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大舅哥沒有表現出應該有的「惱怒」,但方應物也不想大談風月了,他與項成賢比較熟,話頭也容易找,很隨意的問道:「項兄如今在哪個衙門觀政歷事?選官有結果了麼?」
項成賢滿不在乎的說:「在太僕寺跑腿打雜,沒甚可說的。如今已經掛在吏部排號選官了,不過三甲功名只怕選不出什麼好果子,我又不是楊廷和那樣的少年天才。
故而我沒什麼太高期待,有個中上知縣或者府推官便上任去也。要說在下的事情,那實在乏善可陳,不過朝廷最近很是有熱鬧,方賢弟可否知道內情麼?」
「我最近在縣衙全力履新,不知朝廷有什麼事?」方應物問道。
項成賢嗤聲道:「你又裝相!是裝不知道罷?你的老泰山丁憂去職,內閣有了空缺,勢必要補上,難道是不值得關心的大事麼?」
方應物恍然,內閣人數無一定之規,但自從三楊輔政後,這二三十年來漸漸穩定為三個,有時候四個。不過無論如何也不能只有兩人,劉棉花丁憂去職,內閣肯定至少要補充一個人。
這閣老號稱宰輔,地位權勢尊貴無比,出現了空缺確實是一件大事。但方應物想了想,沒有什麼頭緒,於是便做出不在意的樣子答道:「吹皺一池春水,干卿底事?朝廷閣老人選,你我又有何干?」
項大公子很好奇的問道:「你不是向來消息靈通、深知內幕麼?今天怎的如此遲鈍?」
方應物沒好氣的說:「那是因為有我那老泰山在,從內閣大學士嘴裡當然能獲知很多消息。現如今老泰山已經回鄉,我又能從哪裡知道內幕?」當然。方應物沒說出口的消息來源還有汪太監反正現在也派不上用場了。
再說在真實歷史上,根本就沒有劉棉花丁憂這回事。也就更談不上有誰能在成化十七年補入內閣,方應物自然無從說起。
因而方應物對眼下這個狀況差不多也算是一無所知。更別說爆內幕了。不過倒是有個參考,按照真實歷史軌跡,過幾年次輔劉珝會被排擠並罷官,然後有尹直、彭時入閣,聽說此二人都是萬安的黨羽。
項成賢又想起什麼說:「還有一件大事,兵部尚書陳大人上疏請辭致仕了!聽說天子不會強留,只怕兵部尚書的位置也要空缺出來。朝廷居然同時空缺一名閣老和一位尚書,這可是不多見。」
兵部尚書陳鉞乃是著名的汪芷黨羽,他現在要致仕退休。是很好理解的。如今汪芷眼看似乎已經失去帝心,處在風雨飄搖的倒台前夜,所以這陳尚書急流勇退,搶先辭官回鄉,總比日後被當成汪芷黨羽被收拾好。
一位正二品尚書只要回了老家,也就沒人會追究什麼了,也算是政治鬥爭的潛規則。聽到此事,聯想起汪太監,方應物只能深深歎口氣。這歷史軌跡有變的有沒變的,慣性依舊強大。
方應物又對項成賢勸道:「如今朝廷正是多事之秋,你就老老實實選官混日子罷!不該關心的就別亂關心了,也不是你該關心的!」
項成賢苦惱的說:「方賢弟飽漢不知餓漢饑。現在滿朝公卿中,為兄缺乏過硬門路,這官位還沒有靠譜的著落。為兄不想再顛沛流離,心裡願留在京中。如果能猜到新閣老人選。可以看看能否搭上關係,如果還是沒有門路那就聽天由命算了。」
某大舅哥一直看著方應物與項成賢說話。忽然插嘴說:「說起此事,鄙人倒是知曉一些。」
項成賢猛然側頭,連方應物也轉過頭來盯著劉公子。「今日有幸相見,不知閣下如何稱呼?」項成賢再次問候道。
方應物只得透了底介紹道:「此乃我那未婚妻的長兄,劉府大公子也。」項成賢立刻抬手道:「久仰久仰!今夜得空否?教坊分司我請了,你我不醉不歸。」
劉大舅哥有點受不了項成賢的熱情,開口道:「家父離去之前,曾經議論過去後之事。他有言道,朝中有一人,乃是名臣近親,會試第一,為人深詭多算計,善伺機攻人之短實乃小人也。」
項成賢聽到這些話,忍不住斜視方應物,這幾段評論連起來看,怎麼看怎麼像方應物,不知道劉大學士說這些作甚。
方應物懶得搭理項成賢,若有所悟道:「老泰山說的可是彭華彭學士?」
這彭華乃是前首輔彭時(商輅前面那個)的族弟,景泰五年的會試第一,現在是翰林院侍讀學士,是投靠萬安的死黨之一。有背景有資歷,完全具備入閣資格。
方應物對彭華有印象,是因為在原時空的歷史中,幾年後次輔劉珝倒台,彭華靠著萬安援引補入內閣,在史書上屬於被鄙棄的那種。難道在本時空,彭華入閣要提前了?
劉楓點頭道:「正是此人。家父說,若他離去後,入閣之人定然是彭華,萬首輔必然也極力推舉。」
項成賢疑問道:「徐溥老大人身為禮部侍郎兼掌院學士,聲望隆重,更具備資格,怎麼能讓彭華搶到前面去?」
對劉棉花的判斷,方應物是比較相信的,阻止了項成賢的追問,「我看以徐大人的秉性,眼下此時是不會出面入閣的。或許是不想,或許是不願得罪萬首輔。」
項成賢忽然就洩了氣,要是彭華入閣,那還能有什麼新門路?自己依舊只能在吏部撞大運了。
不過項大公子想起什麼,忽的眼前一亮,對方應物道:「我記得上次見面時,你說過你那裡的縣丞忒不是個東西,不如你想法子把他做掉,然後讓為兄我來補上如何?正所謂兄弟齊心,其利斷金!」
方應物啼笑皆非,「你說的叫什麼話?我哪有想做掉誰就能做掉誰的本事?」
項成賢的眼神繼續滿懷期待,方應物又輕哼道:「我腦子生了毛病,才會叫你這管不住的大嘴巴到身邊來當同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