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旭待那夥計走了,一臉疑惑道:「柳左使,待會兒咱們將人救了,自然是要速速離開此地為妙。不知柳兄方纔,卻為何說要在此地留宿?」
柳少陽輕搖了搖頭,徐徐道:「方纔聽那夥計所說,這夥人應當是飛鷹幫中的江湖好手。他們費盡周折擒了那人,必是大有緣故,這人咱們倒是非救不可了!但飛鷹幫在此地除了這幾十人,是否尚有別的人手,你我並不知情。若是得手後貿然而走,卻難免不被他們趕上。但這卻也不妨,我方才心中便已有了個計較!」
說著俯耳悄聲幾句,那衛旭聽了面上由疑轉喜,霍地讚道:「柳左使心思縝密,計上心來的本事,兄弟我算是服啦!如今看來,衛某昨日敗在柳兄手上,當真是半點也不冤啊!」
柳少陽笑道:「衛兄弟當真謬讚了!這主意著實大有風險,飛鷹幫裡多有能人異士,也不知來了多少。但你我卻只是兩人,若想要有所勝算,一會兒還要仰仗兄弟你的絕活才是!」
兩人須臾間換上夜行衣,用黑巾覆了半張臉,把屋子前門倒插看,從後窗中跳了出去。都只是一縱之下,便到了屋頂的青瓦之上。
適才衛旭便已將落腳的地方瞅好,此時引路在前,二人順著房簷一陣疾走,都挨到了前院酒肆二樓的屋欄邊上。兩人就這般在高處俯身伏定,已然能隱約聽到屋子裡面,飛鷹幫一夥人的說話之聲。
柳少陽凝神細聽之下,只聽一個嗓音渾厚的微醺之人道:「這娘兒們落在咱們手裡,此番我等北上中州,當真是沒有白忙!一會兒兩位尊者回來,說不得要他二位在幫主面前,替我們兄弟幾個美言幾句!但我卻只是不知,幫主他老人家要咱們抓這一個姑娘家回去,有什麼用意?」
這人話音甫落,另一個嗓音尖銳之聲隨即響起:「何老三,你沒見這小娘皮生得俏臉蠻腰,細皮嫩肉的麼?我瞧幫主多半是想拿去做小老婆啊!要不是兩位尊者嚴令,我倒是真想……嘿嘿……」
此人說得甚是不堪,引來飛鷹幫眾人的一片起哄笑罵之聲。只聽有的嬉笑道:「刀疤魯,你小子如何說出這等鳥話來!這娘兒們手上的功夫,那日你也不是沒有見過。便是幾百個似你這號的人物,也休想沾得了身誒!若不是這陰山鬼王的『五步**倒』好使,哪裡能將她擒住!你想擺佈這母老虎?倒是嫌閻羅王給自己的命長麼?」
也有的湊趣道:「老魯,你不是平日裡膽肥得很麼?我也瞧著這小婆娘眼饞得緊,不如趁著兩位尊者還沒到此間,你把這娘們放出來,讓咱們兄弟一起樂呵樂呵!反正她這會兒人事不知,嘿嘿,日後想必也是沒奈何誒!」
這時伏在房外的衛旭,已從腰間的布囊中,取出一支管狀的物件來。這管子週身都是熟銅所製,中腹微寬,有個木柄,一頭帶了枚短針。
他將這銅管抄在手上,接著又從懷裡,掏出個帶塞的圓口瓷瓶來,將裡面的東西,倒入了那銅管的另一端。而後眼瞅著柳少陽,目露徵詢之意。
柳少陽兩耳細聽屋裡的動靜,眼睛卻也把衛旭的這幾下瞧得真切。他雖不知這瓶子裡放的是什麼,卻也知道定是**之屬。
念頭轉過之間,暗想:「聽這些人話語裡的意思,一會兒還有什麼飛鷹幫的尊者前來。這倒是得先下手為強,免得遲則生變了!」想到此處,當下做個手勢,示意衛旭儘管動手便是。
邊上衛旭瞧見了,點了點頭。無聲息間,側身貼著牆面挪近一步,已到了那房間的窗戶邊上。緩緩將那銅管帶著鋼針的一端,輕搭在窗稜上,只是往前一送,便將窗紙刺出一個小洞。接著將銅管的木柄,卡在牆沿邊上,從懷裡掏出火折湊上去點了。
這一番動作做完,衛旭便倚靠在牆邊上,半點也不往那房間裡去瞧。臉上好整以暇,一番悠然神態,彷彿篤定那銅管裡噴出的迷煙,準能得手一般。
柳少陽聽得屋裡那些個漢子的說話之聲,越來越小,沒過得半盞茶的功夫,便已然言語全無,只傳來呼呼打鼾之聲。
衛旭見時機已到,伸手遞給柳少陽一顆藥丸,讓他含在口裡。而後自己又拿了一枚含了,便收了那銅管,伸手推開窗稜,翻身進了屋內。
柳少陽心知這是那迷煙的解藥,一口將那藥丸含了,只覺得口感涼裡帶苦。當下緊隨衛旭後面,也從窗子躍了進去。
到得裡面四週一瞧,只見屋子裡杯盤狼藉,橫七豎八躺著十餘條漢子,個個昏睡不醒。
更奇得是,柳少陽明知此時屋中**四散,卻看不到半點煙霧。心裡暗想:「衛兄弟的這迷煙好生厲害,不僅藥勁如此之強,竟還能叫人全然瞧不出端倪來!」
此時衛旭已將那裝了人的布袋,從角落裡拎了過來。柳少陽方才聽這夥人說,布袋子中的那人是個女子,而且似乎武功極高。
只是中了一種叫「五步**倒」的藥物,方才被抓了來,不由暗忖:「俗話說,『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這女子定然對飛鷹幫大有用處,才被設計捉了來。若不但把人救走,還能找到這『五步**倒』的解藥,於人於己,豈不都是更好?」
柳少陽心念至此,當即示意衛旭留神屋外,自己便在這些個睡得正酣的大漢的身上,逐個翻找起解藥來。
他本以為既然是這些人下的手,解藥應該不難找到。誰知尋了有近兩炷香的功夫,直把每人的衣兜懷間翻了幾遍,卻全然不見什麼解藥的蹤影。
眼見時候不早,柳少陽心中暗暗焦急起來,忖道:「莫非這什麼勞什子解藥,不在這夥人身上麼?」
這邊柳少陽正是拿不定主意之時,忽聽得紛紛穰穰的屋外,方纔那夥計的聲音,隱約傳入耳中:「幾位客官……貴幫的……在樓上的天字房中……」
這幾句話,雜在屋外眾酒客的觥籌交錯聲中,傳上來雖已是幾不可聞。但衛旭顯然也已聽到,忙走過來把那布袋遞在柳少陽手裡,使個眼色,翻身便從窗中躍出。
柳少陽知道衛旭是牽馬去了,當下便把那只布口袋擱在肩上,念頭急轉:「這裡面的人按輪廓來看,確實是個女子。但卻只是全無動靜,想是昏迷未醒。我眼下急切間找不到解藥,也只有先把人救出去,再做計較!」
此時他耳畔已傳來樓梯口處的「蹬!蹬!」響聲,即刻抽身兩步走到窗子邊上,縱身而下,踩著屋稜兩個起落,便已穩穩落在了院中。
只是這轉瞬的功夫,衛旭竟已神乎其技地牽了兩匹高頭駿馬來。他自個兒縱馬在前,柳少陽負著那救出的女子,騎了一匹在後。
三人兩騎從院落的偏門之中,呼嘯著一掠而過。直引得那看守院門的僕從,落在後面陣陣高呼。
衛旭盜來的那兩匹駿馬,腳程甚好,眨眼間便出了此間集鎮,直衝著東邊奔去。
兩人沿大道出了鎮子往東,奔出幾里地上下,勒住馬韁。柳少陽回頭遠眺,瞅見已有好些人打著火把,從鎮子裡追了出來。
當即翻身下馬,口中道:「我這便反身回去,後面的事便有勞衛兄弟你了!」
衛旭笑道:「柳左使路上小心,衛某把這伙愚人兜到遠處,一會兒便會!」說著發出一聲清嘯,繼續策馬朝東疾奔。而柳少陽方才騎的那馬,聽了這清嘯之音,竟揚起四蹄縱出,緊緊跟了上去。
柳少陽負著那裝著人的布袋,盡撿偏僻之處繞道奔走。只是一炷香左右的功夫,便回到了方纔那酒肆的院落後面。
剛才他兩人跳出房間,只是將後窗虛閉。柳少陽到得跟前別開窗格,又是從中一躍,便回到了房間之中。
他心中惦記那女子先是被悶在布袋裡,又是這好一番顛簸,也不知是否有恙。忙將桌子上的油燈點過,又把那布袋輕放在床上,這便伸手去解那紮著口的一端。
那袋子扎的是個活結,柳少陽兩下便解了,用手將袋子緩緩除下。瞧見是個俯身趴著的少女,穿著身湛藍衣衫。身形一眼看去,窈窕修長,脖頸間裹了一條黑巾。
柳少陽微微一愣,只覺得這紗巾好似在哪裡見過一般。腦海中凝神回想,手上卻鬼使神差,把那條紗巾解了下來。
他將那條紗巾拿在手裡端詳,陣陣幽香傳入鼻端。出神了好一會兒,方才覺得自己與這少女素不相識,此舉大也不妥。忙著手又把這條紗巾,系回到少女的脖頸之上。
他平日裡做事多是沉穩大方,此時竟沒來由的雙手微顫起來。好不容易把那紗巾又繫了回去,心中竟好似做了虧心事一般砰砰直跳。
柳少陽坐在床沿上,想起方纔的情形,面上微微一熱,就連心中也暗覺得自己好笑。他正想起身去別處,待衛旭回來了再做合計。目光不覺之間,又落在了那條黑巾之上。
這次瞧了,柳少陽仍覺得甚是眼熟。便想把這少女翻過身去,瞧瞧是否見過。
誰知還沒待觸到這女子的兩肩,柳少陽倏地週身一震,想起一個人來。他心中為這念頭吃驚之餘,忙把那女子的肩頭扳過。
只見油燈散出的亮光之下,一張絕美的臉龐泛著怒容,映入柳少陽的眼中。真是無巧不巧,原來這女子柳少陽當真見過。正是一年之前,他在瓜洲城裡的鴻雁樓上,有過照面的紫衣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