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緒帶著杜懷川、月兒等人趕到距離禮親王府幾十米的地方停了下來,站在遠處打量著。這時候門口已經熱鬧翻天了。大約有一、兩百號的旗人正聚集在門口,鼓噪不已。禮親王府卻是大門緊閉,兩排王府侍衛沉默的站在門前的台階上,冷冷的注視著下面的眾人。
而那些個旗人也是顧忌著禮親王世鐸的身份,誰也沒有膽子敢真的沖王府鬧事,只是三三兩兩的扎堆,嘴裡亂紛紛的嚷著,竟是各說各的。場面倒也熱鬧,卻是亂的可以。
光緒不由得暗暗皺緊了眉頭,都亂成這樣了,世鐸也不出來彈壓一下,難道任由這些人鬧下去,要是任由這些人這般胡鬧,明天傳開了去,滿北京城的旗人都鬧騰起來,這局面可就難以收拾了。
更加要緊的是,光緒說什麼也不會讓這些傢伙破壞自己新建陸軍學校的事情。只是旗人進陸軍學校的事情,自己一直都還沒有琢磨出一個好的法子應付,慈禧那邊也沒有明確的旨意出來,今天這些人又是從哪裡聽來的消息,非得鬧上這麼一出?
心裡琢磨著,越往下想越覺得這件事情有些古怪,這些旗人大爺們平日裡養尊處優,沒有人在背後煽風點火,絕不會平白無故的鬧這麼一出。
正想著,禮親王府緊閉的大門忽然慢悠悠的打開了半扇,一個管家模樣的人從裡面走了出來,站在大門中間的台階上對眾人一拱手說道,「各位,禮親王身體欠安,今日不能接見大傢伙,特意讓小人來帶句話。這新建陸軍學校的事情,朝廷還沒有旨意,諸位還是回家安心等候,禮親王會把大傢伙的心意向太后和皇上稟明的,今日就散了吧。」
下面的人稍許安靜了一會兒,便又亂紛紛的鬧嚷開來。
「聽說朝廷準備把北洋武備學堂弄進京來,這天下還是咱滿人的天下不是,不能什麼都讓他李鴻章得了便宜啊?」
「禮親王要為大傢伙做主啊,這帶兵的事情咱旗人天生就會,還用得著考試,再怎麼也不能把咱們拋開去,大傢伙說是不是啊?」
「我們要見禮親王,要聽他老人家說句實在話,就算太后和皇上也不會扔下咱旗人不管的。」
一時之間,說什麼的都有,像菜市場一樣,亂得不可開交。
那位管家見此情狀,嘴邊掛著些冷笑,也不理會這些人叫嚷些什麼,掃了眾人一眼,背著手便進了王府裡面,由著這些人鬧騰。
光緒在遠處見到也是一愣,這世鐸究竟又是怎麼一回事,他是軍機領班大臣,這個時候不控制住事態,看情形卻像是不管不問,躲在旁邊看熱鬧的的樣子。
心中正覺詫異時,幾個原本一直在人群外晃悠,拉著嗓子起哄的旗人子弟模樣的人,不知怎麼轉悠了過來,為首一人滿臉的橫肉,拎著個蟋蟀罐大大咧咧的走到光緒等人面前,目光一瞟看見站在一旁的月兒,不覺嘿嘿一笑說道,「這小丫頭長得還滿水靈的,怎麼著,跟爺喝酒去?」
說著,便伸手往月兒臉上摸去。
光緒一見,原本壓在心頭的火一下子冒了出來,動老子的女人,老子都還沒有摸過,你不想活了麼?還沒等他發話,月兒已經是又羞又氣,抬手就是一巴掌,結結實實的打在那人臉上。
「五爺,你沒事吧?」他身邊的那幾個人忽啦啦都一下圍了上來,看樣子這些人平時都是街面上的混混,打架鬥毆這樣的事情是家常便飯,此時袖子一挽,便準備抄傢伙上了。
被稱作五爺的人倒也不生氣,摸著臉色迷迷的看著月兒說道,「去街面上打聽打聽,你五爺我是吃虧的人嗎?今兒五爺就一句話,你跟五爺我走定了。」說罷,轉頭看了光緒一眼,滿臉的不屑。
光緒冷笑一聲,伸手把月兒拉到自己身後,上下打量了那個五爺一眼,似笑非笑的問道,「五爺這是打算去哪兒啊?」
那個五爺似乎被光緒這種旁若無人的氣度一鎮,抬眼看了看。光緒這邊除了一個書生模樣的杜懷川,再就是一直站在旁邊的景銘,自己這邊卻是七八個人,他自己也跟著善捕營的布庫練過幾下,膽氣一壯,把手中的蟋蟀罐往身邊的人手裡一扔,抬手就準備搭上光緒的肩膀,想給光緒來個勾腳別子。嘴裡還嚷著,「怎麼著,想跟爺過過招?」
手還在半空中,眾人便覺眼前人影一閃,一直悶聲不響的景銘冷不言聲的就擋在光緒面前,單手一托,肩膀微微一措,也不見他怎麼用力,那個五爺就一個踉蹌飛出十幾步去。
爬起來的時候,嘴已經痛歪了,呲牙吸著冷氣,原來剛才景銘那一下,已經把一條胳膊給他卸了。
眾人都是一驚,見景銘看起來精瘦的樣子,出手卻是如此狠辣,一時都有些懵了,站在原地不敢上前,
這時候,太監小德子氣喘噓噓的跑了過來,在光緒耳邊低聲說了幾句。剛剛他去步兵統領衙門傳旨,這會兒步兵統領衙門的人已經把胡同兩頭圍了個密實。
此時光緒滿肚的邪火發不出來,大庭廣眾之下和幾個流氓無賴較勁,傳出去反倒失了自己的身份,可今日的種種,讓他心裡像燒著的火堆,辟辟啪啪的冒著火花。
「小德子,你從禮親王府側門進去,告訴世鐸,就說是朕的意思,讓他把京城裡面的王公貴胄,今天晚上都給朕叫到這裡來看戲,他們不是想鬧騰嗎?今兒朕讓他們鬧個夠!」
喳!小德子答應一聲,便一溜煙的跑去辦差了。
「我們走。」光緒看了一眼站在不遠處捧著胳膊的五爺,帶著杜懷川他們轉身離去。
五爺那群人嘴裡不乾不淨的罵著,卻沒有一個人敢上前,光緒本已經壓下去的火,聽了眾人的夾七夾八的叫罵聲,頓時一下又冒了出來。仰臉對景銘哼了一聲,「你就是這麼辦差的嗎?是聾了還是瞎了啊?」
景銘早就按捺不住了,此刻見光緒發了火,臉一下漲的通紅,也不說話,幾個大步走上前去,一抬手便把一人的下巴卸了,轉身又是一個窩心腳,把一個傢伙踢的口吐鮮血,出手已經不再留著餘力,招招都是狠招。
光緒卻看也不看,轉身便向胡同口走去。
………
禮親王府內,世鐸正喝著清茶,閉目養神。
外面鬧得沸反盈天,他清楚的很,此刻他心裡也犯著疑惑,這些旗人沒來由跑自己王府前鬧事,要沒有人在背後攛掇著,那真是見鬼了。
要依著平時,早讓人順天府來拿人了,可今日的事情實在透著些古怪,他左思右想,乾脆來個不聞不問,讓這些人鬧騰去,他倒要看看究竟是誰在背後給自己使絆子。
其實究竟是誰在背後搗鬼,世鐸隱約的也有些數,但他是吃透了太后的心思,知道太后為何猶豫不決,一直都沒有旨意下來。心中不免暗覺這人太過急切,這麼拙劣的手段到頭來不過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所以心中還巴不得這件事情鬧起來,看最後究竟誰下不來台。
自己好歹也是軍機領班大臣,世襲罔替的親王爵位,居然敢和自己玩心思,還是太嫩了點啊。他想著嘴角便浮起一絲微微的笑意。
這時候,管家忽然進來稟報,皇上有旨意到。世鐸一聽慌忙起身,穿戴好衣服後急忙趕了過去。
一見之下是皇上身邊的親信太監小德子。「禮親王門口可熱鬧著呢,奴才只能從側門悄悄進來了。」小德子抿嘴一笑,臉色一肅說道,「禮親王世鐸接旨!」
世鐸慌忙跪在地上,俯首聽完皇上的旨意,一時有些沒有明白過來。看戲,看什麼戲啊?
「奴才給王爺請安。」宣完旨意後,小德子趕忙依照規矩給世鐸請安。見世鐸一臉的茫然,不覺一笑說道,「王爺門口不是正演著一齣好戲嗎?皇上已經下旨,讓步兵統領衙門把胡同口都封了,下一步怎麼做,王爺也該有個數了吧……」
世鐸頓時明白過來,笑著說道,「請德公公回去回稟皇上,奴才馬上去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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