小子可是什麼都幹的出來的,要是知道我們拿月兒當一張牌打給皇上,將來肯定會埋怨我們。二叔和四叔你對我有大恩,振武又是二叔的獨子,這樣的事情以後還是不要再提了。」
其實還有一層意思,杜懷川沒有明說。月兒對皇上恐怕也有那麼一點意思,杜懷川心中也是有些察覺到了的,這麼長時間裡面他並不是裝聾作啞,確實是一直都沒有想好怎麼去處置。現在杜振武手中又掌握著新建陸軍第一鎮,再往深裡想想,即便是精明過人的杜懷川,也有些理不清楚頭緒的感覺了。
沉默了一會兒,杜懷川斷然說道,「在沒有弄清楚狀況之前,我們先看看風向再說,但是也不能坐以待斃。告訴沈天奇,城外的日本人不去管他,城內載漪派來的那個居中聯絡的人,必須馬上除掉。反正也用不著我們再傳遞什麼消息,皇上的行蹤日本人現在想必已經很清楚了。那個人最清楚這件事情的底細,絕不能讓他落在皇上手裡。至於皇上那邊………」
杜懷川咬了咬牙,面色陰鬱的說道,「四叔上次不是提起過,京城裡面的剛毅放了刑部大牢裡一個日本人嗎?說不得,我們就要用這件事情,走一步險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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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送給一郎和小艾,原因嘛,知道的就都知道了,不知道的,嘿嘿,我不告訴你。明天很精彩,我先醞釀感情去了。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