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遇刺的消息,雖然朝廷裡面死死的壓住,但是這樣的事情又怎麼可能壓得住。再加上刑部和步兵衙門的人,全城緝拿形跡可疑的人,不到三天時間,就抓了1000多號人關在刑部大牢裡面。很快,整個北京城都開始風傳這件事情。
皇上遇刺,這可是天大的事情。一時之間,京城內外謠言四起。有說是白蓮教的匪徒,有說是洪楊的餘孽,茶館酒肆裡面是熱鬧無比。反而是朝中的大臣們,隱約看出陸軍學校和京師大學堂背後牽連著的帝后之間的矛盾,這一時節,都忌諱莫深,彼此之間除非關係要好,輕易不敢談論這個話題。
剛毅兼管著刑部,由他牽頭負責此次案件的查辦,明面上光緒也不好過多反對。但是他心裡清楚得很,讓剛毅來查辦,一多半都不會有什麼結果,他也不指望剛毅能夠查出什麼結果出來。
度過了最初的震驚、惶恐和憤怒之後,光緒把滿腔的怒火狠狠的壓下來,把這件事情從頭到尾理了一遍,但是究竟是何人所為,光緒自己也想不明白。天底下敢刺殺皇帝的人,恐怕找不出幾個出來。這其中是否牽連到自己和慈禧之間的矛盾,光緒真的有些拿捏不準。
從朝局上看,雖然光緒先後開辦陸軍學校和京師大學堂,引起了後黨一系的猜疑和戒備,但是眼下的局面,後黨的人還牢牢的把持著局面,似乎不應該也沒有這樣的膽子,敢玩出刺殺的花樣。而慈禧就更加不會了,她要動自己,是絕不會用如此拙劣的手段的。
生死之間,光緒是絕不敢輕率大意的。為此,在事發後的第二天,光緒就將杜懷川召進玉瀾堂,秘密的叮囑了一番。杜懷川在京城中的佈置和經營已經一年有餘,上上下下都已經鋪設了一張網,此刻正是要用到的時候了。而陳卓的陸軍學校,光緒也特意交代了一番。這個節骨眼上,那裡絕對不能出什麼問題。
夜深人靜,光緒批閱完需要急辦的奏折,抬眼掃了一下站在旁邊肅立不語的太監小德子和小恭子,淡淡的說道,「不用你們伺候了,都下去吧。」
小德子和小恭子答應了一聲,恭著身子倒退著便要離去。光緒似乎又剛剛想起似的說道,「小德子給朕打盆熱水過來,朕要燙燙腳。」
不多一會兒,小德子便端著盆熱水畢恭畢敬的走了進來,服侍光緒將腳泡在熱水中,一邊給光緒按摩著腳底,一邊低聲說道,「奴才按照皇上的吩咐,暗地裡已經秘密查過了,當夜知道皇上離開頤和園的,除了奴才外,便只有小恭子。但當夜正是小恭子當值,奴才問過侍衛了,當夜小恭子並未離開半步,也沒有和人見過面。」
「你去向太后稟報朕出宮的時候,她是怎麼說的?」光緒望著半空,靜靜的問道。
「太后似乎有些惱怒,卻也並未說什麼,就打發奴才離開了。但是奴才聽說,得到皇上出宮去杜大人家的消息後,太后馬上就召見了孫毓汶和剛毅。」小德子依舊低著頭,壓著聲音說道。
光緒皺了皺眉頭,目光變得有些陰冷。半響後,光緒又問道,「李蓮英沒有對你懷疑什麼吧?」
「應該不會,此刻宮中都知道奴才對皇上心生怨意,李總管還打賞了奴才50兩銀子,讓奴才小心辦差,決計不會疑心到別的事情上面去。」
從光緒打發小德子到浣洗局去,便是暗中在宮裡布下了一個局。原本是想著為將來安插下的一個棋子,估摸著最少也要大半年時間,才慢慢把小德子從浣洗局弄出來。沒有想到的是,慈禧居然也想到了這一步,只是她終究還是慢了這一步。
水慢慢的有些涼了,光緒抬了抬腳,小德子便立即拿過一旁的毛巾,給光緒擦拭起來。耳邊卻忽然聽到光緒低沉的聲音說道,「其他的事情你先不要管,暗地裡給朕仔細查查景銘。他是什麼背景,太后為何如此信任他,都要給朕查得清楚明白。」
停頓了一下,光緒歎了口氣說道,「這些事情,少不得會讓你受點委屈,你自己要學會熬下去,不要露出分毫的破綻出來,明白嗎?」
小德子抬起頭,望著光緒有些溫和又有些無奈的目光,咬著嘴唇堅決的點了點頭。
光緒也點了點頭,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猛然一抬腳將水盆踢翻在地,大聲呵斥道,「你這個狗奴才,就是這樣辦差的嗎?」
小德子有些錯愕的一愣,隨即明白過來,馬上跪在地上大聲說道,「奴才一時不小心,還望皇上恕罪。」
裡間鬧出的動靜,讓外面值守的太監跌跌撞撞的跑了進來,看見小德子跪在地上不停的磕頭謝罪,皇上卻赤著腳站在地上,一副雷霆大怒的樣子,頓時也嚇得跪在地上不敢說話。
「連伺候朕都是這般的不用心,你長了狗膽了?來人,把這個奴才叉出去,就讓他在門外給朕跪一晚上,好好想想該怎麼辦差。」
兩個小太監嚇得大氣都不敢出,上前拖著小德子到了門外,隱約便聽得小德子一陣抽泣聲。
小恭子今晚也在外面值守,見此情狀,悄不言聲的走到光緒身邊,伺候光緒穿上鞋子。光緒似乎也慢慢平緩了怒氣,看著小恭子恭謹的樣子,微微感慨道,「還是你合朕的心意啊,好好辦差吧。」說罷,便揮手示意小恭子退下。
明天早上,小德子受罰的事情便會傳遍大內,慈禧那邊自然也會有所動靜。眼下正是出不得半點差錯的關頭,更加不能讓人疑心小德子是自己的人,雖然如此小心謹慎,光緒心中也是愁雲密佈。
杜懷川那邊動用了在京城中的全部關係網絡,暗地裡往朝廷中的那幾位軍機府上都安插了眼線,可是時至今日,仍然沒有得到絲毫確切的消息。
而光緒自己也仔細琢磨過這件事情,自己偷偷出宮的事情,除了身邊的幾個太監和侍衛知道外,沒有別人知道。那個刺客能夠對自己的行蹤瞭如指掌,必定在宮中有耳目。可是剛剛小德子也回了話,消息似乎不應該是從宮裡走漏的。這可真是奇了怪了。況且這個刺客一擊不中,馬上就閃人,連一點痕跡都沒有留下,分明是訓練有素的高手。
留著這樣一個人在暗中窺視自己,光緒是決計不會容忍的。要是這樣稀里糊塗的就掛了,還甲午個屁啊。
越想光緒心裡越是煩悶,躺在床上輾轉反側,望著那盞宮燈發呆。
…………
京城內的那間密室裡面,四爺陰沉著臉端坐在椅子上,眉頭緊緊的皺成一個川字。
一旁的沈天奇也是一副觸了霉頭的樣子,苦著臉不敢說話。
「他怎麼會想到要去刺殺皇上,既沒有稟報少爺,也沒有告訴我們,就作出如此荒唐的事情出來。老二怎麼養出他這樣一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混賬出來。你也是,這種時候,居然還敢暗中相助於他,你不想活了?」四爺微閉著眼睛,神情透出些說不出來的落寞和疲憊。
「我也不知道他怎麼會鬧出這件事情出來,當夜全城大索,滿街都是步兵統領衙門和順天府的人,他找到我,我怎麼可能不管他的死活,只好把他安頓在我那裡,第二天一早悄悄送他離開。」陳天奇帶著些委屈解釋道。
「少爺已經知道這件事情了,要不是看老二的面子,說不得當場就給他一個了斷。我也沒有想到他居然會如此糊塗,要是稍有閃失,丟了性命不說,少爺在京城苦心經營的這盤大棋,恐怕就要全盤皆輸了。」四爺歎了口氣,神情一肅又說道。
「少爺已經發話下來了,今後要是再有人敢擅自行事,無論他是誰,一律殺無赦。你回頭把話傳下去,也給下面的人打打招呼,這個時候一定要萬事小心,絕不能讓朝廷的人聞出半點氣味出來,明白嗎?」
沈天奇神色一肅,饒是跟隨了四爺許久,今日也被四爺話中那股冰冷的殺氣震的心中一緊,低垂著頭說道,「四爺放心,天奇已經給下面的兄弟交代過了,誰也沒有膽子敢輕舉妄動。只是這件事情天奇心中也有些想法,刺殺皇帝雖然太過於冒險了,但是一旦成功,滿清的天下必當大亂,到那時候,我們不管是揭竿而起,還是守時待變,都可以從容展佈。再說了,我們這些年苦苦經營,不也是為了這一天嗎?」
「這麼說來,你心中也是贊同刺殺皇帝的?」四爺哼了一聲,目光冷冷的看一沈天奇一眼。
望著四爺像刀光一般銳利的目光,沈天奇心中情不自禁的打了一個冷戰,低著頭也不敢多說什麼。
「愚蠢!」沉吟了片刻,四爺低聲呵斥道,「他刺殺皇帝,不過是私心作祟,根本不是為了少爺的大計,不僅荒唐,而且愚不可及。所以少爺這次才震怒不已,倘若不是想到他身上還有大用處,不責罰他,也要把他打發回老二那邊。你們以為把清朝的皇帝刺殺了,天下就亂了?現在頤和園裡面還住在一個太后,她才是掌總的人。大不了到時候她再扶起一個皇帝,就像當年把光緒皇帝推上位一樣,朝廷依舊運轉,天下還不是跟過去一樣。你以為這天下是那麼容易亂得了的嗎?」
說到此處,四爺站起身來,緩緩的走到沈天奇面前說道,「少爺交代下來,讓我們把屁股擦乾淨,不要留下什麼尾巴。你再好好想想,那天他到你那裡,以後你又把他送出去,中間有沒有露出什麼破綻出來?」
沈天奇皺著眉頭想了一會兒說道,「他的身手四爺你也是知道的,那天晚上他在屋頂上見刺殺沒有成功,馬上就離開了,朝廷裡的那些個侍衛連他的影子都沒有看到。送他出去也沒有招來什麼懷疑,再說了,又怎麼可能疑心到他身上啊。」
「大意不得啊,當年我們護送少爺和大嫂出城的時候,就是一時大意,留下了一個尾巴,被堵在了山裡面,最後連大嫂都沒有能夠保全。每次想起這件事情,我心中都是一陣隱痛,對不起大哥當年臨終的囑托啊。這件事情你要從頭到尾再好好想想,每個細節都要想周全了,萬一要是不慎牽連到少爺,我們就是萬死都彌補不了這樣的罪過。」
沈天奇見四爺話語鄭重,不敢怠慢,把那天晚上到第二天的情形又細細的想了一遍,整個過程都沒有第二個人知道,也沒有留下什麼破綻出來,正要答話,忽然間聽到四爺又問道,「他刺殺皇帝用的是什麼兵器啊?」
「我也曾問過他,他說是飛鏢,就是鏢師們行走江湖用的那種,應該沒有什麼問題。」沈天奇回答道。
「他平常又用不著飛鏢,怎麼會有這個玩意啊?你回去後馬上帶話給他,要是他身邊還留著這樣的東西,馬上就毀了,不要讓人抓著什麼把柄。」四爺還是有些不放心,又叮囑了一句。
「他的飛鏢是上次進京的時候,見著老五的飛鏢一時性起,從老五那裡拿來玩的……」說到這裡的時候,沈天奇忽然愣住了,心中咯登一聲說不出話來。
「怎麼了?有什麼不妥當地方啊?」見沈天奇神色有些古怪,四爺追問道。
「壞了,這件事情我倒是忽略了。」沈天奇眉頭一皺說道,「我記得當年老五行走江湖的時候有個綽號,叫一枝梅,所以她的飛鏢上都刻了一朵梅花。」
「此事當真?」四爺也有些緊張起來,狠狠的盯著沈天奇。
「千真萬確,那次他就是見著老五的飛鏢上刻著一朵梅花,覺得稀奇就要了一支。當時還開玩笑說拿著去防身,將來出去就報一枝梅的名號。」
「你啊,跟了我這麼久,居然還如此大意……」四爺眼中閃過一絲凌厲的光芒,咬了咬牙說道,「老五不能再留在京城了,明天一早就打發她回江南。這件事情絕不能出什麼紕漏,少爺的性子我是知道的,看起來文質彬彬,做起事情來卻是半分容不得紕漏。倘若在老五身上露出什麼破綻出來,恐怕連老五都保不住。這件事情你馬上就去辦,順便也叮囑一下她,真要是從她身上露出些什麼來,到時候我都保不了她。」
「天奇明白,我今晚就去辦這件事情。只是萬一要是被朝廷查到什麼,需不需要找個人頂替一下?」
「用不著,那樣做反倒是不打自招。這件事情怎麼善後,少爺也還沒有想清楚,不過剛毅在刑部抓了那麼多人,到時候,自然會有個說法。」
沈天奇不敢再多話,點了點頭,悄無聲息的走出密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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