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緒二十年一月二十七日,元宵節剛過去十來天,京城裡還是一片張燈結綵的景象,各家店舖門口的紗絹、玻璃、羊角燈及各式西洋燈依舊是燈火照人,五光十色,街道上人頭攢動,川流不息,透著分外的喜慶氣氛。今年是太后六十大壽,普天同慶,新年還未過完,各處的典景工程就早已經忙碌的不亦樂乎,天子腳下,京城百姓,誰不想沾點太后老佛爺的光,好生的喜慶喜慶。
玉瀾堂內,此刻卻是一片陰雲密佈。世鐸和奕滿臉晦氣的站在一旁,臉色說不出的難看。
今日午後,軍機處忽然收到北洋轉來的,暫時署理駐朝鮮通商交涉大臣唐紹儀發回的電報,去年年末朝鮮東學道徒的暴動,現已成星火燎原之勢,日前在全唪准的帶領下,東學道徒已攻佔全州,忠清、慶尚兩道的東學道道徒也聞風而動,朝鮮南部三道已落入東學道道徒手中。朝鮮政府現已命內務府參議成歧運攜政府照會,正式請求朝廷派兵平息暴亂。
這年才剛過完,好端端的太平安生的日子,筋骨都還沒有松活舒坦,怎麼就亂起來了?還鬧的要大動兵戈的樣子,今年可是太后萬壽慶典的喜慶之年,要是沖了太后的喜慶吉祥,誰擔的起這天大的責任!……
此時不僅世鐸奕滿腹惆悵措手不及,就連光緒也分外的震驚。
在他的記憶中,朝鮮東學道起義應該是在西元一**四年六月初攻佔全州,大概也就在光緒二十年五月左右,此時卻忽然提前爆發,還進展如此神速,這裡面要沒有名堂才真正見鬼了。可是朝廷上下,李鴻章的北洋。連帶著朝廷派駐朝鮮的官員,此前卻沒有發現半點徵兆,連稍微一點訊息都沒有報上來。難道都一門心思過年去了?
「立刻電召李鴻章進京!」該來的總是要來的,事態緊急,首當其衝地便是李鴻章的北洋。光緒將電報抄件扔到御案上。轉身對世鐸和奕吩咐道。
「李中堂現正在津門,和日本駐天津領事荒川已次交涉,日本提出如我方答允朝鮮的請援要求,日本也將派兵進駐朝鮮。保護僑民。」管著總理各國事務衙門的奕猶豫了一下,垂首答道。
「交涉,怎麼交涉?朝鮮剛一發出請援照會,日本就冒了出來,要求派兵進駐朝鮮,他李鴻章辦老了交涉,難道連這裡面的名堂都看不出來?靠著交涉就能讓日本罷兵了嗎?……」光緒忽然抬起頭,冷冷地望著世鐸和奕說道。
玉瀾堂中如死一般的沉寂。光緒忽如其來的震怒,嚇得世鐸和奕都是情不自禁的哆嗦了一下,趕忙跪在地上不敢說話。
良久。世鐸抬起頭說道,「李鴻章地意思是想先穩住日本人,再請英、俄等國出面斡旋調停,盡量不使事態擴大。奴才以為,這個法子還是可以試一試的。」
「倘若洋人調停失敗。或者推脫敷衍。而日本人又執意要派兵進駐朝鮮。朝廷當如何應對啊?……」光緒掃了一眼世鐸那份滿臉地驚惶神色。臉色陰沉地嚇人。
「傳朕地旨意。讓李鴻章即刻進京。與日本交涉事宜。待進京後由朝廷議決!另。下旨給李鴻章。從今日起北洋所屬各部立刻進入戰備狀態。一個月內必須完成所有人員物資地戰前準備。不得有絲毫懈怠。」
世鐸和奕對視一眼。眼中閃過著一絲驚詫和不安。
光緒微一抬手。示意兩人都站起來。盡量將語氣放地平緩說道。
「朝鮮之事。絕不可等閒視之。日本一旦強行派兵。就不會是交涉能夠辦地下來地。你們兩位。一個是軍機領班大臣。一個兼管著總理各國事務衙門。身為國家重臣。這個時候心中一定要看地深遠一點。朕擔心地是日本人如果決意和我大清一戰。朝廷當如何應對。戰與不戰?這一層。是到了應該好好想想地時候了……」
世鐸和奕都有些錯愕地望著光緒。一時之間。竟都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日本不過是個蕞爾小國,比不得西洋各國的強盛,如何敢和大清撕破臉面大幹一場?再說了,今年可是太后的萬壽慶典,不依靠交涉,一旦激起戰端,攪了太后她老人家的壽誕,這個責任誰擔得住……儘管心中十二萬分的覺得皇上未免有些危言聳聽,但是剛剛皇上的震怒還是讓兩人都有些心有餘悸,此刻只是恭謹垂首,絲毫不敢帶出一絲的不以為然。
「都下去吧,總署那邊有任何消息,無論何時都必須即刻報與朕知道。」光緒沉聲吩咐道。
望著兩人躬身離去地身影,光緒地心卻忽然拚命的往下沉了下去。
此時地局勢,比起歷史當中而言還要更加凶險,甲午提前發動,就意味著日本人完全可以在東北嚴寒到來之前,全面實施其進抵遼西走廊,實施平原作戰的構想,甚至還可以在今年就派出征清第三軍攻擊山東半島,一旦日軍在京城地兩翼——遼東半島和山東半島展開兵力,達成分兵合進直指京城的戰略態勢,這場仗要扳轉回來的希望就微乎其微了。
而新建陸軍參謀部原本制定的作戰計劃,是依托內線作戰,利用日軍補給線過長的劣勢,逐步消耗日軍,伺機各個擊破的方針,如果日軍今年就在山東半島登陸,攻陷威海衛,以新建陸軍現有的兩萬多人的兵力,根本不可能實施兩線作戰,勢必陷入首尾難以兼顧的局面……
至於李鴻章的北洋各部以及各地的練軍、防軍,歷史上早就寫得清清楚楚,光緒是斷然不敢也不能把扭轉戰局的希望寄托在這些軍隊身上的,只希望他們敗得不要太慘,能夠盡量拖住日軍進攻的步伐,多少為唯一可以一戰地新建陸軍創造一點機會。尤其是北洋艦隊,如果能夠為這個國家保留一點海軍的基礎。就謝天謝地了。
光緒望著玉瀾堂外陰雲密佈的天空,只覺得心頭一陣波濤翻湧,好像有千鈞之重頓時壓了下來……終於開始了,可這個開始卻是如此的艱難。
此時此刻,大勢已然。擔心害怕有個屁用,穿越而來這麼長時間的展佈運籌,光緒心中並非沒有想過最壞地結果,如果戰爭局勢真的一敗塗地不可收拾。他相信,自己或許還有一種可能去嘗試改變歷史,那就將是最後的一種可能了……
「來人,傳吳紹基即刻覲見。」光緒沉聲吩咐道。
「首相閣下,駐朝鮮代理公使杉村睿急電!」日本外務大臣陸奧宗光匆匆的走到伊籐博文地身邊,拿著電報的手竟然微微有些顫抖。
伊籐博文接過電報抄件,展開看了數行,忽然一下站了起來。眼中露出難以置信的驚喜。
「朝鮮東學道徒暴動,朝鮮政府已經正式向清國發出請援照會,朝鮮。帝國的生命線,天祐我大和民族,東亞大勢終於被攪動了……」伊籐博文喃喃自語著,眼角竟然有些濕潤了。
「我已命駐清國天津領事荒川已次和清國的李鴻章交涉,清國如果派兵入朝,按照中日天津條約,我日本也將派兵進駐朝鮮。屆時,首相閣下所展望的帝國之未來就在眼前了。」陸奧宗光此刻也是感慨萬千。
這封電報來的太及時了。無論是日本帝國還是伊籐博文首相。此刻都是如此需要這份電報來擺脫一場政治危機。近日,日本議會以經濟危機再次發動了對伊籐博文內閣的彈劾。伊籐博文面臨著兩種選擇,要麼內閣總辭職。要麼解散議會,而無論哪一種選擇,都必將引發帝國內部劇烈地動盪。
可是現在,一切都不需要了。清國一旦出兵,就給了日本帝國出兵朝鮮的最好理由,一切的內部矛盾都可以通過這場戰爭得到最好宣洩地途徑,國民的士氣、各種派系間的爭鬥、經濟低迷帶來的指責、國內企業對清國廣大市場的渴望、軍人的狂熱和躁動……所有的一切,都可以被徹底轉變過來。
「不要把清國人逼得退了回去,要慢慢的施壓,讓清國人一點一點鑽進帝國地口袋裡面,只有清國人調動軍隊進駐朝鮮,帝國出兵朝鮮才不會招致各國地質疑……讓駐清國代理公使小村慢慢和清國交涉吧,為帝國全面動員爭取一些時間。」在短暫的激動後,伊籐博文迅速恢復了平靜,臉上露出一絲笑意,「把這份電報交給那些議員們傳閱,告訴他們,清國已經出兵朝鮮,帝國地利益和尊嚴已經受到了嚴重的挑釁,戰爭已經開始了……」
當夜,伊籐博文在自己地首相官邸與陸軍大臣山縣有朋、海軍大臣樺山資紀,參謀次長川上操六召開了秘密會議,討論對朝鮮出兵事宜。會議議定由廣島第五師團長陸軍中將野津道貫所統屬的,駐宇品附近的第九旅團兩個聯隊,加以騎、炮、輜重、衛生等隊,共計七千六百餘人編成混成旅團,以陸軍少將大島義昌為旅團長,準備先期進兵朝鮮,同時下令全國各地陸軍進入戰前緊急狀態。
伊籐博文於第二天攜帶此項秘密決議,進宮覲見了明治天皇,獲得了天皇的裁可。
隨之而來的,日本各大報紙競相登載了清國出兵朝鮮的事情,輿論為之嘩然,紛紛高呼「宜揚國威此其時,百年大計在一戰」,「帝國要全力捍衛在朝鮮的生命線」……各種請願團體也湧上街頭,要求政府出兵朝鮮,整個日本國內頓時沸騰起來。
日本議會也緊急召開會議,不過此時已經不再是對伊籐博文內閣的彈劾,而是以全票通過了伊籐博文內閣提出的,發行五千萬日元公債的提案。
戰爭迫在眉睫,整個日本都陷入了戰前的狂熱之中。
與日本國內的群情激奮相比,此時的大清,依舊像是一架老掉牙的水車,吱吱嘎嘎地在千百年來流淌的河水中轉動著。渾然不知一場驚濤駭浪即將席捲而來。
光緒二十年二月上旬,經過滿朝大臣多日的爭論,並報經慈禧點頭同意後,朝廷終於下旨,調聶士成所統轄蘆防馬步軍共計九百一十人。直隸提督葉志超所帶榆防各營,共計一千零五十五人,總兵夏青雲率馬步及旱雷兵三百餘人,分三批依次抵達朝鮮牙山海口。
在是否向朝鮮派兵這個問題上。滿朝大臣們的意見倒是基本一致,朝鮮乃大清藩國,豈有坐視不理的道理,兵是一定要派地,關鍵是派多少,日本如果同樣派兵,朝廷應當如何應對?朝臣之間爭論不休。
究其原因,還在於今年是太后的萬壽慶典。朝廷從上到下都在想著怎麼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順順當當的把這件事情辦下來,不至於激起中日之間的兵戈之事。所以在對待日本出兵地問題上,都是莫衷一是,爭論不出個所以然,最後只得寄希望於葉志超等人能迅速平定朝鮮的暴動,同時讓李鴻章出面懇請英、俄等國調停,化干戈於無形。
在答應朝鮮政府的出兵請求後,按照中日《天津條約》的規定,朝廷致電駐日公使汪鳳藻。讓其照會日本外務省。告知日本政府,「我朝依保護屬邦舊例。派直隸提督葉志超選帶勁旅,星馳朝鮮全羅、忠清一帶。相機堵剿……事竣,立即撤回,不再留防……」
照會當日,日本駐北京臨時代理公使小村壽太郎立即照會總理各國事務衙門,申明根據《天津條約》,因朝鮮國內有重大變亂,日本國準備派軍隊進駐朝鮮,保護使館及僑民……
二月二十一日,葉志超部抵達牙山海口不久,便傳來日本已經派遣大島義昌率混成旅團在朝鮮仁川登陸,並正在向漢城進發。
消息傳來,朝野上下都有些始料未及,這一次,連李鴻章也坐不住了。日本的態度如此強硬,進兵又是如此迅速,更為重要的是,朝廷在朝鮮的兵力目前只有2000多人,而日軍已經到達了7000多人,局面隨時都可能發生重大變故,事態危急,已經到了刻不容緩的地步。
「李鴻章,時至今日,是和是戰?你想明白想透徹了嗎?」玉瀾堂內,光緒默默地望著李鴻章問道。
出兵朝鮮,光緒原本就竭力反對。朝臣們所說的以藩國為屏障維護大清安危,以及所謂唇亡齒寒一類的話,在光緒看來其實都是屁話。一個國家能否打贏一場戰爭,實力才是最根本地保證。實力強大,天下皆為屏障,實力弱小,天下皆是屏障也一樣挨捶。
更何況眼前的朝鮮就像是一個爛泥沼,為了這樣一個國家把自己搭進去,到最後付出慘痛的損失,別人還一點都不領情,想起都寒心……
不過與滿朝大臣爭論這些毫無意義,不向朝鮮派兵,即意味著放棄朝鮮,舉國輿論必定大嘩,派不派兵,這一仗都是要打的,光緒並不想陷入一場無謂的爭論當中,現在需要的是整軍備戰!
坐在錦凳子上的李鴻章微微傾了傾身子,滿臉都是說不出的憔悴和頹唐。「回皇上地話,微臣以為能不戰,最好還是不戰為好,微臣近日已經再次出面,請英、俄等國居間調停,俄國公使歐格納向微臣表示,俄國不會坐視日本在朝鮮地擴張……」
「倘若調停失敗,日本繼續增兵朝鮮,決意與我大清開戰,朝廷又當如何處置呢?」光緒冷冷的看了一眼坐在玉瀾堂中地眾人。
今日的廷議,軍機大臣,六部尚書都整整齊齊地到了,可此時,卻都是悶聲不響的坐在下面,一言不發。
聽到光緒的問話,李鴻章的喉嚨有些艱難的哽咽了一下,卻還是垂下頭去。
沉默良久,翁同忽然說道,「回稟皇上,如果事態真的到了無法挽回的地步,微臣以為當戰則戰,朝廷應當立即增兵朝鮮,與日軍對峙,震懾日本的覬覦之心。況且我大清還有北洋水師巡閱海面,誠如李中堂所言,已成深固不搖之勢,區區日本,有何懼哉!」
「翁師傅,朝廷有幾年沒有給北洋水師撥銀子了?」光緒冷不丁的問道。
翁同一愣,面色頓時漲的通紅,怔怔的說不出話來。
「朕知道,朕一提出放棄朝鮮,不獨你們,恐怕滿朝大臣,朝野內外都會反對,但是此刻的形勢,一旦開戰,朝廷增兵朝鮮,北洋精銳都被抽調一空,戰事倘有不利,大清以何來禦敵呢?」說著,光緒站起身來,緩緩走到李鴻章面前,忽然靜靜問道。
「李鴻章,今年是何年啊?」
李鴻章一愣,有些不知所措站起身來,遲疑了片刻說道,「今年,今年好像是甲午年……」
話音未落,李鴻章的臉色忽然大變,一向修煉的不動聲色的他,此刻竟然張著嘴,直直的望著光緒。
「沒有什麼好奇怪的,世間的事情就是這樣,躲是躲不過的,該來的總會來的……一旦開戰,就要有一戰到底的決心,哪怕戰至一兵一卒也絕不言和。這就是朕的態度。李鴻章,不要再想著什麼洋人的調停了,那只不過是畫餅充飢,即刻起整軍備戰。朕的意思有兩點,朝鮮絕不可再增兵,收束兵力於遼東、遼南佈防,朕會請太后的懿旨,調新建陸軍鞏固遼東、遼南之防務……」
頃刻間,玉瀾堂內一片肅靜,在座眾人的心頭像是一陣雷聲滾過,驚的有些回不過神來。
調動新建陸軍?皇上究竟想要幹嘛啊?……
開戰了,大家都等的有些怨氣了,可能是麵條太想寫出一些不太一樣的東西吧,是固執,或許也是個錯誤吧。
但是不管怎麼說,戰鬥終於要開始了,麵條將傾盡全力奉獻出讓大家足夠yy的,畢竟麵條也等了很久啊……
大戰在即,後方很吃緊啊,大家都知道打仗打的就是後勤保障,月票、訂閱、鮮花,有什麼投什麼吧……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