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桑桐跟他道歉的時候,就像是一隻可憐兮兮的小狗,那黑白分明的眸子裡,是水汪汪的委屈和自責,有一種攫取靈魂的可愛和可憐,惹人心疼。
心裡的怒氣一下子就消失了。
輕歎了一口氣,他說,「桑桐,我不怪你,你也沒有做錯什麼,我知道你需要時間去學會忘記。單南弦是你的初戀,你們十年的感情值得尊重,我不奢望你把那十年的記憶全都忘得一乾二淨,只求你給我一個機會,一個我覺得自己能讓你安心依靠的機會!」
秦晉琛那張俊美卻略顯疲憊的臉上,秀挺的眉微微皺著,擔憂的表情找不到半絲的虛偽。
一剎那,桑桐的心底彷彿漏了一個小小的洞,洩漏了內心的柔軟。
桑桐的世界裡,早早的住著一個青梅竹馬的單南弦,在遭受被拋棄的傷害之後,還沒有來得及舔撫那道血淋淋的傷口時,又得知媽媽得了癌症,即將離自己而去的事實。
秦晉琛的存在,毫無疑問的就像是洪水一般,沖刷著她滿是血痕的心靈,震撼著她的靈魂。
——只求你給我一個機會,一個我覺得自己能讓你安心依靠的機會!
他說這句話時語調溫和,即便因為徹夜照看桑媽媽而導致疲憊睏倦,都不能削減他的俊美容顏,就是這樣一個男子,目光灼灼地凝視著她,讓她原本很彷徨很矛盾的心,霎時找到了一絲慰藉。
只是,一想到他聯合著媽媽一同瞞了她,桑桐心裡又有些埋怨。
她問,「秦晉琛,既然你想要一個機會,為什麼又要瞞著我媽的病情?你這樣做,讓我以後怎敢相信你?」
秦晉琛吃了一驚,忽地他想到了什麼,吶吶地問,「你知道了?」
桑桐咬了咬牙,幾乎哭出來,「是,我知道了。」
情到傷心處,根本無法自抑。
秦晉琛心口一抽,狠狠地抱緊了她,「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只是你媽媽說這樣對你更好,我才……對不起,是我不好,我不該瞞著你。」
一剎那,桑桐心底的柔軟和脆弱再也憋不住,徹底地在秦晉琛面前宣洩出來,她想起媽媽逞強的面容,想起媽媽從她手裡搶過藥片卻撒了一地的畫面,想像今後沒有媽媽在身邊會是什麼樣的情形。
她趴在秦晉琛懷裡狠狠地哭了一場,秦晉琛則緊緊地擁住她,用溫熱的大掌輕輕拍著她的後背,像哄小孩子那樣,用極其輕柔的話語安慰她。
他的聲音那麼溫潤,一聲聲,溫柔而纏棉,寵愛而憐惜,一遍遍對她說不要怕,一切會好起來的,他一點點化解著她的恐懼,驅散她連日來聚集在心底的所有愁悶。
明知道媽媽的病情無可挽救,是怎麼也好不起來的,但奇怪得很,在秦晉琛的安慰中,她漸漸冷靜下來。
桑桐第一次認命般閉上了眼睛,抬起手臂,回抱住他的腰際,帶著一種近乎撒嬌的語氣說,「今晚,你還願意留下來,跟我一起照看媽媽嗎?」
他淺淺地勾起唇角,「我當然願意。」
點點頭,卻又想起些什麼,桑桐歉意地說,「你的手臂……疼嗎?」她指的是他手臂上被掐出印子來的傷痕。
他再次勾唇,「很疼,所以你得幫我包紮傷口。」
在桑媽媽的病房裡,桑桐親手給秦晉琛包紮手臂上的傷口,畫面很唯美,桑媽媽看見了,很滿意地點頭,「嗯,看來來年夏天,就會有外孫抱咯。」
桑桐手裡的動作微微一頓,「媽,您說什麼呢?生孩子的事兒哪是說有就有的。」
「事在人為,只要你們倆努力點兒,我就不愁抱不到外孫!」桑媽媽的臉色依舊蒼白,但表情興奮,似乎十分嚮往抱外孫這件事。
「媽,您別說了。」桑桐沒有心情說這件事,又不敢表現出來,就假裝認真地替秦晉琛包紮傷口。
秦晉琛謹慎地看了她一眼,桑桐用警告的眼神向他挑了挑眉,兩人之前說好了的,就繼續假裝不知道她已經知道媽媽患了乳腺癌的事,免得她老人家胡思亂想。
但是桑媽媽似乎很著急這件事,又催促道,「對了,乾脆你這兩天就去做個育前檢查,趁小秦也在,你們倆一起去。」
「……」
桑桐啞了口,秦晉琛卻是勾了勾唇,抬眸別有深意地掃了她一眼,桑桐騰地就臉紅起來,用指尖輕輕地戳了一下他手臂上的傷口,他誇張地「啊」了一聲。
「喲,小秦,你這是怎麼了?哎呀,桐桐這孩子也是的,小心著點兒啊。」
秦晉琛竟然借題發揮,告起桑桐的狀了,「媽,她欺負我。」
桑桐嘴角抽了抽,忍不住又伸出手指要去戳第二下,桑媽媽就開始嘮叨起來了,「你這孩子就知道瞎鬧,剛才媽跟你說的正事兒,你聽見了沒有啊?」
「媽,您能不能別再提這事兒了?」桑桐急了,嚷嚷起來。
桑媽媽生氣了,果然老半天沒有再說話,桑桐開始內疚了,覺得自己特別過分,媽媽是病人,自己怎麼能跟她吵呢?再說,她也是關心自己……
於是只好妥協,哄著桑媽媽說,「好啦好啦,明天我們就去做檢查,這樣總行了吧?」
「這還差不多!」桑媽媽滿意地點頭,又不放心地說,「還是過兩天等我好些了再一起去吧,我可不放心把這事兒交給你們自己去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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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桑桐心裡難受到想哭,只好借口去打開水,從病房裡出來後就忍不住蹲在地上哭起來,秦晉琛便守在她身邊,陪了很久很久。
……
單南弦從被姚漫開車送回醫院,再坐電梯到了病房門外,一直未曾吭過一聲。
他覺得自己恍如一個即將溺水的人,游離在海岸邊緣,那種感覺壓得他透不過氣來,腦子裡只有一個聲音,只有桑桐親口說的四個字——「我不願意!」
醫院走廊上慘淡的燈光打在他的身上,讓他覺得渾身有一股徹骨的冰冷,過去的半年,單家經歷了很多事,他覺得自己的心都已經麻木了。
然而,到了此時此刻,他才知道,自己是天底下最脆弱的人。
如果以後生命中沒有了桑桐,他該如何生活下去?如果他的生命中再也沒有桑桐這個名字,他又該如何面對以後慘淡的人生?
忽然,隱隱約約中聽到有人在喊他的名字,他回過頭去,只見姚漫蹙眉擔憂地望著他,「你沒事兒吧?我已經喊了你好多聲了。」
怎麼會沒事兒?他一剎那間,忽然想到了「死」這個字。如果她不肯原諒他,不肯跟他在一起,他活著還有什麼意義?
期望全部破滅,無疑是叫單南弦心灰意冷,鬥志全無。
看著面色慘淡的單南弦,姚漫心裡隱約有一種不祥的預感,她勸慰道,「二弟,你不要胡思亂想了,可能今天時機不對,她媽媽生病了,你的突然出現會造成她的困擾,說不定過幾天桑小姐想通了,又會來找你的。你一定要好好養病,盡快好起來,不要遇到什麼事就沮喪。相信我,未來的路還很長,只要你的身體恢復健康,不愁找不到辦法喚回桑小姐的心。」
然而,單南弦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根本聽不見姚漫的勸慰。
他只覺得一顆心被完全掏空,空得再也容不下任何東西,他有很多事情想不明白,他的內心滿是痛苦、怨憤和瘋狂,猶如遍地生長的野草生生不息。
他忽然伸手抓住身後姚漫搭在輪椅把手上的手,急切地問,「你回答我,是不是我哪裡做得不好,我沒有說清楚我的心意嗎?還是我的態度不對?是不是我哪裡說錯了話,惹她生氣了?為什麼她連多看我一眼都不肯?」
這樣倉惶失措的單南弦,叫姚漫都覺得可悲可憐。
她說,「不,你做得很好,你的心意也傳達到了,態度也沒有哪裡不對,你已經盡力了,如果是我,一定會回心轉意。只是……」
見她話到一半兒又止住,單南弦猛地拽住她的手搖晃的,「只是什麼?」
「剛剛我已經說過了,只是時機不對,或許……你可以改天再試試。」
其實,姚漫最後那句真正想說的是——或許這就是天意。
偏偏在單南弦逃出來,趕去找桑桐的時候,遇到她媽媽病重住院,又被秦晉琛中途插了一腳,這一切似乎冥冥中早已注定。
或許,他跟桑桐的緣分真的已經盡了。
不忍再打擊他的心,姚漫說,「回去吧,好好養病,等身體養好了,我再幫你想辦法。」
彷彿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單南弦瞪大眼看向她,「你還願意幫我?」
「嗯。」姚漫點點頭。
「為什麼?」單南弦感到不可思議,「你不是不想幫我嗎?」
「你忘了?我的手機還在你手裡,雖然我今天是幫了你,但是不成功,就這樣讓你把手機還給我,我自己都覺得過意不去。」
這是姚漫的直覺,如果再幫他一次或許也是給自己留了一條後路,畢竟她在單家也是舉步維艱,說不定以後自己遇到難題時,單南弦也能幫到她。
姚漫將單南弦推進了病房內,裡面兩道人影不約而同地回過身來,她腳步頓住。
抬眸一看,全身僵住,嘴唇囁嚅道,「奶奶……」
單南弦也抬起頭,這一眼,心底陡然冰涼。
裡頭,滿頭銀髮的單老夫人著裝嚴正,面上是一種不怒而威的眼裡,姚漫的心隨著她嚴厲的表情,也不由得一緊,本來準備了足夠的勇氣,卻在這一刻,仍然有些畏懼。
老夫人的身邊依然跟著童夢,眼中正瞪著一股燃燒的妒火,率先奪人,「大嫂,你帶南弦去了哪裡?」
「二弟說想出去走走,所以我帶他到樓下後花園去轉了轉。」將早就編好的這個謊言說出口時,姚漫還是下意識地抓緊了輪椅上的把手,臉上的笑容略顯僵硬。
心裡完全沒有底氣,不知道單老夫人和童夢會不會相信自己的話,可姚漫知道,她必須得裝,否則會被看出蛛絲馬跡。
她打定主意挑下這個大麻煩,單南弦卻不給她機會,自己推著輪椅一點點挪進到病房內。
顯得極不耐煩地說道,「奶奶,您什麼時候才讓我回家?天天在醫院呆著,我都快悶出毛病來了。這醫院的伙食也差得很,大嫂送來的飯菜也就那麼幾樣,哪有平時自家吃得好?」
老夫人又驚又喜,「南弦,你肯回家了?」
「只要你們不逼我,我又怎麼會不願意回家?」
老夫人喜出望外,卻又有些懷疑,「不逼不逼,你現在身體還沒痊癒呢,奶奶怎麼敢逼你?你放心,只要你肯回去,你身體痊癒之前,奶奶都不會再逼你了。」
雖
然是外面女人生的,可到底是自己的親孫子,況且就這麼個獨苗,又受了這麼嚴重的腿傷,老夫人就是再著急抱曾孫,也不敢再逼他了。
「奶奶,這可是你說的。」
「那當然,不過你還得再做一次檢查,明天做完了檢查,醫生准你出院了,才能讓人接你回老宅去。」
單老夫人心裡盤算得很清楚,威逼不成,就改成利誘,再急著抱曾孫,也得先把孫子哄回家不可,這以後的事還可以從長計議,曾孫可以慢慢生,可要是親孫子有個三長兩短,這單家的香火就是徹底斷了。
而另一邊,單南弦得了單老夫人的首肯,便點了點頭,視線不經意間看了一眼身後的姚漫。
姚漫似有擔憂地回望著他,單南弦微微搖了搖頭,示意她,自己沒事。
毋庸置疑,回去就等於是再次落入囚籠,這並不是認命,在剛才那樣的情況下,他要不這麼說,姚漫偷偷帶他出去的事情就穿幫了。
一旦穿幫,後果不堪設想,姚漫會被責罰,他想再見桑桐就是難如登天。
所以,他不得不選擇暫時的妥協。
「那好,今晚你好好休息,今晚就由小趙陪著你,小夢,小漫,你們倆隨我一同回去,明早再來接南弦。」
聞言,姚漫鬆了一口氣,殊不知,剛才她與單南弦的那一番眼神交流盡數落入童夢的眼中。
ps:這兩章稍微沉悶了一點兒,過了這幾章就好了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