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聲音是慣常的醇厚磁性,「寶貝兒,怎麼還沒回來。」
聽到秦晉琛對她的稱呼,桑桐只覺諷刺,她抬起眼簾,生怕淚水又流出來,回答道,「我在怡蘭苑。」
秦晉琛愣了一下,「怎麼突然想去怡蘭苑?你已經很久沒去過那裡了。」
「……嗯,我突然想回來看看。」桑桐回答得有氣無力,全身疲憊。
「那你等著我,我馬上去接你。」
桑桐本來是不想再回去,但仔細想想,她把所有的東西都搬去照母山了,即使晚上想一個人睡在怡蘭苑,也不方便,於是說,「我再待會,你讓高亮來接我吧。」
她內心裡並不想見他,見了面,就會想起葉婉露說的那些話,她現在根本沒有力氣去辨別那些話的真偽,或許,他什麼都沒有做,也什麼錯都沒有,那個強~暴她的人也不是他,可是,她又隱隱感覺得到一些疑點,有些話她不得不當面問他。
「我現在從公司出來,你等我,」桑桐聽到秦晉琛開車的聲音,他的車已經駛出了停車場,「這會兒不早了,你先在那附近吃些東西,別餓著。」
他關心的言語一字字撕裂著桑桐的耳膜,他這會所有對她的關心,在她看來都是虛偽的,她甚至已經厭惡聽到他的說話聲。
桑桐沒有胃口吃東西,就在公寓裡窩著,大約半小時後,秦晉琛趕來了,他也有怡蘭苑的鑰匙,逕自開了門走進臥室。
桑桐聽到腳步聲逼近床前,她閉著眼睛,放在被窩的兩手緊攥,秦晉琛彎下腰,桑桐並不想裝睡,她睜開眸子對上他的墨瞳。
秦晉琛看見她眼睛都紅了,頓時很緊張,一連串的追問脫口而出,「你哭了?誰把你惹哭的?是不是童夢她們?她們又對你動歪腦筋了嗎?」
桑桐咬緊牙關,沖~動幾乎要壓潰她好不容易保持的冷靜,秦晉琛的身影在她眼前逐漸模糊,好像幻化成一個惡魔,一個手拿錘子砸碎她幸福的撒旦,胸腔內的憤怒和恨意席捲而來,她的眼底被黑暗寸寸吞噬。
突然,她伸出雙手,恨不得掐住秦晉琛的脖子!
然而,雙手拇指在觸及到秦晉琛的喉結時,理智戰勝了衝動,雙手改為攀住他的肩頭,秦晉琛笑了,「還以為你做了噩夢,起來要掐死我呢。」
桑桐笑不出來,只想哭,卻又生怕秦晉琛看出來,起了疑,她便垂下腦袋。
如果,這一切真的只是夢,該有多好?
秦晉琛用手勾起她的下巴,輕柔地問,「告訴我,到底是怎麼回事?眼睛怎麼腫成這樣?」
他拇指在她眼簾上撫摸,想讓她舒服一些,桑桐卻受不住他這樣親暱的舉動,把臉別開,「今天去南山墓地看爸媽了,一時忍不住。」
秦晉琛鬆了一口氣,眼裡明顯滿是疼惜不捨,「那也不能這樣哭,以後要給二老上墳,我陪你。」
桑桐沒有說話,秦晉琛並沒看出她的不對勁,只當她是因為想父母了才心情不好。他伸手將她圈進懷裡,說,「時候已經不早了,我們回照母山吧,你肚子裡的寶寶肯定也餓了。」
桑桐點點頭,「那我去洗把臉再走。」
「去吧。」
桑桐從他懷間掙脫出來,進了洗手間,漱洗台上的水龍頭開大,直到水漫出來流在腳背上,她才回神將水龍頭關掉。
水是涼的,她一把把掬起來澆在臉上,冰涼刺骨的水滲進皮膚裡,她打了個寒噤,渾身直哆嗦。
她不知道以後自己該怎麼辦,現在連踏出去一步都覺得艱難,別說是跟秦晉琛回去,就是面對他,跟他說話,她心裡都痛得無以復加。
耳側傳來敲門聲,秦晉琛擔憂的桑桐從外面傳來,「洗個臉而已,你怎麼花了這麼久的時間?」
桑桐心裡微微一梗,將水放完,輕應道,「好了,我馬上就出來。」
她再次看向鏡中的自己,面色憔悴,仿若才從地獄裡出來的女鬼,深呼吸一口氣,心裡忍得好辛苦,但她不能在彷徨不安,沒想好以後的出路的情況下,跟秦晉琛攤牌。
為什麼不當面質問他,或許還有一個原因,可能,是她還懷著一份幻想,希望葉婉露所說的一切都是假的,她希望睡一覺,醒來後他們之間所有的美好都不是泡影。
再次深呼吸,她用手扯著嘴角,拉出一個笑容來,又努了努嘴,盡量讓自己看起來笑得自然些,然後才拉開洗手間的門走出去。
秦晉琛就侯在外面,見她出來,自然地伸出手,「怎麼弄出來這麼多水?來,牽著我的手,別摔了。」
曾經,她覺得他有一雙漂亮修長的大掌,每當她把手放在他的手心裡,被他溫熱的大掌包裹住時,她感覺自己是這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而現在,她看見這雙大掌,這雙曾在六年前將自己拉入深淵的大掌,就在自己眼前時,心裡彷彿有千萬隻螞蟻在啃噬,難受得無法自已。
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她好不容易壓下那股難受的感覺,僵硬地抬手,將手慢慢放到秦晉琛的掌心內。
他不疑有它,牽住她往公寓外面走。
回到照母山頂別墅已是晚上八點,通常這個時候,桑桐要加餐,可今天她還什麼都沒吃,竟然不覺得餓。
秦晉琛只當她是因為去了墓地看望父母才食慾不佳的緣故,想著她不能不吃飯,就讓劉嬸把才包好的
餃子熱好了端上桌,他將桑桐半擁半抱地帶到了餐廳,對她說,「前兩天你不是想吃餃子嗎?我讓媽跟劉嬸替你做了一些,你嘗嘗看,合不合胃口。」
桑桐剛握起筷子,手不覺一緊。
孕婦的食慾總是變化多端的,前幾日想吃的,過幾日未必就想吃,她沒想到自己隨口說的事情,他竟然全都記下了。
若是在往日,她肯定會覺得很窩心,可今天,她心裡卻不是滋味。他為什麼要做這些?是為了彌補之前犯過的罪孽嗎?
心裡難受極了,隨之而來的一股厭惡感令她抑制不住想要吐出來,她「嘔」了一聲,匆匆跑進洗浴間裡吐了還一陣子才出來。
「好些了嗎?」他遞給她一杯溫開水。
桑桐喝下後,蹙眉問,「我能不能不要吃?我胃不舒服,吃不下。」
「你一晚上都沒吃,好歹還是得吃點兒,」秦晉琛替她夾了一個,吹了吹,然後小心翼翼地送到她嘴邊,「來,你張嘴嘗嘗,說不定這個味道你會喜歡。」
她卻咬著牙關並不張開。
「不是想吃嗎?」
「你……你自己吃吧。」
秦晉琛歎了口氣,探手摸了摸她的額頭,桑桐生怕他起疑,這才張開嘴。
他將餃子小心翼翼地送到她嘴裡,桑桐看著他又在替她吹第二個,這樣親暱無邊的舉動,卻令她難以下嚥,她覺得反胃極了,連自己都快裝不下去,他怎麼能面對她,裝作什麼都沒有發生過呢?他到底在想什麼?他是覺得自己犯過的罪孽,能一輩子都瞞得住她,是嗎?他到底把她當作了什麼?!
越想越難過,眼淚開始慢慢在眼眶裡聚集……
身體是最誠實的,不像心,能假裝,她喉間猶如堵住般,一時隱忍不住,側過身將嘴裡的餃子吐在地上。
這一次,秦晉琛大驚失色,丟下筷子急問,「桑桐,你到底怎麼了?是身體不舒服嗎?要不要去醫院?」
他一邊問,一邊替她輕拍著背,桑桐還在乾嘔著,幾乎要將苦膽都吐出來,眼淚更是止不住地往外冒。
就連在客廳裡看電視的丁玲也緊張地走來問,「是不是吃壞東西了,桑桐孕吐的現象並不是很嚴重啊,今天這是怎麼了?」
「我……我沒事……」桑桐抹了抹臉,取過紙巾擦拭下嘴角,目光望入男人的潭底,「我真的沒事,就是覺得噁心。」
說這話時,她將最後的兩字咬得很重。
秦晉琛蹲在她身前,拿了塊紙巾替她擦,「是不是今天去墓地的時候著了涼?要不,我們馬上去醫院做做檢查?」
「不用,我真的沒事。」
秦晉琛又想到一個原因,蹙眉問道,「是不是想到自己快做媽媽了,就特別想你媽?」
桑桐心口一窒,點點頭。
「我就知道你一定是想桑媽媽了,你別想太多了,醫生說過,懷著身孕,心態一定要健康,你想念桑媽媽我可以理解,不過別因為這個影響了身子。」
桑桐看著秦晉琛握住她手的模樣,那麼關切,那麼憂慮,卻也那麼虛偽,她真想伸手揮開,然而男人先鬆開了她的手,「不吃東西可不行,哪怕少吃點兒也好。乖,就算是為了孩子,你也得吃一些。」
桑桐點點頭,強忍著往嘴裡塞,味同嚼蠟。
晚飯後,秦晉琛帶她上樓,她像往常那般躺在床中央,秦晉琛拿出書,開始有模有樣地做胎教了。
念到一半兒,秦晉琛抬頭看向桑桐,發現她若有所思地看向窗外,心不在焉,忽然覺得她今晚有種說不清楚的怪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