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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百一十九章 借花獻佛 文 / 隨輕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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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塾師恍恍惚惚的「被趕出」了試院,感覺是如此的不真實。大宗師在試卷上很隨意的畫了一個圓圈,這就算是被錄取了?

    對這個圓圈,他已經期待了三十多年,從少年變成了老人,從黑髮變成了華髮,一轉眼這輩子都快過去了

    一直回到所住旅舍,王塾師還沒有從恍惚中恢復過來。糾結畢生的一個心結突然得償所願,還是需要點時間緩衝心情。

    方應物正在等候著,見到王塾師提著考籃,神思不屬的跨進院落,連忙迎上前去問道:「情況如何?」

    王塾師沉浸在辛酸苦辣、百味雜陳的情緒中,對外界反應遲鈍的很,面無表情呆呆的沒有回話。

    方應物見狀,心裡大吃一驚,慌慌張張的對王塾師道:「怎麼會這樣?那便快快收拾行囊,離開府城!」

    「什麼?為何?」王塾師清醒過來,莫名其妙的問道。

    方應物邊轉身邊說:「看你的樣子,大概是事情不遂。難道還等著被他們府城士子羞辱麼?你真想大庭廣眾之下給他們賠禮道歉?迅速賴掉賭約走人才是正理!」

    王塾師哭笑不得,「誰說不成?大宗師已經當場錄取了老夫。」方應物鬆了口氣,抱怨道:「方纔你不答話,讓我以為失策了。」

    隨後方大秀才又恢復了自信,胸有成竹道:「大宗師是一個私心很重的人,這樣的人最大本能就是趨利避害。我就料定只要你照我說的做,他沒道理不錄取你,區區一個生員名額而已。」

    王塾師總覺得那裡怪怪的,這提學官應當是方應物的小座師罷?方應物言談中也當真不客氣。

    不過在方應物面前,王塾師忽然覺得自己腰板略挺。自己如今也是准秀才了,再加上長輩身份,大概能和這便宜女婿平起平坐了罷?

    又回想起在考場上扮演的窮酸落魄樣子,王塾師老臉一紅,覺得很丟人現眼,簡直大失秀才相公體面。

    他忍不住發牢騷:「何必如此周折,你另想法子與大宗師疏通不就行了?為何還要老夫扮成這種寒酸模樣,出乖露醜的讓人笑掉大牙去。」

    方應物看得出王塾師這是愉快到不知所云了,也不多計較。說明道:「老泰山你不懂!這討人情也要講究方式,方式不同效果也不同。其中微妙處,可意會不可言傳。」

    王塾師不滿道:「其中有什麼神秘的不可說麼?」

    方應物耐心解釋道:「直接去說情,未免表現的太**裸的,心理上還是很彆扭。我們都是讀書人吶。但先引起同情,讓大宗師產生了傾向性後,再點出來,那才是最好效果,堪稱是畫龍點睛。」

    王塾師還是不明白,滿臉「不是本秀才不懂,你就是故弄玄虛」的表情。

    方應物無奈道:「那就講個故事罷!如果有個從來不認識的貨郎走村子。問你買不買東西,你作何想?」

    「不見得要買,還得看家裡狀況。」

    「如果這個貨郎時常與你噓寒問暖,陪著你散步閒談。幫著你向別的村子送口信然後說他養家餬口不容易,就指望賣貨了,問你買不買東西,你作何想?」

    王塾師想了想道:「那多多少少總要買一點了。」

    方應物一拍扇子道:「道理就是這個道理!當你買了東西後。並不覺得是照顧了貨郎生意,而是一種友情往來。

    今天也一樣。先讓大宗師對你產生發自肺腑的同情,和他對你毫無印象的區別就在這裡!

    至少會讓我付出的人情代價小一些,而大宗師從單純的照顧人情變成了一半照顧人情一半是幫助你這老弱,從而產生了助人為樂的愉悅感,這叫做注重用戶體驗!」

    方應物的道理,說白了就是各種營銷手段引發出來的靈感

    王塾師還是半懂不懂的,又不肯承認,也不想繼續談論這個,便轉移話題道:「前些日子,老夫請你幫忙,你死活不肯。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我前日見了你被府城士子欺辱時,才臨時冒出的主意,之前哪有這些心思。」方應物毫不在意道:「現在通過你暗遞消息,大宗師已經知道我想拜見他,而他也用錄取你為信號,做出了比較積極的回應。下面就等著機會出現罷。」

    「什麼機會?聽起來老夫還是被你利用了。」王塾師忍不住問道。

    方應物大笑幾聲,「老泰山你就為秀才功名樂著去罷,下面不需要你做什麼了。」

    又過了幾日,府城和淳安縣這場終於放了榜,方應物一大早便陪著王塾師一起去看。

    雖然早已知道了結果,但王塾師在榜文上看到自己的名字後,仍舊激動不已,擠在人群裡簡直百看不厭。

    方應物也看了幾眼,赫然在榜文上看到了朱瑞強的大名,既意外又不意外,看起來這朱公子敢打賭也是有底氣的。

    他便在看榜現場轉悠起來,尋找自己的目標。果然,在附近發現了朱公子的身影。他們這種人家,有僕役代替擠到人群裡去看榜,自己只消在後面等結果就是。

    方應物走上前去問道:「你還記得賭約否?」朱公子很不自然的顧左右而言他,「記得。」

    「王老先生上了榜,你可輸了!」方應物指著榜文道。

    朱公子強自辯解道:「比的是院試成績,我也上了榜,怎麼就算輸了?只能算作平手。」

    方應物冷笑連連:「好個無恥之徒!當初的賭約是,只要王老先生這次能被錄取,就算贏了!你上不上榜,與賭約有何干係?」

    聞聲而來的王塾師忍不住瞥了一眼方應物。貌似方應物也是計劃萬一賭約失敗就賴掉跑路的

    相比下這朱公子似乎還算實誠,居然來看榜現場。或許也可能是他身為府城人,無處可跑?

    朱公子無言以對,扭頭就走。

    方應物便高聲道:「敢情府城士子,都是如此言而無信之徒!我方應物今日真是長了見識!」

    這是府城和淳安縣合場考試發榜,前來看榜的多是兩縣童生,那天鬧糾紛時在場的現在也還在場。如今發了榜,落榜的自然比上榜的多,有怨氣的也比比皆是。

    於是乎,方應物振臂一呼,兩縣童生又湊起來互相叫罵,足足有幾十人堵在試院門外。

    但王塾師躲在角落裡,瞧著自己便宜女婿唯恐天下不亂的樣子,不明白他想幹什麼。那天是他受了欺辱,賭約也是他,怎麼方應物表現得比他還激動?

    忽然試院大門開了,衝出幾十名差役軍士,團團圍住了眾童生。有頭目高叫道:「何人大膽在試院門外喧嘩?大宗師有命,拿了領頭之人進去問話!」

    事情發展到如此地步,王塾師終於懂了,原來是借花獻佛真是光天化日、眾目睽睽之下,公然能見到大宗師還不會產生閒言碎語的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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