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少陽萬沒曾料到,再遇到那昔日曾見的紫衣少女,竟是在如此情形之下。()亦沒料到這少女,此時已然轉醒。
一時間吃驚之餘,柳少陽不由得低呼出聲,騰地站起身來退出數尺,而後愣在當場,手足無措。那少女也不說話,只是面色凜然,雙目含怒,直直地盯在柳少陽的身上。
如今那紫衣少女雖是換了一身水藍色的衣衫,但面上眉目唇鼻,秀美絕倫。與當日柳少陽在鴻雁樓上看到的,全然一般模樣,如今映在屋中的昏黃燈火之下,又增麗質。
只是那一雙柳眉下的冷水雙眸,比起當日,更蘊寒意。柳少陽站在邊上瞧去,暗自微微一凜,心知她將自己誤會作了歹人,連忙訥然道:「姑娘你別誤會……我和那伙抓你的人不是一路……那個……原本只是湊巧撞見……」
他這番所作所為,本是救人脫險的俠義之舉。柳少陽本想著說將出來,即便不是慷慨朗然,也絕不該這般結結巴巴。
但他自己也不知是何緣故,只是看著那少女嗔怒的表情,心境便起伏不定,原本好端端的話,就說成了這般模樣。直好似自己做了錯事,心中理虧一般。
當下只得微別過臉去,定了定神。這才從自己和衛旭兩個,在閼伯廟前往瞧見那輛馬車講起,把事情的來龍去脈,原原本本地說了。
他把一席話半晌說完,依舊不見那藍衣少女說話,心中奇怪,又打眼去瞧。只見那少女此刻正倚在床邊,雙目微閉,週身不動,也不知把他方纔的話聽了沒聽。
柳少陽見那少女不再瞪他,這才又走上一步,心中暗忖:「我說了這麼多,這姑娘卻半句話也不說,莫不是被封了啞門穴麼?」
他心念轉過,忙走到那少女跟前。左手撩開她頸後的如雲鬢髮,右手中食兩指運息探過,觸在那少女如雪的粉頸之上。那藍衣少女聽得柳少陽走近,豁地把眼眸睜開,一臉戒備。見他只是探察自己穴位,這才又把眼閉了。
柳少陽出指一試之下,果然覺得內勁拂過,氣行有阻,心知所料不差。當即將聚起的玄門內勁,從那少女的啞門穴緩緩度入。
他不知那封穴之人用的是何等的手法,此時也只好強以修習的玄勁衝穴。但凡衝開穴道之法,定要施展之人修煉的功力,高過出手封穴之人,方可解開被封住的穴道。
柳少陽擔心無功,當下提氣凝神,源源不斷地將『五行乾坤功』運走周天,再從指端導入。就這般約莫過了半盞茶的功夫,倏地聽得那少女口出「咿咿呀呀」之聲,俯身咳嗽連連。
柳少陽心知衝穴奏效,這才將手上的內息勁力收了,抽身站了起來。再朝那藍衣少女臉上看去,瞧見她面色已緩,敵意消退,這才放下心來。
那藍衣少女見柳少陽瞧她,面上微微泛紅,清了清嗓子,開口脆聲道:「這位兄台,方才莫雪茵不明前後緣由,大有不善,還望多多包涵!此番一時不察,落在歹人手裡,多虧閣下出手相救才得脫險,在此敢問恩人名姓?」
柳少陽見她名字喚作「莫雪茵」,雖是個嬌柔的姑娘名姓,但說起話來,倒是大大方方。而且言辭朗朗之間,頗有巾幗之風。
他心裡暗暗佩服之餘,也開口朗然道:「姑娘客氣!在下柳少陽,江湖上不平之事,出手相助,也是俠義之舉!只是不知莫姑娘與那飛鷹幫有什麼過節,竟被他們捉了藏在布袋之中,聽口風還要帶回湖廣去?」
那莫雪茵聽了一怔,緩緩道:「具體我也不知道是什麼緣故,這些日子前後遇了幾波江湖中人,怪事出了不少。我前後一想,只怕要回到東海島上,問了我爹才能明白。我出來日子久了,這些天正往東行準備回去。卻不料白日裡在一家酒鋪吃飯,還沒吃完便倦意上湧,然後醒來之時,便到了那布袋之中!」
柳少陽道:「說來倒是巧得很,柳某記得去年在瓜洲城的鴻雁樓上,似乎見過姑娘一面。那天姑娘顯了一手驚世駭俗的輕身功法,竟逼得西蜀金龍幫的劉景天劉老前輩知難而退。那時柳某就和朋友在邊上,前後盡皆瞧得真切。莫不是姑娘這一年多裡,都不曾回家麼?」
莫雪茵聽了這話,雙眸一亮道:「我說瞧著你怎麼好生面熟,原來是曾經見過的。想不到天底下原來還有這般巧的事!我打小便一直待在東海島上,只聽商旅海客說過中土風光。這回搭著海船頭次出來,江南川隴,不覺間就走得久了。這往返之下,算起來還真有一年多啊!」
接著輕揚螓首,回想片刻,又道「柳兄,那日在瓜洲的事兒,我記起來了。你說的什麼劉景天,是那個使重劍的老頭吧。他真的是什麼西蜀前輩麼?難怪他侄子那般蠻橫!」
柳少陽想起那日的情形,倒隱隱覺得這莫雪茵才蠻橫得多些。心中好笑之餘,口中卻客氣道:「我聽暗算你的那夥人說,你是中了陰山鬼王的什麼『五步**散』的藥物,才被他們拿住。可是我方才翻遍他們身上,也沒找到解藥,不知眼下莫姑娘感覺如何?」
莫雪茵這好一會兒功夫,已然幾次運調內息。卻只覺得體內空空如也,週身內力就好似被化去一般,半點也無。
她自從修習玄功以來,從未遇到過如此古怪,正是微微有氣之間,聽柳少陽這麼一說,霍地面色一凜,慍怒道:「這陰山鬼王是誰?我又沒得罪過他,他為何要用這怪藥算計於我!哼哼,我眼下雖說渾身沒勁,內力更是半點都提不起來。但等到本姑娘功力恢復,那陰山鬼王就算是大羅神仙,身在天涯海角,我也非得找找他的晦氣,報過此仇不可!」
柳少陽把這話乍聽之下,面上不由間一愣,心裡暗自奇道:「這少女一個姑娘家,瞧上去怕是比我還要小上幾歲。想不到竟是如此有仇必報,喜怒全然於色。比起那些江湖上行走的豪客,還要勝過幾分!」
那莫雪茵一番狠話說了,見邊上的柳少陽一時怔住,心知是自己把他嚇到。她方才一時氣憤,此時想到柳少陽於她有恩,在他面前這般口氣說話,忒也不妥。當即換了輕柔語調,訕訕道:「柳兄,我剛才心中有氣……說話沒把你嚇到吧?」
柳少陽聽她相詢,回過神來,笑道:「沒有沒有,雪茵姑娘性子直來直去,倒是比起那些言不由衷,虛偽做作之人好得多了!」
莫雪茵見柳少陽非但不曾見怪,還出言誇讚自己,芳心不覺間大為高興。兩人一個倚靠在床頭,一個站在屋中,又聊了幾句。
忽聽得窗格微有響動,房間裡倏忽間便多了一人。柳少陽聞聲轉身去瞧,只見是衛旭好端端地坐在桌前。想是他把飛鷹幫追上去的人手騙得遠了,便反轉了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