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姬天凝臉上妖嬈的笑容,更加放肆起來,斜倚在桌子前向火逆鱗拋了一個媚眼。
「我尊貴的陛下,不如就那老傢伙等著好了,今夜便讓愛妃我為陛下侍寢吧。」
火逆鱗驀然一驚:「你聽到了?」
五德用內功傳音給他,別人是無法聽到的,這是一種奇異的內功,只把聲音傳給想傳的人。用內功把聲音逼成一線,傳入他耳中,即便是他身邊有人,也無需擔心會被聽到。
「那般大的聲音,我又不是聾子,如何聽不到。用不著那麼驚訝吧,若是不想讓我聽到,可以爬進來和你耳語,或者用千里傳音的內功就好了。」
火逆鱗重新用目光審視姬天凝,這個女子還有多少秘密,不曾讓他知道。剛才的千里傳音,她是不知道,還是真的有什麼巫術可以聽到?
「朕的愛妃,莫要得意一時,你是朕的女人,朕隨時可以吃了你。你會為今日付出代價,朕可以向你保證。」
姬天凝調皮地吐了吐舌頭,看起來真的又惹怒白馬皇帝了:「有表情的你,比冷冰冰的樣子帥多了,你笑的時候很帥的,多笑笑吧。既然並肩王已經入宮,就沒有我什麼事情了,告辭。」
「愛妃,你不想看看並肩王是什麼模樣嗎?」
向外走的腳步停了下來,姬天凝真的想知道,那位赫赫有名,令火逆鱗忌憚不已的並肩王,是何模樣。
大紅的錦緞上,用金色的絲線繡制著展翅翱翔的鳳凰,點點迷離繁花,朵朵五色祥雲。內著丹紅紗衣,描金九鳳活現欲飛。三千青絲高高挽起鳳髻,以皇鳳御釵襯托,以碎珠流蘇點綴,迷亂顯貴。臂上挽迤柔色金紗,做工精細,貴不可言。袖口見精心繡制的牡丹,栩栩如生。
絕美的臉上,稍許粉黛,佳人容顏傾國傾城。宮幻鳳矗立在窗前,向外凝望,有多久未曾見到父親了?
禁宮深似海,即便是以宮家滔天的權勢,她亦不能隨意見到自己的父親。緩緩地抖動身上火紅的袍服,這鳳袍便是她的一切。
後宮品級嚴格,似這般大紅,正紅的顏色,以及黃色、明黃之色,唯有皇家才可以穿戴。而這般顏色,卻只能穿戴在皇帝、太后、皇后的身上。其他嬪妃,只能身著緋紅、粉紅、淡黃等顏色。
即便是朝廷貴婦,衣著均有規定,不能穿戴大紅、正紅、黃色、明黃、杏黃之色,那乃是皇族獨有的顏色。
服飾不可僭越,否則便是大罪,即便是所佩戴的首飾,亦是如此。並肩王宮九天奉召入宮,聞知火逆鱗病重,接到詔旨起身入宮。他已經知道今日發生的諸多事情,在後宮中,亦有他的耳目。
仰飛天歸天,被送出皇宮,皇子幾乎被人謀殺,火逆鱗在春暉宮中發病等等事情,他盡皆知曉。
如今火逆鱗派人請他入宮,言說有國事相商,此時諸多朝臣,亦知道皇上病重的消息。同時,尚秋原得到詔旨準備出兵,亦驚動了朝野。
宮九天入宮後,就被引到皇后宮幻鳳暫時停留之處,本來他入宮,即便是火逆鱗,亦要親自站立在宮殿之外迎接,以示恩寵和榮耀。只是如今火逆鱗病重,便派了皇后代替他出迎,也不曾失禮。
「微臣見過皇后。」
宮九天微微躬身,不曾跪倒施禮,上朝免拜,這本是他的特權。即便是火逆鱗,見到他,亦要尊稱他為父王,笑顏相對。
宮幻鳳俯身回禮:「拜見父王,父王一向可好?」
「微臣尚好,皇后一切可好?」
絕美的臉上露出笑容,或者只有這一刻的笑容,才是真實的。上前仔細地看著自己的父親,輕聲道:「父王無需顧忌,此地只有我們父女二人,父王請坐。」
宮九天亦打量著自己的女兒,女兒的容貌和聰慧,一直是他的驕傲。即便是知道,女兒在後宮中並不如何得寵,甚至有時過得不好。只是此乃是做皇后的代價,亦是他宮家要付出的代價。
目光中帶著些許寂寥,縱然有滔天的權柄,傾國的兵權,又能如何?他沒有子嗣,身後甚至連繼承宮家基業,接續宮家香煙的人都沒有。
「唉,鳳兒終究是個女子,無法接續我宮家血脈,難道我宮家的血脈和香煙,便自我這一代,絕了嗎?」
宮九天也不再裝模作樣,坐在宮幻鳳身邊:「鳳兒,皇上真的病重了嗎?」
「唉……」
宮幻鳳歎息一聲道:「今日清晨,仰飛天忽然歸天,據聞乃有中毒症狀。仰飛天本是皇子生母,平常亦深受皇上寵愛,此事定讓皇上已經不快。卻不想,午時傳出有侍女意欲在春暉宮中,謀害皇子的消息。此事後,皇上便病發,頗為嚴重。」
「為父亦聽聞了這些事情,那仰飛天和皇子之事……」
宮幻鳳搖搖頭:「自從仰飛天懷孕後,女兒便不曾與她來往,也好避嫌。而她誕下皇子後,日夜有人在身邊守候,仰月宮中守衛森嚴。她今日早晨歸天,我亦是聽到傳言才知道。而皇子之事,雖然與我無關,只怕是別人不會這般想。」
宮九天沉吟片刻:「你可曾見到皇上?他如今病情如何?為何請我入宮?」
妙目濕潤起來,聲音哽咽,淒楚地看著自己的父親,君臣之間的猜忌和明爭暗鬥,從不曾停止過。而她便是其中的犧牲品,若非自己父親大權獨攬,擁兵自重,皇上如何會那般對待她。他是把對宮家的仇恨,報復在她的身上。
「父王,如今皇上病情沉重,精神恍惚,臥病在床,筋疲力盡。女兒剛剛在聽雨閣中覲見皇上,皇上讓女兒代替他前來迎接父王。」
「他果然病得很重嗎?」
宮九天眉梢微微一挑,他對火逆鱗再熟悉不過,那位爭強好勝的君王,若不是病重,定然已經開始親自點兵了。
「是的,父王還有何疑慮嗎?皇上的病,本來就日漸沉重,此次的事情,尤其是皇子險些被謀害,令皇上的病情加重。適才女兒在偏殿中,見皇上昏迷不醒,滿臉病容,消瘦了很多。」
「鳳兒,為父實在是擔心,你入宮已經七年有餘,如今仍然未能誕下皇嗣。而為父身後,亦無子嗣,難道我宮家的榮耀,便到此為止了嗎?」
宮九天有些痛心,宮幻鳳入宮已經多年,也曾多次受到恩寵,至今無所出,也求遍了名醫,卻是無用。他歎口氣,莫非自己殺伐過重,誅殺族人之舉,令真神震怒,因此不僅他沒有子嗣,就連女兒也不能生育?
「父王,今日皇上言道,仰飛天誕下的皇子,交給我撫養,若是日後我沒有子嗣,便立此子為太子。如此,女兒皇后的位置,便固若金湯了。」
「他肯把唯一的皇子,交給你撫養?」
宮九天目光閃動,這一招,也是出乎他意料之外。和宮幻鳳一樣,他以為火逆鱗定當對唯一的皇子百般維護,尤其是今日的事情發生後,更會防備他宮家。卻不想,卻忽然把皇子交與宮幻鳳撫育,此舉乃是昭告天下,宮幻鳳的皇后之位,無人可以代替。
「父王,皇上不曾忘記宮家的功勳,今日言道,皇子明日便送至昭陽宮中。如此,父王可無需憂慮了。另外,皇上今日言道,父王膝下無子,令人擔憂,宮家無有繼承之人,亦無人在父王膝下行孝。皇上之意,父王可選擇一位青年才俊,以為子嗣。」
宮九天瞳孔微微一縮,沒有子嗣是他心中最難言的痛,也唯有他唯一的女兒,才敢如此明言。
「他是何意?為何突然想起,讓我選擇後嗣,繼承宮家的基業。我豈不知,他忌多年來朝思暮想,便是想收回兵權,削弱宮家的權柄,只是忌憚於我,才不敢妄動。如今,他為何有此想法,其中莫非有詐?」
心中如此想著,卻是沒有說出來,緩緩地端起桌案上的茶杯,淺淺地飲了一口。若是他沒有子嗣,日後宮家無人繼承並肩王之位,火逆鱗豈不是可以順理成章地收回所有的權利?
「皇上真是為臣子著想。」
語調中帶著些許譏嘲,凝神想著,這其中有什麼用意。
「父王,女兒擔心,皇上恐怕時日無多了。今日皇上言中之意,頗有托孤的意味,太醫們亦言,皇上病情他們已經無法控制,束手無策,唯有後宮那個妖孽巫女,才有手段暫時控制皇上的病情。即便是今日,亦是那孽妃為皇上診治,才令皇上脫險。」
宮幻鳳語聲哽咽,無論如何,火逆鱗都是她的丈夫,是她多年魂牽夢繞的男人。如今,他剛剛對她展露溫柔的笑顏,卻可能很快離她而去,再無法圓她少女時代的夢想。
「哦,皇上的病情,果然如此沉重了嗎?」
宮九天不由得動容,他知道火逆鱗發病,近年來病情日益沉重,而今日發病格外沉重。卻不想,已經到了這種地步。
「皇上的病情,是何人診斷的?莫非只是那個妖姬的獨家之言?」
「非也,此乃是太醫令和樂天的診斷,何況父王亦應該知道,皇上的病情本就日漸沉重,越來越難以控制。尤其這一年來,皇上每次病發,都會神志不清,做出殺戮凶殘之事。而後,便會陷入昏迷狀態,至少要半日才能清醒過來。即便是太醫院費盡心機得來的藥物,亦很難控制病情了。」
「這為父略有所聞,既是如此,他為何又要下旨出兵豐原。雖則如今豐原內亂,乃是最好的機會,只是給尚秋原一個降臣如此大的權利,他還真放心。」
宮幻鳳拉住宮九天的衣袖,用哀懇的目光看著父親:「父王,如今皇上恐怕是大限將至了,今日看皇上神色,甚為憔悴。皇上已經把皇子交與女兒撫養,此乃是莫大的寵信。何況,皇上亦不曾忘記宮家的功勳,為父王之事憂慮不已。皇上言道,父王可以任意選擇合意之人,作為子嗣,日後繼承宮家之家業。如此,女兒貴為皇后,撫養太子,父王亦有繼承之人,我宮家的權勢仍然如日中天。」
一抹陰沉的笑意,在宮九天臉上展現,帶著些許譏嘲之色:「他是想讓我親自領兵出征吧?」
「父王……」
宮幻鳳搖動宮九天的衣袖,有些撒嬌地靠在宮九天的身邊:「父王,如今皇上病重,也唯有父王可以替皇上分憂了。何況,皇上言道,尚秋原乃是降臣,他如何放心,唯有父王代替他出征,方能使皇上安心。」
宮九天沉吟不語,在火逆鱗請他入宮之初,便已經想到此點,卻是沒有想到,宮幻鳳說火逆鱗病情十分沉重,恐怕時日無多,今日的言語中,已經頗多托孤的味道。
微微瞇起眼,心中暗道:「他病重雖然不假,只是若說大限將至,病情十分沉重,是真是假,便不得而知了。何況,今日仰飛天中毒而死,皇子險些被謀害,他為何不追究這些事情,卻驟然把皇子交付鳳兒撫養?更請我入宮,看其意,分明是意欲請我代替他領兵出征豐原,其中到底是何用意?」
宮九天不是莽撞的武夫,能做到並肩王這個位置,乃是五國有名謀略素著的大將軍。近年來,心機城府愈加深沉,讓人望而生畏。
他未曾急著去見火逆鱗,先見到宮幻鳳,亦出乎他意料之外,這分明就是給他們私語交流的機會。
「皇上,你是何意?如今的你,越來越讓我看不透了。是誰給你在幕後計劃?今日你賜尚秋原在溫泉**浴,然後便病發,卻是為何?那尚秋原,便值得你如此信任嗎?不過是一介降臣,縱然風姿卓越,才智非凡,終非我南詔之人。你對尚秋原,如此示以恩寵,可曾把滿朝文武放在眼中?」
「父王,父王……」
宮幻鳳見宮九天默不作聲,不由得心中焦慮,搖動宮九天的手臂,懇求地望著自己的父親。也唯有對她,她的父親才會有溫情。
宮九天目光中露出溫情,拍了拍宮幻鳳的手,以示安慰。他想的遠比宮幻鳳要多的多,對火逆鱗的病情,也有著疑慮。君臣之間的猜忌,已非一日,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火逆鱗忌憚他手中的兵權,以及太過威脅帝王的權柄。
他忌憚火逆鱗意欲收回他手中的權利,對他不利。
縱然,他手中有雄兵百萬,又能如何。若是沒有了兵,沒有了權利,他只能任人宰割。
沒有子嗣,宮九天更迷戀手中的權柄,如今他很少上朝,亦不在朝堂議事,似乎是在韜光養晦。這亦是他的一招棋,來試探火逆鱗的心。
只是那位冷血君王,一向視朝臣如無物,偏偏對他,保持著令人無法非議的恭敬。在朝堂上,一向冷峻沒有溫和容顏的皇帝,見到他會露出溫和笑意,尊稱他為「父王」。
只是,他亦知,火逆鱗手中的權柄日重,兵力也漸漸雄厚。近年來,每次的征戰,火逆鱗都會親自領兵出征,訓練出一支鐵血雄兵。
他冷眼旁觀,看著那只當初的幼虎,成長為頭角崢嶸的蛟龍。雙方的忌憚和猜疑,是相同的,都擔心對方權柄太重,會對自己不利。
「若是他真的病重,大限將至,那是最好不過。唯一的皇子由鳳兒撫養,皇后之位再無懸念,有我在,定可以輔佐鳳兒和皇子,坐定南詔的江山。我膝下無子,唯有鳳兒一個孩子,可惜的是,鳳兒竟然沒有誕下一個兒子,我宮家,真的無後了!」
宮九天感慨萬千。
「鳳兒,你是為父唯一的孩子,為父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若不是看在,他是你夫君的份兒上,對為父亦一直恭順,為父豈能容他冷落於你。莫要以為為父不知,你在宮中的日子淒苦。」
宮九天的目光中閃過恨意,宮幻鳳在後宮備受冷落,他心中如何不恨。只是皇帝有六宮九院,嬪妃眾多,恩寵雨露亦要均沾。
更何況,宮幻鳳不能生育,乃是最大的忌諱,若非因為宮家擁兵自重,權柄太重,早就該廢入冷宮,換一位皇后了。因此,他亦不能責怪火逆鱗冷落宮幻鳳,寵愛其他嬪妃。
令他放心的是,火逆鱗對美色並不如何在意,野心令他總是看著天下。頻繁的領兵出征,美之名曰讓他享受太平時光,好生休養舊疾。
他如何不明白,南詔的至尊,是在練兵,用實戰來練兵養兵。只有經過無數戰陣的將士,才是真正的雄師。火逆鱗亦是一位有謀有略的帥才,早年便隨父親征戰四方,後來更是在他輔佐下,建立了南詔帝國。
他不得不承認,火逆鱗雄才大略,若非是那種怪疾,未來鹿死誰手,還很難說。
宮九天希望火逆鱗病重,這樣,他宮家的權柄,便再無憂了。尤其是今日,宮幻鳳言說火逆鱗已經把皇子托付給她,若是火逆鱗病重,再不能留下子嗣,這位唯一的皇子,便是未來的太子,他的女兒皇后便是未來的太后。
想到此處,陰翳的臉上露出笑容,安慰宮幻鳳道:「聽聞皇上最近寵愛的貴嬪,乃是一代國手神醫,定然有辦法可以治癒聖上的怪疾。」
宮幻鳳哽咽道:「女兒已經問過那妖姬,她言道,唯有手術才有可能治癒聖上的怪疾。而她所言的手術,便是打開皇上的頭顱,才能取出其中的異物。只是這如何使得,頭乃六陽之首,想皇上如何尊貴,焉能隨意讓她打開頭顱。何況,她言道,便是手術,亦不能保證便一定治癒皇上的怪疾。」
說到此處,宮幻鳳已經是淚流滿面,她寧願可以遠遠地,偶爾看到他,聽到他的消息。縱然,那消息是他在恩寵其他嬪妃,也不願意,他就這樣離去。
「鳳兒,你不必如此傷心,難道他的刻薄寡恩,還沒有令你傷心嗎?事到如今,你對他還懷有希望,不是太可笑了嗎?」
宮幻鳳抬起頭,愕然地看著宮九天:「父王何出此言,他乃是女兒的夫君,亦是南詔國君。」
「那又如何,這些年他是如何對待你的,當真便以為為父毫無所知嗎?」
陰沉的眸子中,閃過恨意和殺機,他可以容許火逆鱗和他明爭暗鬥,甚至削弱他的權柄,但是無法忍受火逆鱗對宮幻鳳虐待。火逆鱗是如何對待宮幻鳳的,他雖不能盡知,卻也不是毫無所知。
只是,他一向知道,女兒對火逆鱗情有獨鍾,每次看到他時,都會強顏歡笑,不肯說火逆鱗的不是。
宮九天站了起來,犀利的目光從四周掃過,若是周圍有人,絕對無法逃過他的探查。何況,他亦不用顧忌,自己的話,被傳入火逆鱗的耳中。
一抹冷笑掛在嘴角,即便是他知道了他說什麼,對皇上大不敬,又如何。只怕他亦是裝作不知,要在表面表示出恭順。
雖然如此,他仍然不想留下什麼把柄,俯身靠近宮幻鳳,拍著宮幻鳳的後背,低低地聲音在宮幻鳳耳邊道:「若他真的病重,鳳兒你以後便不必再受苦了,撫養太子,你便是南詔日後的太后,最為尊貴之人。無需再忍受他的冷落,忍氣吞聲,這便是為父所期望的。」
美麗容顏有片刻的呆滯,愣愣地看著宮九天。
宮九天輕輕地點點頭:「好好想想為父的話吧!」
宮幻鳳櫻唇微微張開,目中仍然有晶瑩,訝異地看著自己的父親。她也素知,父親和火逆鱗君臣之間的猜忌和忌憚,只是沒有想到,父親會希望火逆鱗死。
「父王……」
宮九天起身背對著宮幻鳳:「帶我去覲見皇上吧,我身為並肩王,又是皇上的岳父,該是第一個去探望皇上病情,慰問的臣子。」
宮幻鳳看著宮九天走出房間,亦急忙起身,拭去臉上的淚痕,整理妝容,跟隨其後走出房間。腳步踏出房門的瞬間,絕美容顏上,已經滿是倨傲,鳳目射出威嚴的光芒,讓人不敢直視。
夜色中的皇宮,金碧輝煌隱藏在暗淡中,昏黃的燈光下,琉璃瓦閃耀著奇異的光澤。黑黝黝的樹木,令宮幻鳳心中煩躁,剛才父親的一席話,讓她的心波動不已。
「如果這次他病癒,是否會改變以往對我的態度,明白我對他的深情?他是否會,把三千寵愛集於我的身上?」
宮幻鳳不敢想,火逆鱗是她的夫君,但是她從來沒有瞭解過他。火逆鱗心中想些什麼,她不知道,亦不明白。
後宮有六宮九院,這還只是後宮嬪妃的一部分,六宮是皇后以下最高的品位,由六位嬪妃主持。能成為六宮的主人,背後都有龐大的背景,其中甚至有非五國轄制,獨立諸侯送來的女兒。
五國之外,還有一些獨立的諸侯,雖然未曾稱王,但是亦有強悍的實力和兵力。火逆鱗為了籠絡這些諸侯,為自己所用,和其中的諸侯曾經聯姻。
望著昏暗燈光中的宮殿,宮幻鳳心中一冷,後宮嬪妃無數,她又怎能專寵。便是那位令她深深嫉妒的妖姬孽妃姬天凝,便令她不能安枕。從未有過的寵信,入宮時,不過是一個卑賤的承衣女,便已經賜住聽雨閣。
如今,得到太后的喜愛,救了南詔第一位皇子,醫治了太后的疤痕,救治了皇上,想必不久之後,就會再次晉封。
宮幻鳳心中驀然一動,若是真如父親所言,她便是南詔最為尊貴之人了。那時,便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再無需有這許多憂慮。絕美的臉龐不由得一冷,目光冷冽起來。
紫色的袍服上,繡制著蟒翻身,雲翻騰。乍看上去,和龍袍頗為相似,細看卻是不同,亦是皇族服飾。紫色乃是高貴的顏色,唯有高官才能穿著紫色官服。
皇帝的龍袍和親王的蟒袍上繡的圖案幾乎一樣,只是穿的人身份不同,叫法不同罷了。都是龍的樣子,皇帝穿的叫龍,其他人穿的叫蟒。
盤領、窄袖、前後及兩肩繡有金盤龍紋樣,玉帶皮靴。襯裡用絳紅色,領、袖、襟、裾均緣紅邊。下著紗裙及蔽膝也用紫色。頸項下垂白羅方心曲領一個,腰束金玉大帶,足穿白襪黑舄,另掛佩綬。
一頂玉冠,冠上綴卷梁一十二道,高七寸,卷梁寬一尺,戴時用玉犀簪導之。此乃是王冠,乃是親王才能佩戴的冠。
身材並不高大,身材勻稱,沒有一絲贅肉,渾身帶著逼人的富貴氣息。
白皙的膚色,秀逸的雙眉倒不似個武將,帶著幾分文質彬彬的秀氣。只是那一雙陰鷙的眸子,令人心寒,渾身上下散發出一股令人心悸的陰寒氣息。
無需人介紹,姬天凝亦知,那走過來的人,便是南詔最尊貴的並肩王宮九天。宮九天的身邊,便是宮幻鳳,美目微微泛紅,似乎哭泣過。
她悄然站立在樹叢中,黑黝黝的樹叢遮住了燈光,一片陰影中,沒有人會注意到她。那些守衛們,自然不會去驚動她,這裡是偷窺並肩王最好地方。
姬天凝沒有想到,並肩王是如此一個人,在她的印象中,那位令火逆鱗忌憚不已的並肩王,應該高大而強悍。俊秀的臉龐上,竟然有幾分陰柔美,完全顛覆了她心目中的形象。
不由得搖搖頭,難怪太后和皇后都美的離譜,宮家的男人,亦是如此俊美不凡。縱然並肩王如今年紀已經不輕,仍然充滿了成熟男人的魅力,不遜於那些年輕人。從如今並肩王的模樣風姿中,便可以看出,年輕時代的並肩王,定然是一位極為風流倜儻,俊美已極的人物。
隱隱中,可以看出,宮幻鳳和並肩王面目有幾分相似。
姬天凝搖搖頭,便是如今,這位並肩王亦滿身成熟男人的魅力,最是讓少女心動。
驀然,兩道陰冷的目光,向她站立的樹叢轉了過來,有片刻的停頓,瞬間便收回,腳下未停,走向寢宮。
便只是那瞬間的一眼,姬天凝感覺冷入心扉,有被毒蛇盯上的感覺。及至宮九天目光移開,她才發覺,手心已經滿是冷汗,不由得暗自心驚,告訴自己,千萬莫要惹那位並肩王。
「火逆鱗,你好自為之吧,你這位岳父,簡直就是個妖怪,不知道你們一大一小兩隻妖怪鬥法,誰會佔上風?」
看著並肩王進入寢宮後,姬天凝才悄悄地扭身離開,不由得歎息,南詔有這樣一位並肩王,火逆鱗的日子看起來並不好過。大小妖怪鬥法,她還是離遠點的好,莫要觸了兩隻妖怪的霉頭,倒霉的只能是她。
「微臣參見皇上。」
宮九天微微躬身施禮,雖然說有上朝免拜的榮耀,他不必施禮,仍然在面子上保持著做臣子的恭敬。沒有跪倒磕頭,便只是微微躬身問候,陰沉的目光一瞬間便從火逆鱗的身上掃過。
銀針耀眼生輝,在火逆鱗的頭頂上晃動著,閃耀著刺目的銀光。
蠟黃的臉,毫無血色,晦暗的臉色滿是病容。眼窩深陷,目光暗淡,神色疲憊,半躺在龍榻上,一副有氣無力的樣子。
「父王請坐,有勞父王前來,朕心中甚是不安,只是如今朕病重,不得不勞動父王大駕,到此商議國事。」
火逆鱗臉上勉強露出笑容,無力地扶著床頭,意欲起身。宮九天輕輕地扶住他:「皇上請在龍榻上安心靜養,如今聖上感覺如何?可是好些?」
空氣中飄蕩著一股濃郁的藥香,中藥的氣味格外濃重。龍榻床頭的桌案上,還有一碗喝完的藥,碗底余留了一點藥痕,散發出藥濃郁的味道。宮九天微微凝望藥碗,似乎還有一絲餘熱,從碗中升起。
「父王請坐。」
火逆鱗靠在床頭,神色倦怠地請宮九天坐下,宮九天坐在龍榻旁邊,看著火逆鱗,仔細觀察火逆鱗的臉色和神色。
「皇上如今感覺如何?可曾診治?」
宮九天明知故問,臉上露出一抹憂慮之色,似乎是在火逆鱗的病情擔憂。
「唉……」
火逆鱗低聲幽幽歎息,眸子暗淡無光,此時他手和手臂上的銀針已經被取下,頭顱上長長的銀針,卻是十分招搖地晃動著。
「父王有所不知,朕如今病情日漸沉重,便是太醫院呈上的藥物,亦難以控制病情了。如今,太醫院的藥物已經沒有,朕手中所存留的藥物也將用完。今日,朕忽然發病,感覺從未有過的疲憊,恐怕時日無多了。」
「聖上莫要如此說,想聖上如今風華正茂,正是建功立業的大好時機。區區小病,何足掛齒,聖上休養幾日,便可恢復如初。」
火逆鱗搖搖頭:「朕的病,朕自知,如今是再無方法可以控制。太醫院的御醫們,早已經對朕的病束手無策,如今也只是靠後宮奇貴嬪的奇異手段,暫時控制一時。如今,朕自覺精神倦怠,渾身無力,這般感覺從未有過。」
宮九天細細查看火逆鱗神色,卻沒有看出任何可疑,默然坐在龍榻前,看著這位在自己眼皮底下長大的皇帝。
隨著火逆鱗日漸年長,心機也愈加深沉難測,只看對他的容忍,便知這位皇帝城府深沉,不會輕易做沒有把握的事情。火逆鱗凱旋歸來之時,他也曾在紫禁城外迎接,彼時見其意氣風發,神采奕奕。
如今面前的南詔至尊,滿臉病容,神情倦怠無力,連昔日最犀利的眼睛,也暗淡無神。
「似乎瘦削了很多,難道真的是病重,甚至大限將至了嗎?」
宮九天滿腹疑慮,素知火逆鱗並非裝病之人,今日病重至此,不由他不仔細查看。
火逆鱗有些軟弱地看著宮九天,溫言低聲道:「父王,今日我已經對鳳兒說過,把唯一的皇子交付與鳳兒撫養。若是日後,鳳兒無所出,此子便立為太子,日後繼承大統。如此,我亦可放心。」
「聖上正是華年,如何便說此言,日後南詔還要靠聖上的英明,才能拓展疆土,雄踞天下。」
宮九天不動聲色,淡淡地說著,觀察火逆鱗的神色。
「父王,我知道我已經時日無多,病發至此,今日便是連神智,大半也在不清醒中。二次病發,愈加嚴重,已非藥物可以控制。如今,我命尚秋原出兵豐原,亦是無奈之舉,豐原內亂,乃是最好的時機。只是我無法思慮此事,頭痛欲裂,昏昏沉沉,只能暫時把權利交給尚秋原。」
「聖上何必擔憂,想那尚秋原,乃是五國赫赫有名的大將軍,一代帥才,定能出師告捷,大破豐原,為聖上建立不世功勳。」
「父王,滿朝文武雖多,但是能代替我主事的,也唯有父王了。想我南詔的江山,若非有父王征戰四方,盡心輔佐,焉有今日。只是每每思慮父王尚無子嗣,我便憂慮非常,寢食難安……」
火逆鱗雙手抱住頭顱,痛苦地低下頭,用力敲打頭顱,似有無限痛苦。
「皇上……」
宮幻鳳焦慮地握住火逆鱗的手,火逆鱗搖動頭顱,閉著眼睛,臉龐扭曲起來。汗珠從額頭滴落,轉眼間已經是滿頭大汗,臉色愈加蠟黃。
宮九天默然觀察,似乎不假,這般痛苦和汗水,卻不是可以作假的。急忙伸手扶住火逆鱗,不經意間,握住了火逆鱗的手腕,暗暗查探火逆鱗的脈搏。
他不是醫師,但是亦可從火逆鱗的脈搏中,查探到一點東西。這本是他的試探,火逆鱗卻彷彿不知道一般,痛苦地搖晃著頭顱,指甲用力按住太陽穴,汗水順著額頭流下。
脈搏時強時弱,時急時緩,極其不規律。驟然快如奔馬,忽而便慢如龜爬。一時強如洪水,一時弱如無有。
宮九天雖然不明白醫道,亦知此種症狀,乃是病情極為沉重了。如此紊亂的脈象,連他也不禁露出驚異之色。
「皇上,皇上……」
宮幻鳳焦急地握住火逆鱗的手臂:「來人,傳太醫覲見,傳姬天凝覲見。」
火逆鱗用力握住宮九天和宮幻鳳的手:「莫要,莫要叫他們,我,我休息片刻便好了。」
靠在床頭之上,默然休息了片刻,額頭的汗水漸漸消失,痛苦似乎正在減輕。手上的青筋暴起,緊緊抓住被子。宮幻鳳伸出手,想握住火逆鱗的手,纖纖素手伸到半路,被宮九天輕輕地用手微微一擋,停頓在半路。
嬌美的容顏上有掙扎和猶豫,卻是終於沒有把手伸過去,半路縮了回去。低頭垂下眼瞼,隱藏了臉上和眼睛中的感情。重新抬起頭時,美麗的臉上恢復了平靜,默然站立在龍榻之前,扭頭望著黑暗的窗外。
片刻後,火逆鱗睜開眼睛,痛苦扭曲的臉龐,也恢復了原來的平靜。他無力地靠在床頭微微喘息著,半響沒有說話。宮九天和宮幻鳳,亦沒有做聲,寢宮中一時間寂靜無比。
「皇上不宜過於操勞,當靜養以使龍體盡快復原,國事自然有諸位大臣處理,若是聖上龍體不適,於國無利。」
宮九天臉上帶著真切的關懷,深不可測的目光凝視著火逆鱗,憂慮滿面,露出擔憂之色。此時,他對火逆鱗的病情,已經再無懷疑,心中暗暗鬆了一口氣。
「適才鳳兒言道,他病情沉重,恐時日無多,看起來此言不虛。只是不知道,他如今還有多少日子,此病當真便無有辦法治癒了嗎?太醫院早已經束手無策,卻不知道後宮那位妖姬孽妃盛名之下,是否無虛?」
他最擔憂的,便是姬天凝有辦法治癒火逆鱗的病,為仰飛天剖腹,救下了皇子和仰飛天,這般神術,當真是無法想像。他亦知,姬天凝在戰場上救治了無數將士,並且詳細調查過。
在姬天凝入宮不久,為仰飛天剖腹接生後,他便派人詳細地調查了姬天凝的一切。可惜的是,他所知有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