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一張令人見過一次,就再難以忘懷的臉,陰鷙的眼神令天色更加陰翳起來。周圍的溫度,似乎驟然降低。
彷彿暗中窺視的毒蛇般,眸子從眾人臉上掃過,在金甲的臉上有片刻的停頓,隨即便落在姬天凝的身上。
姬天凝背對著並肩王,側頭依偎在離恨天懷中,用眼角斜視並肩王。被雨打濕的秀髮,一綹綹貼在臉上,她不知道,並肩王是否能看清楚自己的臉。
但是,她和並肩王素未謀面,彼此並不相識。
她想,並肩王之所以把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可能是因為離恨天這位帥哥太耀眼,而自己在離恨天懷中,也頗為奇怪。
眾人都沒有想到,並肩王竟然公然露面,雖然沒有身穿王袍,或者被披在身上的蓑衣蓋住了王袍,但是眾人中有幾個是見過並肩王那張令人刻骨銘心妖孽臉孔的。
金甲楞了一下,似乎沒有想到,並肩王就如此大方,毫無遮掩地露面。他扭頭看了姬天凝一眼,很明顯,並肩王應該是衝著姬天凝來的。
「下馬接受搜查,否則殺無赦。」
並肩王旁邊的一人,冷聲開口發話,帶著殺意的目光,掃過眾人。剛才,他們的一支小隊,便一個不留地被這些人全部殺光。
以他的意思,何必問話,直接上前全部殺光便是,但是並肩王的軍令,沒有人敢違背。
「你們又是何方匪寇?敢在京畿重地作亂?阻攔我等耽誤軍務,乃是死罪。」
金甲身邊的一個人,亦開口回了過去,既然對方亦沒有亮出旗號,不如便視對方為匪寇,先扣上一個大帽子。
並肩王身邊的人又是好氣又是好笑,何時匪寇也有他們這般強悍的陣容了,就是瞎子也能看出,他們是真正的精兵。
「你們有何軍務?我聽聞有人在京畿作亂,奉命前來追緝盜匪。」
雙方都把盜匪的帽子,扣在對方頭上,偏偏誰也不說,是何方人馬。
姬天凝湊近離恨天,低低耳語,離恨天目光閃動,忽然開口道:「既然你說是奉命,奉的是誰的命,我們有令牌在此,你等莫非有意作亂,圖謀不軌不成?」
金甲掏出令牌,拿在手中,高高舉起沒有說話,他擔心並肩王聽出他的聲音。
「你們把令牌拿出來,讓我們檢驗。」
並肩王宮九天眉梢微微一挑,斜了身邊的人一眼,低聲罵道:「笨蛋,和他們講什麼道理,人多刀快就是道理,圍住他們,逼他們下馬接受檢查,違者斬立決。」
「尊令。」
那人慚愧地答應了一聲,一揮手,鐵騎衝了上來,把姬天凝等人圍在當中。
背後,便是水流湍急的河水,左右都是追風鐵騎,他們無路可逃。
「下馬接受檢查,違令者殺無赦。」
宮九天陰森的目光,仍然盯在姬天凝臉上,催馬上前陰冷地笑道:「二人共騎的滋味如何?你為何不敢轉過身來?」
姬天凝明知躲不過去,忽然間扭過頭來,她吐出舌頭,臉孔扭曲,用手扒開眼睛,雙眼上翻,做了一個極其詭異的怪臉。
宮九天猝不及防,吃了一驚,再看時,姬天凝已經扭過頭,重新把頭埋在離恨天的懷中。
離恨天和眾人,許多人都看到姬天凝做的鬼臉,心中暗暗好笑,緊張的氣氛頓時輕鬆下來。他們握緊手中的兵刃,一動不動地看著追風鐵騎,等待對方衝上來便拚命護住姬天凝逃走。
姬天凝從剛才追風鐵騎的速度,便看出他們若是想逃走,幾乎是不可能的,對方的駿馬要比他們快的多。
雖然他們胯下,亦是少見的駿馬,但是仍然及不上並肩王的追風鐵騎,看起來這個名字,不是白叫的。心中瞬間轉動起來,想著有什麼主意,能逃過此劫。
「準備好了。」
金甲向離恨天看了一眼,離恨天點點頭,示意已經準備妥當。
姬天凝扭過頭,看著並肩王,此時她沒有再做鬼臉,而是用澄清的眸子盯住了並肩王:「你想搜到什麼?不用勞駕,說出來自然會有交代。」
明知躲是躲不過去,姬天凝乾脆也不再躲躲閃閃,逼人的目光,射向並肩王。若是一定要她死,她也不在乎多拉兩個人陪她。
一抹妖嬈的笑意,在嬌靨上展現,掏出絲帕擦拭臉上的雨水。
天上的雨水,仍然纏綿不止,一味細密地落下,如絲如針。
並肩王的目光,盯住了姬天凝,眼睛微微瞇起,雖然沒有見過那位妖孽巫女,但是只看了一眼,他便斷定,這個人便是那個傳說中的妖孽。
昨日,便收到宮幻鳳的密報,告訴他姬天凝要逃出皇宮,本來他早已經準備好了接應的人,等候在宮牆外。只要姬天凝一出來,就立即帶著姬天凝進入他的軍營之中。
萬無一失的事情,不想半路出了問題,按時辰沒有接應到姬天凝,宮九天接到回報,便知道是出了意外。城內的密探,很快報知,有人夤夜之間,從北門出了祖龍城。宮九天沒有等待宮幻鳳再傳來消息,便命令秘密駐紮在城外的軍兵,到處搜尋。
見姬天凝露出真面目,宮九天微微抬手,鐵騎停了下來。
饒有興趣地看著這位南詔的神醫,謠傳的妖孽皇妃,仔細打量起來。
一張瑩玉般嬌俏的臉龐,帶著說不出的精靈古怪,靈動的眸子,宛如天上最璀璨的星辰,令人心動。
容顏,並不算絕美,至少比他的女兒宮幻鳳要遜色幾分。但是,那超然的氣質,卻是分外吸引人。此時扭過身來,偏頭看著他,臉上沒有絲毫驚慌畏怯之色。面對上千鐵騎,還有遠處漸漸接近的隊伍,仍然一派淡定。
宮九天心中便是一動,如此奇異的女子,令他竟然產生了興趣。一直以來,他便想這個女子是何等樣人,竟然能夠打動那位冷血君王的心。
「你跟我走,我便放他們離開。」
「我不會離開!」
離恨天淡淡地說了一句,毫無畏懼地迎視宮九天陰寒的目光。
只有幾十人,面對千騎五國鼎鼎大名的追風鐵騎,絲毫沒有慌亂之色,面色沉靜身上散發出殺意。
這樣的將士,絕對是經歷了無數生死,久經戰陣的戰士。
宮九天忽然開始對這支人馬感起興趣,犀利的目光從這隊人馬身上掃過,猜測是何方神聖。他見過金甲,但是此時的金甲臉上覆蓋著絲帕,只有眼睛露在外面,因此他沒有認出金甲。
雨水順著騎士們的蓑衣流淌,臉早已經被打濕,頭髮濕漉漉地貼在臉上。雙方對壘,互相瞪視,誰也沒有先動手。
「你要我留下跟你走,有什麼理由?難道你想打劫?是想劫色,還是想劫財?」
「撲哧……」
一句話說出來,有些人已經忍俊不禁,不由得笑了出來。
「哈哈……」
離恨天大笑:「說的好,說的妙,你是看中了我家娘子的美貌,還是看中了我們帶的財物?」
一片訕笑聲中,宮九天的臉色愈發陰沉,催馬上前凝視姬天凝。
「果然是個妖孽,能讓這許多人陪你送死。若是你不在乎這些人的死活,我豈會在意。」
「你當然不在意這些人的死活,甚至不在意天下人的死活,但是有一個人的死活,你恐怕還是要在意的。」
宮九天陰冷地盯著姬天凝,讓她有被毒蛇盯上的感覺,她毫不在意地甩甩頭,把雨水甩了出去,扭過身臉上露出嫵媚的笑意。
唇邊勾勒出誘人弧度,輕聲道:「如果你不在意宮幻鳳和她腹中孩子的死活,我也沒有話好說,想不到,在這裡竟然見到你。此時,你應該遠在豐原,而不應該出現在此地。」
宮九天毒蛇般的眸子,微微瞇起,心中暗道:「她如何會認得本王?」
姬天凝決定再賭一次,在南詔的皇宮中,她已經賭了一次。寫給宮幻鳳的信中,說在宮幻鳳治病的藥中,下了無色無味的奇毒,此毒只有她能解。若是她死,宮幻鳳和腹中的皇子,都要陪她一起死。
宮幻鳳本不信,那些藥,每一次都會先讓太醫院的太醫檢查過,她才會熬製喝下去。如果有毒,那些太醫不可能檢驗不出來。
但是想到姬天凝鬼神莫測的手段,心中難免惴惴不安,按照姬天凝信中所寫,檢查自己的身體,果然發現了不妥,只能去見火逆鱗,為姬天凝求情,想把姬天凝作為禮物,送給雲夢。
但是被火逆鱗拒絕,因此在姬天凝被送上火刑台之前,宮幻鳳去見了姬天凝,暗中定好,便在當夜派人接應姬天凝從湖中到宮牆處,助她逃出皇宮。
不想,姬天凝因為不信任宮幻鳳,半路自己逃跑出了皇宮,而那兩個太監,因為怕被責怪,自行尋找,沒有及時回報,因此姬天凝才有機會逃出祖龍城。
但是等待在宮牆外面迎接姬天凝的人,沒有看到姬天凝出來,過了時辰便向宮九天回稟。宮九天派人一查,發現午夜有人從北門出城,於是便命手下追尋。
姬天凝提起下毒之事,宮九天心中惱火,臉色陰沉的滴下水來。
他只有宮幻鳳一個女兒,如今宮幻鳳身懷有孕,他如何能不在意。暗中回到祖龍城,雖然瞞著火逆鱗,卻是暗中通知了宮幻鳳,才有宮幻鳳和他裡應外合,意欲在姬天凝逃出皇宮後,便把她控制在手中。
「妖姬,莫要在本王面前玩花樣,本王卻不會上當。乖乖地跟隨本王去,保你性命無憂,若是敢違背本王的諭旨,你們一個也休想活命。」
姬天凝渾不在意,妖嬈地笑著,她卻不會被這位妖孽王爺嚇到,魅惑地眨眨眼道:「我是妖姬,你是妖孽,我們彼此彼此。若是你不在意皇后的兩條性命,我們這些人,便為皇后和皇子陪葬,也沒有什麼要緊。我本是要被送上火刑台的人,死在這裡,要比死在火刑台上舒服的多了。喏,不必猶豫,這便動手吧。日後,你見到宮幻鳳,也可以說,是你親手斷送了她母子的性命。」
宮九天大怒,多少年來,還沒有人敢在他面前如此囂張地說話,威脅於他。
眸子中滿是森寒,便想揮手令追風鐵騎,一個不留殺了這些人。但是,姬天凝的話,一字一句敲打在他心上,令他不敢輕舉妄動。
畢竟,如果不能得到姬天凝的解藥,靠那些太醫,恐怕宮幻鳳母子無救。
「你敢暗中給皇后下毒,罪該千刀萬剮,禍滅九族。」
宮九天咬牙說道,強自壓抑胸中的怒氣,似乎好久不曾如此憤怒過了。聽到宮幻鳳被姬天凝暗中下毒後,胸中便憋了一股火氣。
記憶中,只有在七年前,他提劍誅殺宮家族人時,胸中似乎才有這般不甘和怒火。
「你看,天是多麼高,地是多麼寬,我沒有礙著你吧?退一步海闊天空,我退一步,把解藥給你,你退一步,放我遠走高飛。從此,我遠去江湖離開南詔,彼此再無相見之日,豈不是甚好?」
姬天凝侃侃而談,和宮九天開始討價還價,扭頭低聲對金甲道:「準備好,若是談判不成,我們只能從水中溜了。把馬匹聚攏到一起,最好用繩索連在一起,暗中準備脫掉身上的鎧甲,等我一抬手,便衝入水中。」
金甲望著湍急的水流,無奈地低聲答應,吩咐了下去。
如果從正面走,無論如何也衝不出並肩王的大軍,更無法保證姬天凝的安全。如今之計,也唯有從水中逃生,或者還有一線機會。
宮九天的臉色,比天空更加陰鬱,讓人望而生畏。
姬天凝嬉皮笑臉,如同買大白菜一般,和宮九天講價:「你看,如此一來,我離開南詔,和我家相公遠走他國,隱居起來過男耕女織的日子。你父女尊榮無比,日後你的外孫,便是南詔的皇上,豈不美哉?」
「你相公?」
姬天凝點點頭,伸手拉過離恨天的手,故作親密狀,握在手中,依偎在離恨天懷中:「對了,給王爺介紹我家夫君,這位便是我夫君離恨天,如何?是不是儀表堂堂,威風凜凜?」
宮九天冷冷地盯住了離恨天,這個妖姬,從未出過皇宮,何時便又尋找了一位夫君?
離恨天只感覺到身體一陣陣酥麻,彷彿有一股電流,在身體裡面遊走。剛才姬天凝的話,讓他心中甜絲絲的,傻傻地凝視姬天凝的嬌顏,不肯移動目光。
看在宮九天眼中,分明是這一對姦夫『淫』婦,姦情火熱。
「妖姬你何時又再嫁他人了?你的夫君,又是何人?」
「這是什麼話?王爺何出此言,您可是尊貴的王爺,怎麼能說出如此沒有水平,沒有質量的話來?真是世風日下,人心不古。我未嫁,我夫君未娶,我二人情投意合,如何不可以結為夫妻?」
宮九天唇角牽動,嘴角抽筋,入宮許久,被封為南詔的貴嬪,還說未嫁?這也算南詔最大的笑談了,皇妃自行逃宮,要和一個胡兒遠遁,去過男耕女織的生活,若是被火逆鱗知道了,不知道會是什麼樣的臉色。
想到此,他竟然有些想看到,火逆鱗聽到這個消息時的臉色。
目光從離恨天臉上掃過,他亦不能不承認,這個胡兒容貌英挺出眾,尤其是一對流動異彩的眸子,令人沉醉。
離恨天的一隻手,仍然摟在姬天凝的纖腰上,另外一隻手,被姬天凝故作陶醉狀,抱在懷中。他已經徹底傻掉了,癡癡地看著姬天凝嬌俏的容顏,渾然忘記身在何處。
此時,即便是身邊有千軍萬馬,他的眼中,卻只有懷中這個女子。
姬天凝楞了片刻,離恨天眸子中的深情,讓她詫異,難道這個胡兒,因為剛才一直二人共騎的曖昧,對她產生了某種曖昧之情?
「你隨本王走,本王自然會保你無事,亦可保這些人無事。」
姬天凝的眼珠轉動了幾下,用十分純潔無辜的眼神看著宮九天,坦白地道:「王爺父女,都讓我無法相信,這樣吧,王爺先表示出誠意,放了這些人走,我留在這裡王爺不會擔心我會飛吧?」
「姬姑娘……」
姬天凝瞪了金甲一眼,低聲道:「你們留在這裡和我一起送死嗎?若是你們離開,還有機會救我出去,留在這裡可沒有什麼用。按照原計劃行事,在預定地點匯合,你帶他們先走。」
「總之,我是不會離開的,你在何處,我便在何處。」
離恨天俊臉上滿是堅毅之色,摟在姬天凝腰間的手,再度收緊,決定無論姬天凝說什麼,他也絕不離開。
姬天凝翻了離恨天一眼,笑道:「你想走?想得美吧,我可不會游泳,還指望你拉我一把呢。」
「如何?王爺若是有誠意,我留在這裡,王爺放他們離開,不得阻攔追殺。我要看著他們遠去,才能放心。」
宮九天看著姬天凝坦白直言,恨得直磨牙,他終於明白,為何火逆鱗會為這個女子癲狂了。
「放他們離開!」
宮九天揮手示意,軍令傳下,隊伍頓時讓開了一條道路。金甲猶疑地扭頭看著姬天凝,姬天凝點點頭:「到了安全的地方,放焰火通知我。」
「姬姑娘……」
「走吧,在這裡人多沒有用,除非你們的人比並肩王的人更多。若是驚動了白馬皇帝,就更難以逃走了。」
「末將到預定的地點等候姑娘,若是不見姑娘到來,末將便帶領人馬前來救姑娘。」
「放心,我一定會去的,你們等我三天,三天之內,我一定到。」
金甲催馬帶領所有人疾馳而去,給姬天凝留下了一匹最好的駿馬。姬天凝哀歎,便是給她一匹白龍馬,她也是個不會騎馬的菜鳥。
「我的夫君,你準備好了嗎?一會兒金甲他們傳來安全的通知,我們就雙雙跳河,算是生死與共了。真抱歉,拉著你和我冒險,是不是有點不甘心?」
嬌靨上,滿是嬌軀調皮的笑意,似乎不是在談生死,而是在開玩笑。離恨天低頭看著眼前的俏佳人,癡癡的眸子中,滿是柔情。
「只要和你在一起,地獄便是仙界,為你做任何事,我都心甘情願。」
寥寥數語,撥動了姬天凝的心弦,在最危險的時刻,守護在她身邊的,竟然是這個只見過一次面的胡兒。她甚至只知道他的名字,但是他卻願用生命和所有,守護陪伴在她身邊。
心中滿滿地,被一種叫感動的東西裝滿,溢了出來。
「離恨天……」
大手緊緊把她的小手握在掌心,只要他還有一口氣,就會用自己的身軀,把這個女子護在身後,不讓她受到一絲傷害。
「害怕嗎?」
姬天凝搖搖頭,臉上露出笑意:「有你在,我不怕。」
稜角分明如同雕塑般完美的臉上,露出溫柔笑意,從未如此在意過一個女子,勝過珍視自己的生命。有生以來,第一次明白,什麼是一見鍾情。
第一次見到這個女子時,心中便暗生情愫,只是彼時深深的宮牆,把他們二人隔開。曾經,他以為再無相見之日,卻不料,今日可以同在一匹馬上,生死與共。
宮九天冷眼看著二人在馬上互相依偎在一起,卿卿我我,似乎身邊不是鐵騎雄兵,而是青山綠水,正好談情說愛。
他有些羨慕,更多的是嫉妒,終其一生,也沒有一個女子能和他如此。如今,更喪失了某種男人的能力。
在鴻蒙宮中,他折磨太后時,不是不想要了太后,就如多年以前一般。但是,他恨,恨自己再沒有那樣的能力。也曾經想過,這位妖姬,是否能夠治癒他的隱疾。但是只有他自己清楚,除非是姬天凝真的是巫女,有神奇的巫術,否則是不可能的。
森冷的目光中,滿是嫉恨,若是可以,他願意用現在所有的榮華富貴,換回自己做男人的能力。
「該隨本王啟程了,到了本王的軍營中,你們有的是時間互敘衷腸。」
「呵呵,王爺何必如此小氣,也不急在這一時。等他們送來平安的消息,我二人自會上路。」
「莫非,你還信不過本王?」
「皇帝以及皇后,還有王爺這種生物,誰信誰倒霉,我深有體會。縱然,我以純潔赤子之心相待,換回來的,亦不過是一個妖孽巫女的罪名。王爺說,我如今該相信王爺嗎?」
「便是貴為皇后的宮幻鳳,又能如何?我治癒了她多年不孕的疾病,結果又是如何?她早已經安排好,讓王爺在外面布下天羅地網,只等我上鉤。」
「皇后乃是為你著想,讓本王送你到安全的地方。」
一抹揶揄的笑意,在唇邊展現,撇撇嘴道:「這話,王爺自己可信?若是如此,如今此地便頗為安全,我身邊亦有護花使者,王爺何不回豐原,建不世之功業?」
宮九天陰狠的目光盯住姬天凝,原本以為這個蠻夷女子好哄騙,不想如此難纏。他第一次懷疑,這位傳說中的蠻夷巫女,是否真的是毫無心機的蠻夷女子。
「你暗中給皇后,下了何毒?」
「巫毒,此乃是我家鄉不傳之秘,非你等所能知。若是沒有幾樣可以自保的手段,我如何能在此亂世安身立命。」
姬天凝心中暗笑,扭過臉對離恨天吐了吐舌頭,做了個鬼臉,什麼巫毒,不過是她信口開河之言。不要說她並不是巫女,不懂得巫術和巫毒,便是懂得,也不會隨意亂用,害人性命。
但是此言落入宮九天耳中,心中卻是暗生戒懼,對姬天凝更加忌憚。他所忌憚的,正是姬天凝的巫術。
巫毒,此等聞所未聞見所未見之毒,由於未知才更加神秘恐怖。宮九天不由得向後退了幾步,撥馬進入大隊之中,唯恐這個巫女有什麼不為人知的手段,暗中給他下了什麼巫毒。
姬天凝看在眼中,暗暗好笑,她沒有想到宮九天如此膽怯。
宮九天下令,人馬分散開來,分別向北方進發,他暗中潛回京都已經有數日,也該回豐原了。命人馬冒雨向豐原開拔,分成一個個小隊,以免引起注意。
雖然不懼被火逆鱗知道此事,但是他並不想留下後患,追風鐵騎,仍然駐留在原地不動。宮九天撥馬轉身,沒有必要留在這裡等待,他亦不想殺死那些神秘的人。
那些人一看便知,都是久經沙場,並不是好對付的,如果派軍兵去追殺,雖然可以殺死那些人,亦會令他的人馬損失頗重。何況,他心中忌憚姬天凝的巫毒,更不敢以宮幻鳳母子性命為兒戲。
「那些人是什麼人?你們可曾見過?為何其中為首之人,本王隱隱有熟悉的感覺?」
諸人搖搖頭道:「回稟王爺,那些人臉上皆蒙面,末將等看不出他們是何人。」
「蒙面?莫非是擔心被認出?如此說來,其中定然有我們認識的人。」
宮九天心中算計著,會是誰派出的人馬保護那個妖姬,想了片刻,沒有頭緒,他實在是沒有想到,尚秋原會從遠從豐原派來人馬,接應保護姬天凝。
遠處朦朧陰翳的空中,劃過一道耀眼的焰火,姬天凝看到焰火心才放了下來。暗中掐了離恨天一眼,以目示意,向湍急的河流看去。
激流洶湧的河水,因陰雨更加洶湧起來,姬天凝看得驚心動魄,她是旱鴨子,看到河水如此奔湧滂湃,不由得暗中抓住了離恨天的衣襟。
「姬天凝,如今該跟隨本王走了。」
「啊!王爺,他們……」
身後響起驚叫聲,宮九天已經催馬向後走去,卻聽到身後的叫喊聲,不由回頭想喝斥部下大驚小怪。
回眸卻看到,離恨天催馬衝入河流之中,馬匹也不想下去,被離恨天狠狠用刀柄在『臀』部抽打了兩下吃疼衝入河水之中。姬天凝緊緊用雙手摟住離恨天的腰肢,閉上眼睛,把臉貼在離恨天的胸膛上。
她臉色蒼白,能不能逃出去,就要聽天由命了。
宮九天看到姬天凝俏皮的臉上,帶著緊張,便是剛才面對他的鐵騎,也不見這妖孽女子,臉上有半分緊張神色。一看便知,姬天凝定然不會水。
心中隱隱生出欽佩之意,一個弱女子,能以自身為質,逼他放了同伴,如今為了不成為階下囚,明明不會水,卻是義無反顧地衝入水流如此湍急的河流中。如此一來,生死各半,這女子果然非同尋常。
催馬來到河邊,由於水流急促,因此衝入水中後,即刻便被水流衝出去很遠。馬匹嘶鳴著,在河水中掙扎。
「王爺,要不要放箭?」
宮九天看著激流中姬天凝蒼白的嬌靨,目中露出欣賞之色,略微沉吟片刻道:「派一隊人馬,順河流追蹤,莫要放她跑掉。記住,本王要活口。」
「是!」
部下答應一聲,分出一隊人馬,順著河流追了下去。
宮九天扭頭看著身邊眾將:「若是你等不會水,在此情況下,會如何行事?」
眾將面面相覷,不明白宮九天的意思,宮九天沒有等待眾將回答,興致索然地催馬離去。再回眸時,水面上二人一馬的影子,已經模糊起來,隨波逐流時隱時現。
「抱緊我就好,不用擔心。」
離恨天把姬天凝放在身後,用腰帶把二人綁在一起,姬天凝緊緊摟住離恨天,此時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望著河中的激流,只希望可以逃過這一劫。
她深知,如果落在並肩王手中,會比死更不堪。
馬匹悲鳴著,在水中掙扎,若是背上沒有兩個人,馬匹還勉強可以在如此急促的水流中保持平衡,但是身上有兩個人,過於沉重,馬匹有些吃不消了。
離恨天用力把另外一匹馬拉了過來,讓兩匹馬緊緊挨在一起,把韁繩纏繞在手中。身體在馬上橫了過來,趴伏在兩匹馬的身上,緊緊抓住馬鞍。兩匹馬共同承擔重量,頓時情況好轉。
順流而下,被水流沖得東倒西歪,馬匹也知道情況危急,若是不能及時到岸邊,定會埋葬在水中,因此拚命向對岸掙扎。
離恨天不時用手中的短刀,在馬匹身上戳著,馬匹吃疼,爆發出潛力,竟然接近了對岸。
姬天凝大瞪著眼睛,從穿越以來,這次遇到的危機是最大的。因為緊張,手狠狠地勒住了離恨天的腰肢,身體緊緊靠在離恨天的後背上,入目,是奔湧咆哮的河水,不知道何時能脫離險境。
馬匹不斷在水流中沉浮著,一時沒入水中,一時又冒出水面。
離恨天和姬天凝,隨著馬匹起伏不定,身上盡被河水侵透。冰涼的河水,讓姬天凝直打哆嗦,此刻最大的奢望,便是在一個火爐旁,烤乾身上的衣服,喝幾口熱水。
「脫掉身上的軟甲,扔掉重物。」
離恨天大喊了一聲,姬天凝才想起,身上還穿著戎裝和軟甲。她身上倒沒有什麼重物,只是軟甲沉重了些。
急忙哆嗦著,解開衣襟,扔掉身上的蓑衣,此時身體時而沉沒水中,蓑衣已經失去了作用,反而成為累贅。伸手去解軟甲的絲絛,半天也沒有解開。
「恨天,我的手凍僵了。」
離恨天無奈地用一隻手,解開腰間的腰帶,抓住姬天凝提到自己身上,仰面朝天把姬天凝放在自己身上。伸手解開姬天凝身上的軟甲,連撕帶拽,把姬天凝的軟甲脫了下來,心中有著異樣的感覺,竟然給心愛的女子,親手脫掉……
急忙把頭腦中的胡思亂想甩掉,這是什麼時候,還在想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
姬天凝伸手,一把抓住差一點被離恨天扔掉的背包,固執地看著離恨天:「這個不能扔,說死也不扔。」
離恨天又是好氣又是好笑,伸手把姬天凝放在身邊,脫掉身上的蓑衣扔到河流中。兩匹馬感覺身上的重量減輕了一些,拚力向河對岸游了過去。
大手微微用力,把姬天凝摟入懷中,緊緊抓住馬鞍,把姬天凝放在自己後背上,用腰帶固定在身上。這樣,他在下面,姬天凝可以少接觸到河水,更多地呼吸到新鮮的空氣。
「不要用鼻子呼吸,用嘴呼吸,沒入水中的時候,就閉上嘴巴,不要喝入河水。露出水面,便張嘴大口呼吸。」
「我知道。」
哆嗦著回答離恨天的話,似乎全身都已經僵硬起來,冰涼的河水,讓她的神經都麻木起來,河岸看起來是那麼遙遠。
宮九天凝望河流,此時已經看不到姬天凝的人和馬了,也不知道那個妖姬是被淹死還是好運逃了出去。
煙波浩渺的水面,升騰起朦朧的霧氣,陰雨連綿中,視線極其有限。宮九天撥馬離開河邊,向北方飛馳而去。無論那位妖姬如何,都有部下盡力追緝,他不用擔心,那妖姬會跑掉。
「只要在南詔的國土上,你就休想從本王的手中逃出去!」
手緊緊握住韁繩,似乎握住的是那妖姬的脖子,多年來,還是第一次有人如此惹怒他,威脅他,從他眼皮底下逃走。
「希溜溜……」
馬匹悲鳴著,在急流中掙扎,因為驟然降下的秋雨,溫度降低很多。馬匹的身體也被冰涼的河水凍僵,活動之間失去了靈活。
離恨天咬牙,把手中的刀柄狠狠刺入馬匹的『臀』部,重重地不停敲擊抽打著。河岸越來越近,但是馬匹卻漸漸沒入水流之下。
咬牙鬆開了手,放開馬匹,背負姬天凝,拚力向河對岸游了過去。寒冷的河水刺骨,早已經有些僵硬的身體,動作不再靈活,有些麻痺起來。
離恨天知道,如果稍微鬆一口氣,就會永遠沉沒在水中,身後的兩匹馬,身上驟然失去重量,重新從水中露出頭來,做最後的掙扎。
姬天凝趴在離恨天後背上,高高抬起頭,盡力不讓自己的頭沒入水中。心中滿是感動,她和離恨天不過是一面之緣,如今離恨天竟然為了她,不惜捨棄性命生死相隨。
「和白馬皇帝比起來,和那些達官貴人比起來,還是這些平凡人,更多血性和人情。好在,終於逃出了皇宮,即便是死,也不是死在皇宮之中。」
二人的身體,在水中沉浮不定,離恨天感覺手腳都不好使了,有些抽筋的感覺。水太涼了,奔波了近一夜,早已經有些疲憊。身上被冰冷的河水一浸泡,頓時僵硬寒入骨髓。
狠狠在舌尖上咬了一口,讓自己的神經受到刺激,雙手拚命划水,向岸邊靠近。他不知道,是否能夠支持到河對岸,但是卻不會放棄,只要還有一口氣定要把身上的女子,送到對岸。
他可以死,但是,決不能讓背後的女子有危險。
「這位就是我的夫君……」
言猶在耳,若是就這樣死了,也算無憾。親耳聽到,她在並肩王面前,那般說出這句話,當時心中說不出的甜蜜,似乎從那時起,他便要背負起一個丈夫的責任,用自己的生命保護她。
鹹腥的味道,在口中瀰漫,身體重重地向水下沉沒。二人的身體,完全沒入水中,若是就這般沉沒在河底,他們二人,也是死在一起,不會分開。
「不,她不能死!」
雙腿蹬水,用力浮出水面,對岸幾乎已經可以看到,但是離恨天的心卻沉了下去。他的腿抽筋了,很難再游到岸邊。
只靠雙臂的划水,每前進一步都是那樣艱難,似乎便想這樣沉沒水底,再不必如此辛苦。但是想到背後的她,咬牙拼盡最後一絲力氣,向岸邊靠近。
姬天凝覺察到離恨天的辛苦,苦笑了一下,看起來逃跑是一個難度挺大的技術活。
把頭低下,湊近離恨天的耳邊,輕輕地在離恨天耳後吻了一下,是對這個男子不離不棄的感謝。
「恨天,謝謝你,請保重好你自己,我去了。」
毅然抽出匕首,割斷了腰間二人相連的繩索,如果沒有她,他一定會游到岸邊,逃離此地。用最後的力氣,推了離恨天一把,露出一抹笑意,隨急流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