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微明,緩緩流淌的鴨綠江江面上,依稀籠罩著一層薄薄的霧氣,嘩嘩的流水聲中,隱約傳來幾聲清脆的鳥鳴。
凌晨五時,正是人最容易發困,和警覺性最低的時候,幾個倭恆額齊字練軍春字營的清軍士兵抱著槍,正躬在背風的地方打盹兒,忽然聽到留在外面放哨的一個士兵扯著嗓子大叫起來,「小鬼子衝過來了,小鬼子渡河過來了……」
正在打盹的人頓時都驚醒過來,提著槍衝了出去,連在營房中休息的人也手忙腳亂的跑了出來,紛紛向江面上眺望著。
薄霧漸漸散開處,可以看到大隊大隊的日軍士兵,正三三兩兩的聚集在一起,緩慢的在江水中移動著,不時有士兵在河水絆倒,又很快被同伴拉了起來……
「開槍,快開槍,」此時春字營的營官也慌慌張張的跑了出來,跳著腳在工事後面叫道,「都他媽傻站著幹什麼,開槍把小鬼子都轟回去,他娘的,老子招誰了,什麼地方不走,偏偏從老子的防頭過來……」
頓時,槍聲響成一片,齊字練軍春字營的士兵紛紛舉槍,也顧不上這麼遠的距離,根本無法進行瞄準射擊,辟辟啪啪的便是一陣亂槍。
此時對岸的第十八聯隊聯隊長佐籐正見隱蔽涉渡已經暴露,立即下令炮兵小隊對鴨綠江對岸的清軍陣地進行炮擊,同時命令在鴨綠江中的日軍士兵加快推進速度。
駐防安平河口的這些齊字練軍春字營士兵都屬於鎮邊軍一類的編制,平常根本就沒有經過什麼整規的軍事訓練,這個時候也是把這些日本軍隊當作了平常的土匪,想著放放槍便能把對方嚇走。沒有想到開槍過後,日軍不僅沒有後退。反而加快了推進速度,而對岸日軍地炮火也狠狠的砸了過來。
剎那間。春字營地陣地上面頓時陷入了一片炮聲和驚慌中。士兵們無比惶恐地望著江中那些連放槍都不怕的日軍,一時之間是手足無措,200多號人端著槍辟辟啪啪又放了一陣亂槍後,看著日軍越來越近,一下子亂成一片。慌亂之中,也不知道誰大喊了一聲。「小鬼子衝上來了,擋不住了……」,頃刻間,所有的人頓時像炸了鍋般嘩啦啦就潰退了下去。
日軍第十八聯隊先頭部隊迅速襲占春字營丟棄的陣地,並沒有休整,立刻沿著清國潰退的方向展開追擊。
慌亂之中,按理應該是熟悉地形的春字營官兵,居然有近一百多人一頭轉進了一個死山溝裡,日軍第十八聯隊地第二中隊迅速堵在了外面,佔據兩側高地向山溝內射擊。春字營一百多人擁擠在一起,進退無路,毫無反抗之力,完全成了日軍的活靶子,一百多人被全部殲滅。
六月二十四日六時二十分許。安平河口戰役結束。日軍第十八聯隊先頭部隊用了不到一個半小時便襲占安平渡口。所部除一人被流彈輕傷外。無任何損失。
「天皇萬歲!……」鴨綠江兩岸一片歡聲雷動。到處都是揮動地日本軍旗。一排排日軍士兵站在陣地上面。舉著手中地村田步槍。近乎癲狂地慶祝著勝利。
戰事進行地太順利了。戰前沒有人會想到。居然連一絲傷亡都沒有付出就能攻佔安平口。原本還提心吊膽甚至把遺書都寫好了地日軍官兵。此刻集體陷入一片莫名地狂喜當中。就連第十八聯隊聯隊長佐籐正也是莫名驚詫。清**隊地兵力雖然比較單薄。但是畢竟也有300餘人。又依托鴨綠江構築有防禦工事。還安設有兩門大炮。可此戰中清**隊居然一炮未放。連像樣地抵抗都沒有。胡亂地放了一陣槍後便潰退了。
進攻如此順利反而讓第十八聯隊聯隊長心生疑慮。懷疑這是清**隊故意設下地圈套。想誘使帝國軍隊進行追擊。從而對孤軍深入地日軍實施分割圍。佐籐正於是立刻命令各部收束兵力。不得對清**隊進行攻擊。也不得沿清國防線縱深進行迂迴穿插。全體官兵在安平河口休整待命。構築防禦工事。等待後續部隊地到來。
同時立即向征清第一軍司令山縣有朋大將發報。電告部隊已經順利攻佔清**隊駐防地安平河口。正構築工事準備迎擊清**隊地反攻。
於是。鴨綠江戰役中地第一戰。也是非常詭異地一戰開始了。原本由日軍第十八聯隊擔任佯攻。吸引牽制清軍地作戰行動。因為清軍出人意料地不戰而退。反而讓第十八聯隊聯隊長佐籐正起了戒心。斷然將佯攻變成了不攻。七個步兵中隊地日軍沿安平河口佈防。
鴨綠江戰役結束後,第十八聯隊此舉成為了征清第一軍各部的笑柄,也正是因為安平河口一戰,征清第一軍上下不再對清軍有絲毫顧忌,一旦戰線突破便是窮追猛打……
「閣下,第十八聯隊已經渡過鴨綠江,攻佔清**隊地安平河口!」日軍征清第一軍司令部參謀雙手捧著電文,胸口激動的一起一伏。
設於統軍亭內地征清第一軍司令部裡頓時響起一片萬歲的呼聲,所有的軍官都揮舞著手臂,目光炯炯的望著司令官山縣有朋。
山縣有朋輕輕點了點頭,拿起桌上的懷表看了一眼,嘴角露出一絲矜持的笑意。
「沒想到清**隊已經怯弱到不堪一戰的地步了……真沒想到啊,這個國家如此龐大,軍隊卻像螞蟻一樣,只懂得苟且偷生。山縣閣下,浮橋已經搭建完畢,請下令攻擊吧。」剛才一直拿著望遠鏡,緊張的觀察著對岸清**隊陣地的野津道貫,此刻也是滿臉笑容。
今夜,在第十八聯隊向鴨綠江上游安平河口發起佯攻的時候。日軍主力已經在九連城對岸的義州集結完畢,並連夜搭起了兩座浮橋。而對岸的清**隊居然絲毫沒有察覺。
「清國還是有敢戰之將地……」山縣有朋不知為何。忽然想起了平壤一戰中身中數炮,力戰而死的清國淮軍將領左寶貴,輕輕搖了搖頭感歎道,「野津君,清**隊也並非不能一戰地,他們失敗地根本在於他們已經遠遠落後於帝國的軍隊……帝國明治維新。開風氣之先,終究是走在了清國的前面,清國,已經不能引領東亞大勢了,帝國多少先哲的努力,今天就真的要變為現實了……」
眺望著對岸清**隊的陣地,山縣有朋地臉色忽然露出一絲難以言喻的神情,倘若不是帝國,而是對面這個國家在近代化的道路上走在了前面,帝國的命運。或許,永遠都無法改變了。
「聽說對岸虎山陣地的守軍是清國聶士成的部隊,野津君,這個人在清國的將領中還是能打仗的,不可大意啊。」山縣有朋回身說道。
「請山縣閣下放心,司令部已經做好了周密的部署。此戰的關鍵就是清**隊地虎山陣地,征清第一軍將以虎山為突破口,展開猛攻。虎山一旦被帝國軍隊攻佔,九連城便無險可守。清國整個鴨綠江防線便如同一張紙。一捅便破了……」野津道貫手指著地圖上虎山的位置,輕輕的敲擊了一下。
山縣有朋凝神了地圖片刻。緩緩舉起了右手。
「命令第五旅團長大迫尚敏率一部兵力為右翼,向右迂迴。搶佔虎山東方高地;第三師團長桂太郎率師團本隊,從正面向虎山陣地發起進攻。第十旅團長立見尚文率部待命,隨時準備渡江截擊出援的清軍。炮兵即刻向對岸虎山清軍陣地發起炮擊,掩護各部過江……告誡各部,我神聖之征清第一軍,絕不可辜負天皇陛下的重托,此戰必當一往無前,攻取清國虎山陣地,徹底摧毀清**隊的抵抗。」
黎明的晨曦中,隨著日軍炮兵隔江猛烈的炮擊,日軍征清第一軍各部沿著搭建好的浮橋,向清軍地防禦陣地發起了進攻………
「中堂大人,皇上又發過來一封急電了。」張佩綸急匆匆地走進總督府的簽押房,將手中地電報遞給李鴻章。
「又是花園口?」李鴻章皺緊了眉頭,讓一旁的幕僚將桌上地地圖展開,手指緩緩的移向遼南花園口所在。
這些天裡,皇上已經連著來了五封電報,讓李鴻章抽調北洋淮軍一部,沿花園口方向設防,防備日軍在此處登陸。
皇上為何會對花園口這麼一個偏僻的地方感興趣呢?李鴻章是百思不得其解。
去年加固旅順等處的炮台防禦工事時,皇上派來的林啟兆就多次提出要在花園口修築炮台防禦陣地,抽調北洋淮軍駐防。後來因為旅順、金州各部敷衍推諉,加之林啟兆又回去了上海,這件事情便一陣拖了下來。此時皇上一再嚴令,讓李鴻章抽調兵力駐防花園口,讓李鴻章也是焦頭爛額。
「皇上防備日軍在遼南登陸,這一點倒也沒有什麼。可北洋現在的情況,駐防直隸的淮軍已經抽調了一大半,連原本在旅順駐防的劉盛休所部銘軍,也已經被抽調到了鴨綠江一線,北洋哪裡還能抽調的出多餘的兵力啊?」李鴻章撫著頭,像是自言自語般感歎道。
「難道日軍真的打算在遼南登陸?」張佩綸注視著地圖,目光緊緊的樣子,滿臉都是說不出的焦慮。
李鴻章疲憊的歎息了一聲,張佩綸的問話正觸到了他的傷心處。倘若此刻北洋艦隊尚在,又如何會忌憚日本人在遼南的登陸作戰?海防已失,從鴉片戰爭到現在,大清的局面就是這樣了,一旦失去海防,便是處處挨打,處處被動。
「十多年心血經營的北洋艦隊,一朝化為煙雲,真不知道是造化捉弄我李鴻章,還是造化捉弄大清……」李鴻章搖了搖頭,目光中滿是苦澀,「電令駐防大連灣的趙懷業部,抽出兩個營頭到花園口設防,也只有如此了…」
又一更,很累,這一仗不好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