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緒十七年二月二十七日,朝廷明發旨意,實授吳紹基和杜懷川兩人為新建陸軍學校幫辦委員,加道員銜。然而新建陸軍學校總辦一職,仍然沒有下文。
雖然如此,光緒的心中多少還是安定了些。在軍機處頒發旨意的當天,就召見了吳紹基和杜懷川二人。
按照朝廷的規矩,官員陞遷引見不過是走個過場,到了皇上跟前磕頭謝恩,皇上再說幾句勉勵的話,事情就算完結。
可眼下新建陸軍學校的事情千頭萬緒,諸般事務都需要從容展佈,再沒有時間去拖延了。光緒也顧不得那些個規矩,打發引見兩人的世鐸回軍機處辦差,讓兩人單獨留了下來,硬把應景走過場的引見,變成了實實在在的奏對格局。
賞了兩人的座後,光緒便從御案上堆積的奏折中拿出最上面的一份遞給吳紹基說道,「這是前幾日陳卓遞上來的新建陸軍學校的章程,朕打算讓你署理新建陸軍學校的總文案,和陳卓一道,乘著學校籌建的這兩三個月的時間,把學校的編制、規章制度,乃至於課程設置、招收學員這些事情都細細的敲定,尤其是學員的招收,看陳卓的折子上說,北洋武備學堂的那些學員也是良莠不齊,怎麼個裁減,怎麼個招收,都要有一套完整可行的法子……」
吳紹基雙手接過折子,並未打開細看。這份折子就是陳卓托他呈遞上來的,裡面的內容他早已經瞭然於心。此時聽了皇上的一番交代,思忖片刻說道。
「依臣看來,陸軍學校的規制章程可按照陳卓在折子中所言實施,將來如有不妥之處,再從容修改,畢竟陸軍學校剛剛開始籌建,想要盡善盡美並不現實。臣所慮的倒是新建陸軍學校總辦的人選,不知道皇上屬意何人啊?」
除了陳卓還有何人可堪大任啊?這個吳紹基倒挺會揣著明白裝糊塗,光緒看了他一眼,淡淡說道,「新建陸軍學校總辦的人選不正是你向朕推薦的嗎?朕心中也是這個意思,可眼下在太后那裡恐怕還過不了這一關。」
說罷,也不理會吳紹基的神情,轉頭對杜懷川問道,「陸軍學校前期的籌建進展的如何了?」
杜懷川微一躬身說道,「工匠已經招募了一大半,現在陸軍學校營房和其他附屬設施的建設,正在緊鑼密鼓的進行中,學員的器械被服也已經委託林啟兆在上海妥為辦理,據臣所知,是交由怡和洋行來具體購置。臣這裡棘手的事情,還是皇上交代的招募洋教官的事情。臣這些日子苦思許久,覺得似乎可以分兩步走,一方面讓林啟兆通過和上海洋行的關係,在洋人那裡招募尋覓合適的人選,另一方面則需要皇上出面,請德國公使介紹合適的德**官。另外,北洋的洋教官有一多半都是委託海關總稅務司赫德居中介紹,似乎這個法子也可以試試。】」
光緒認真的聽著,不斷的點著頭。杜懷川說的這些個想法,似乎也是眼前唯一可行的法子。像請德國公使介紹合適的人選,他已經讓奕?出面和德國公使商議,德國公使也滿口答應表示將向大清推薦最好的人選,只是,這些找來的人能否適用,他實在是沒有把握。
想了想,光緒抬頭說道,「先這麼辦著吧,想得再多也只能是一步一步做出來的,林啟兆那邊你要催緊一點,告訴他新建陸軍學校是當前朝廷第一要務,不要光忙著做生意,把朕的大事耽誤了。」
「皇上放心,林啟兆辦事從來謹慎勤勉,皇上交代了的事情自然不會出差錯。只是臣聽說他那邊最近好像也不太好……」杜懷川皺著眉頭說道。
沒等杜懷川說完,光緒就打斷了他的話,「事情都有輕重緩急,眼下不能辦的就讓他先放一放,先緊著把陸軍學校的事情辦好。」
此時吳紹基還在這裡,對這個人,光緒心裡還有些琢磨不透,所以不想讓他知道更多自己在江南的佈置。
見皇上和杜懷川談的差不多了,吳紹基向前傾了傾身子,從容鎮定的說道,「剛才皇上提起打算讓陳卓擔任新建陸軍學校總辦,擔心太后那裡過不了,微臣細細想了想,覺得也未必不可行。」
此言一出,倒著實讓光緒有些吃驚,手指輕輕敲扣著桌面,故作有些不在意的神情問道,「你可是有什麼法子能夠說服太后?」
「臣人微言輕,舉薦陳卓朝廷裡面自然爭議頗大,太后那裡也多少有些顧慮,但是倘若由朝廷重臣,而且是太后信任的人舉薦,效果就大不一樣了。」
光緒心中一動,猛然間想起吳紹基和世鐸的關係,聽吳紹基話裡的意思,似乎是想讓世鐸出面舉薦陳卓。可世鐸那個從來不肯擔半點責任的傢伙,會這麼輕易就出面?
「不知道你打算讓何人出面舉薦啊?」光緒目光炯炯的盯著吳紹基問道。
「微臣出身就在禮親王世鐸的府上,在禮親王世鐸面前也能夠說的上話。微臣願意去說服世鐸,以軍機領班大臣的身份舉薦陳卓。」吳紹基昂首說道。
光緒輕扣桌面的手指頓時停了下來,世鐸是慈禧的心腹,這些年掌管軍機處,在朝廷中也頗有份量。倘若果真像吳紹基說的那樣,世鐸能出面的話,事情就成功了一大半。只是,這個吳紹基一再的向自己這個空架子皇帝靠攏,這背後究竟是什麼用意呢?
他的目光在吳紹基臉上盤旋了一會兒,點了點頭說道,「這件事情就照你的意思去辦吧,辦砸了朕也不怪你。不過你們兩人還是要把事情想的再深一點,凡事預則立,不預則廢,如果陳卓不能擔任新建陸軍學校總辦,這件事情怎麼來收尾,還是要提前有些法子和思路。」
吳紹基和杜懷川一聽,都趕忙站起身來謹領諭旨。
………
從旗人鬧事沒有查出什麼後,載漪便跑到慈禧那裡哭訴了一番,雖然還是挨了頓訓斥,但是好歹讓自己在太后面前洗清了嫌疑。過了這麼幾日,見旗人鬧事的風波已經悄然過去,該關的人關了,該放的人也放了,尤其是朝廷明發的旨意中,雖然委了吳紹基和杜懷川兩人幫辦委員的職務,對總辦的人選仍然沒有確定,載漪暗暗的又有些心動了。
雖然也是愛新覺羅一脈下來的,但是自從過繼給瑞親王綿忻為孫,襲貝勒爵位後,日子過得並不順心如意,眼看著距離朝廷中樞越來越遠,心中也常常是怨尤著急。如今旗人貴胄中,能夠被太后瞧得上的人越來越少,奕?要不是因為和太后娘家些許的關係,幫著寫點家書,能有今天的地位?所以,載漪也是拚命的想法走太后的路子,盼望著有朝一日也能位列軍機,晉身親王。
此時見新建陸軍學校總辦一職懸而未決,載漪便特意請了孫毓汶和剛毅到自己府上赴宴,藉著感謝兩人此次居中斡旋,讓自己平安度過難關的由頭,暗底裡卻也是想試探一下這兩位軍機的意思。
「這次載漪能夠洗清身上的不白之冤,多虧兩位大人的鼎力相助,大恩不言謝,今日載漪略備水酒,以表心意。」說罷,載漪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雙手將杯底亮出,滿臉微笑的望著孫毓汶和剛毅。
孫毓汶素來崇尚養生之道,又加之上了點年紀,只是象徵性的舉起酒杯淺淺的嘗了一口,便放了下來。剛毅倒是沒有那麼多顧忌,很爽快的一飲而盡,看似毫不在意的樣子,心裡卻是已經暗暗留了點心思。
這個載漪難道以為他在太后面前哭訴一番,就能輕鬆過關,未免也太兒戲了吧?剛毅心中很是不屑的看了看載漪,朝局如棋局,每一步都關係著多少人的身家性命,哪有如此的簡單。
事實上,在載漪進宮哭訴後,剛毅就接到了太后的密旨,讓他暗中查一查載漪可有多麼不軌的行為。剛毅得到太后的旨意後,雖然心中大驚,但是卻不敢違抗,立即安排自己的心腹著手此事。
說起了也巧,這件事情原本也是要花費些時日的,剛好在那日查載漪府上的時候,隨剛毅進京的一個心腹,竟然陰差陽錯的和載漪府上的二管家攀上了親戚,自然也在暗中照應了不少。
載漪府上的二管家免不了是一番答謝,酒宴上一次無意的閒談中,載漪府上的二管家不經意的提到了載漪在京城郊外還有一個園子。說者無心,聽者有意,剛毅的心腹當即將這個事情向剛毅做了稟報。
正無頭緒的剛毅立刻派人暗中對這個園子進行了調查,結果把剛毅嚇了一跳。
載漪這個傢伙看似普通尋常,背地裡居然在這個園子裡面養了大幾十號人,還都是些舞槍弄棒,以前吃過刀口上舔血買賣的人物。剛毅不敢掉以輕心,派人對載漪這處別院裡的每個人都暗中做了調查,發現雖然載漪暗中養著這些人的用意不明,但是這些人和前些日子旗人鬧事卻是毫無瓜葛,而且最近也沒有走出過那座園子。
暗蓄死士,這要往大裡說可就是抄家滅門的死罪。剛毅膽子再大,和載漪的關係再深,也不敢把這件事情壓下來不報。左思右想後,剛毅還是連夜進宮,原原本本的把整個事情都向慈禧做了稟報。
出乎意料的是,慈禧聽完剛毅的匯報並沒有多大的表示,只是叮囑剛毅暗中多留點心思,注意一下別鬧出什麼亂子來就行了。
既不徹查,又讓剛毅暗中留心,慈禧的這個態度就差勘玩味了。剛毅猜測慈禧暗中一定還有別的手段,也不多問多想,領命而去。
正在肚子裡想著心事,忽聽到載漪呵呵一笑,拍了拍手,便有一干青衣長裙的戲子走到花廳前的小院中間,調弦弄琴,淺吟低唱起來。
「這是我新買的一個戲班子,二位大人瞧瞧,可還上得了檯面?」載漪端著酒杯,給孫毓汶和剛毅介紹起來。
這個時節,「提鳥籠,曳長裙」,是京城裡面的旗人最熱衷的事情。提鳥籠自然是遛鳥,整日裡采籬皇城下,悠然臥鳥聲。而曳長裙說的便是聽京戲。像翠峰庵、肅王府、達王府、言樂會等等票房裡,常常是人山人海,趨之若騖。好些個王爺在自己府上也養著戲班子,像以前醇親王奕?,在府上便養了一個叫「恩慶科班」的戲班子,整日沉湎於其中。
世風如此,載漪自然也是不甘落後,除了時常趕趕票房,便是學著養個戲班子,擺弄一點王爺的排場,只是貝勒的身份局限,不敢像別的王爺們那麼張揚,一直都是藏在自己府上。
今日因為是特意想增加點酒席間的氣氛,便將自己府上的戲班子叫了出來。
一番觥籌相錯,幾曲西皮二黃,恍然間,世間萬事都不過是把酒笑談中了。
------------------
今日上首頁封推,謝謝朋友們支持。無以為報,努力碼字吧。
鞠躬致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