拋下這句話,她優地轉身,離開了辦公室。
藍倩站在原地,始終抿緊粉唇,狠狠地瞪著桑桐離開的背影,一聲不吭。
桑桐氣咻咻地到了樓下,垂頭喪氣地坐在大廳裡的沙發上喘息,打開皮包,從中取出一瓶萬金油,深深吸了吸,又抹了一些在太陽穴上,試圖緩解隱隱作痛的神經,剛剛將萬金油放回去的時候,曾寶儀的聲音傳來。
「耶,桑姐姐,你不是說要請假去看病嗎?怎麼還坐在這裡?」曾寶儀走過來,滿臉擔心地看著桑桐,「呀,桑姐姐,你的臉色看起來很糟糕呢,一個人去要不要緊?」
「我沒事兒,」桑桐本能地搖搖頭,卻不想,這麼一搖頭,感覺腦花兒都被搖散了,不禁抬起手又揉了揉太陽穴。
「要我陪你去嗎?或者,跟秦總說一聲?」
說起秦晉琛,桑桐的面色就不由自主地暗沉下來。他現在更願意相信藍倩,又怎麼會想到她呢?
「他現在關心的是某人,怎麼會想到關心我?算了,還是我一個人去吧,免得被人說是耍脾氣。」她苦澀地笑了起來,起身逕自奔向酒店外。
坐上了車,桑桐有些後悔起來,懊惱自己不該發那麼大脾氣,並不是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麼,而是氣惱自己的不受控制。
為什麼她的情緒越來越受秦晉琛的影響,為什麼他的一舉一動都能牽引著她,工作上的時候,她甚至時常會偷偷地望著他發呆,被發現了,她又會想法子掩飾,她真的好討厭這種感覺,好討厭……
桑桐走後,藍倩拿了資料和秦晉琛在辦公司裡商討設計圖稿的某些細節,然而他卻怎麼也靜不下心來,一顆心似乎都被桑桐給牽走了。
藍倩看向心緒不寧的秦晉琛,說道,「你怎麼一直心不在焉的?臉色還這麼差,要不要休息一會兒?」
他一直對著手機看個不停,難得一見心神不寧的樣子,藍倩的面色不由得沉下來,「你是不是擔心她了?她亂發脾氣,公私不分,你還是擔心她嗎?」
秦晉琛輕歎了一口氣,「先暫時休息一會兒,我去抽支煙。」說著,他起身來到去到長廊另一頭的吸煙區。
雙手習慣性地插進褲子口袋裡,右手便摸到了冰冷的手機,一剎那心裡掠過難以言喻的一絲情緒,想了想,卻最終沒有掏出手機。
要如何讓她愛上他?要如何確定她會徹徹底底把心交給他?
他感覺得到,她分明對他有感覺,儘管那種感覺是克制的、反覆的、躊躇不決的,但是千真萬確的存在。
他從來沒有任何時候比眼下更為冷靜理智,比處理有史以來任何一樁生意還要小心翼翼,謹慎得如履薄冰,比任何時候更為注重拿捏尺寸,生怕進一寸會傷害她,退一寸會讓她逃掉,一顆心為她絞結成欲罷難罷。
只是,她的反應讓他感到挫敗。
她那麼搖擺不定,莫非真的是自己太強人所難了?可他從來沒有試過做事半途而廢,不甘心在此時放棄,恐怕一切會功敗垂成。
剛剛她跟藍倩吵架,又因為他的責罵而忿然離開時,那雙美麗的眼睛裡浮現出的是隔離之色的悲慼,在轉身的一瞬燙到了他的雙眸,有一種熾傷的感覺從眼底蔓延到心頭。
心口沒來由地煩躁,一種直覺,總覺得她好像出了什麼事,所以她離開後的這段時間裡,那種莫名的恐慌一直盤旋在他的心口。
良久,當第三支煙在黑暗中熄滅後,他轉身大踏步回到辦公室裡,正好看見從另一個廊道上走來的曾寶儀。
看見他的身影,曾寶儀的神情略顯驚訝,「秦總還沒有下班嗎?我以為你已經去接桑姐姐了。」
不說還好,一說起來,秦晉琛臉上浮現一抹慍怒,「她有事先走了。」
「我到樓下取快遞的時候看見她了,她坐在一樓的咖啡廳沙發上,臉色好差,」看了看腕表,曾寶儀又說,「對了,她說她要去醫院看病,我想這會兒也該出來了吧。」
秦晉琛大吃一驚,「你說什麼,她去看病了?」
聽他這麼一問,曾寶儀反而愣住了,「你不知道嗎?她早上來的時候就人不舒服,請了半天假,說是下午去醫院……」
「你怎麼不早說?!」不等她把話說完,秦晉琛就火冒三丈地罵了一句,並朝辦公室裡間的藍倩吼道,「藍倩,剩下的工作就交給你了,我出去一下。」
「你去哪兒?」
「去醫院!」
「什麼,去醫院?你去醫院做什麼?」
藍倩追了出來,然而秦晉琛早就疾步離開了辦公室,藍倩氣得跺了跺腳,轉身等著曾寶儀,問道,「他去哪家醫院了?是不是桑桐,她又演了一出苦肉計是不是?!」
「你以為每個人的演技都跟你一樣好呀,桑姐姐可沒有那種天賦!」曾寶儀甩了她一記白眼,揚長而去。
……
桑桐從診室裡出來,拿了醫生開好的藥房,一會兒還要去劃價交費拿藥。雖然頭依然疼得厲害,但幸好只是一般的小感冒,有些發燒而已。
等待劃價的時候,衣兜裡的手機鈴聲響起來,她掏出來一看,是秦晉琛。
桑桐不想接,無奈電話一直響了不停,她只好接了,口吻相當不遜,「秦總,有事嗎?」
「你在哪家醫院?我馬上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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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言,桑桐蹙緊了眉頭,「你過來幹什麼?」
「當然是看你有沒有事兒,順道接你回家。」
「算了,怎敢勞煩秦大總裁,」桑桐的口吻酸溜溜的,有些慍怒,「您有空還是多關心關心你的搭檔吧!」
說完就要掛電話,秦晉琛像是料到她要說什麼似地,說道,「桑桐,你不要鬧,趕緊告訴我你在哪家醫院。」
「我不想……」
話音未落,不遠處一道清越的桑桐驀然傳來,「桐桐?你怎麼在這兒?!」
桑桐心口一窒,不僅是她,就連電話那一端清清楚楚聽到這道聲音的秦晉琛也霎時愣住。
她抬眸看去,對面杵著枴杖的男子分明是單南弦。
下意識地往他的傷腿上看了一眼,心想他的腿看來是好些了,不由得鬆了一口氣。
桑桐沒想到會在醫院見到他,原本還沒有做好見他的心理準備,可看見他那副憔悴疲憊的臉容時,心裡莫名軟下來,於是抬腳向他走去。
她問,「南弦,你怎麼在這兒?」說著,順手掛斷了電話
一個月不見,他想她想得緊,原本約了她在麗景對面的咖啡廳見面,而她未能赴約,他正愁找不到合適的機會可以再見到她,卻不想竟然在來醫院複診的路上,與桑桐不期而遇。
只是,她的臉色看起來很糟糕,又是在醫院這個地方,這讓單南弦感到很擔憂,「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走過來的桑桐,似乎想要看進她心裡去似的。
一想到她上一次拒絕自己的那一幕,單南弦心裡就泛起疼痛。天知道剛才看見她的那一刻,他有多麼的害怕,害怕他喚出她的名字,她會落荒而逃,避而不見。
幸好,幸好她沒有立刻逃開,這是否可以證明,其實她並沒有他以為的那樣恨他……
「我沒什麼,只是有些小感冒。你怎麼一個人來?老夫人和童夢呢?沒陪你一起?」桑桐平靜地走到他身邊,單南弦雖然是衣衫整潔,卻掩不住精神的頹廢,她見了略有不忍。
單南弦說,「我是直接從單氏過來的,陪我來的是司機。」
「原來是這樣。」桑桐點點頭。
之後便是一陣沉默,單南弦率先打破尷尬的氣氛,說道,「你待會兒有空嗎?我有些話想跟你說。」
桑桐原本想拒絕,但想了想,又改變了主意,「行,那就順道吃晚飯吧。」
兩個人去的並不遠,就在附近一家西餐廳內,待剛坐定,單南弦就盯著她說,「別的女人都知道把自己收拾妥當,可你,自己看看你的眼睛,都起了明顯的黑眼圈了。告訴我,到底是怎麼了?你生病他怎麼沒陪你一起來?是不是你跟他之間發生了什麼事?」
單南弦一口氣問了很多,聽得出來他是真的很擔心自己,一瞬間讓她有種彷彿回到多年前的錯覺,桑桐端著咖啡杯的手微微一頓,迅速恢復正常。
「我和他之間沒什麼事,難道你希望我和他有什麼事發生嗎?他很忙的,這種小感冒根本不值得他來。」
聽似很平靜的口吻,卻有隱含的落寞,單南弦有些恨鐵不成鋼地說,「桐桐,你在騙我。」
桑桐眉毛都不抬一下,「不,我沒有騙你,我說的都是事實。」
「桑桐,你騙不了我。」
「我說了沒有,就是沒有,還有,南弦,或許你是很瞭解過去的我,可是現在的我,你並不瞭解。」微頓,她放下手中的水杯,「不管你怎麼想,我說是沒有就是沒有,算了,如果我們要爭論這些沒意義的事,那還不如不要聊下去了。」
說著,她起身就要走。
他驚了一下,一把拽住她的皓腕,「等等,你要去哪兒?」
「當然是回家啦。」
「那我送你。」
「不用了,我自己走就好。」
「你給我閉嘴。」
她聳了聳肩,不再反駁,因為頭痛得厲害,她也不想去擠公交車,有人送是最好。
上了單南弦的車,發現車子一路向東駛去,桑桐不禁感到疑惑,蹙眉問道,「南弦,你這是去哪兒?我家在西邊,幹嘛往東邊走?」
「帶你去兜會兒風,我也順道散散心。對了,你以前不開心的時候,不是喜歡到山頂上喊一喊嗎?」單南弦說。
桑桐微微一怔,沒想到單南弦還記得以前的事,心裡雖有些悸動,卻並不感到高興。
心事被人拆穿,並不是一件值得炫耀的事。
她別開臉不看向,視線看向窗外的夜色,淡聲說道,「你也說了是以前,不一定以前喜歡做什麼,現在就一定也喜歡做什麼。」
單南弦若有所思地看著她,覺得她今晚就像是變了一個人,像是回到了從前和他在一起時的那個她,卻又不完全是從前的她,他趁著紅燈的時候,點了支煙。
兩人吃飯的時間很短,單南弦也並沒有急著在吃飯的時候跟她說話,只是一個勁兒地往她碗裡夾菜,說她臉都瘦了,應該多吃點兒,長胖點兒。
等到吃完了飯,他又讓司機把車子開回了帝京廣場。
桑桐雖然驚訝,卻
也沒有多說什麼,只是說,「你回去的時候小心點,晚安。」
「嗯。」他深深地吸了一口煙。
桑桐下了車,高跟鞋剛落了地,就聽見單南弦突然滑下了車窗,滅了煙,彈開煙蒂,趕在她離開之前喚住了她,口吻彷彿下了重大決定似的,「桐桐,我們重新開始怎麼樣?」
桑桐猛然一怔,過了兩秒,她緩緩轉過身,一臉錯愕地望著他,「單南弦,你知不知道你現在在說些什麼?重新開始?你我都結了婚,各自有各自的家庭,怎麼在重新開始?」
單南弦狂躁地抓了抓頭髮,「就因為現狀如此,才要重新開始!桑桐,你告訴我,現在你幸福嗎?如果跟他在一起不幸福,那為什麼不可以離婚?!」
桑桐看著他,真的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了,憋了很久才結結巴巴地說了一句,「婚,婚姻不是兒戲……我不想……那麼快就……」
離婚……
這兩個字眼,她從來就沒有想過,真的是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她沒有這麼強大的適應能力。
「你說得對,不管原因如何,我之前辜負了你,我沒有資格央求些什麼。可我覺得我要是就這麼放棄,看著你被毀在秦晉琛手裡,我更覺得難受。我可以向你保證,這一次,絕對不會再辜負你,絕對不會再讓你流淚。」單南弦一本正經地看著她說道。
絕對不會再讓你流淚……多麼深情動人的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