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熊廷弼的保證書,朱由誠決定立刻救人。他讓車伕把馬車趕到鐵獅子胡同,在魏忠賢的豪宅門口下了車。
信王本來也想和朱由誠一起去,但朱由誠認為救人一事可能涉及到利益交換,不想讓信王看到自己黑暗的一面,便婉言謝絕了。
儘管只是分別一會兒,信王還是有點戀戀不捨,道:「要不,我在這裡等你吧。天晚了,你怎麼回家呀。」
「算了,也許我會和魏公公談到很晚,你總在這裡等也不是個事呀。魏公公家大業大,總不至於不捨得派馬車送我回去吧。」
朱由誠輕輕拍了一下拉車的馬的屁股,馬便邁著輕快的步伐,拖著馬車走了。
不用敲門,不用請示,門子便把朱由誠帶進了客廳。
魏忠賢正在吃飯,見外孫來了,格外高興,道:「誠兒,來來,一塊吃吧。」
朱由誠還沒吃下午飯,也不客氣,坐下來就吃。看到朱由誠的胃口那麼好,原本食量不大的魏忠賢不由得多吃了一碗飯。兩人離開飯桌,到茶几旁坐下。下人趕忙奉上兩杯香茶。
魏忠賢心頭一動,笑道:「誠兒,我知道你是怎麼治好信王的厭食症了。」
朱由誠笑道:「心照不宣啦。誠兒的這個官是吃出來的,古人說,能吃是福,果然沒錯。」
兩人對視一眼,哈哈大笑。
就在此時,門子前來稟報,東廠來人求見。
魏忠賢也不避開朱由誠,道:「讓他進來吧。」
進來的是大檔頭,他是來匯報朱由誠偷偷去大牢探望熊廷弼的。見到朱由誠,他不由有點尷尬,想打小報告,卻發現正主就在面前。怎麼辦呢?總不能當著朱由誠的面告狀吧。
魏忠賢等了半天,見大檔頭老不說話,有點不悅,道:「有事就說,不要耽誤咱家的時間,我還要和誠兒聊天呢。」
大檔頭畢竟是個聰明的人,道:「小的看魏公公和狀元郎父慈子孝,心中感動莫名,想在這時吸收點福氣,護佑家中那不成器的兒子早日考中,也好光宗耀祖啊。」
魏忠賢笑瞇瞇地罵道:「不長眼的東西,連輩份都搞混了。我們是祖孫,出去別說是東廠的人,咱家丟不起那個人。」
「對對,祖孫情深,祖孫情深。」
魏忠賢是個聰明人,知道大檔頭入夜求見,肯定不是為拍馬而來,便道:「有什麼事就說吧,誠兒是自己人。」
大檔頭出了一身汗,只好硬著頭皮說道:「小的是來找狀元郎匯報的,已經給熊廷弼換好監捨,也備好了夜宵,不知狀元郎還有什麼指示?」
朱由誠早就知道大檔頭的來意,正在饒有興趣地觀察他,看他會如何匯報。聽到大檔頭的話,朱由誠不由喑歎,東廠果然是出人才的地方,這句話看似在拍自己的馬屁,實則告訴魏忠賢自己去探望過熊廷弼。
魏忠賢略一思忖,便明白了大檔頭為何如此說話。他臉上不露聲色,揮揮手,讓大檔頭退出去。
等房中沒有外人,魏忠賢道:「誠兒,今天早上熊瑚衝撞你誇官隊伍的事,我已經知道了。你的見識遠超外公我,就看不出京城裡沒有官員敢管熊廷弼的事嗎?」
「聽完熊瑚的訴說,我已經知道了。不過,熊廷弼是難得的將帥之才,誠兒想為大明保下這段長城。」
「你不知道,熊廷弼的仇家滿天下呀。東林黨想殺他,遼東諸將想殺他,就連咱家的手下,也有幾個大臣堅持要他為遼東的敗局負責。」
「熊廷弼究竟做了什麼天怒人怨的事呀,怎麼人人都想殺他。」
「熊廷弼先天不足,他是湖北人,屬於朝中少數派的楚黨。當年神宗朝的時候,楚黨受皇上扶持,打壓東林黨。神宗大行,光宗繼位,東林黨翻身,當然是有仇報仇,有怨報怨了。熊廷弼不僅先天不足,而且後天畸形。他的脾氣太臭了,下官敢打,上官敢罵,滿朝文武被他得罪了個精光。你也知道,熊廷弼執掌遼東帥印已經有三次了,哪次不是乘興而去,鎩羽而歸?」
「誠兒已經狠狠修理了東林黨,現在朝中無人可以制衡外公,您又何必聽信東林餘孽的饞言,畏懼滿朝文武的壓力呢?」
魏忠賢只是搖頭歎息,不肯正面回應朱由誠的問題。
朱由誠突然想起歷史上的一個傳言:王化貞造成遼東局面全面崩潰之後,東林黨想找熊廷弼當替罪羊,結果發現閹黨無意對付熊廷弼。但遼東的敗局總得找人負責,不是熊廷弼,就是王化貞。所以東林黨竭力竄掇閹黨對付熊廷弼。東林黨的智囊汪文言想了一條毒計,秘告魏公公,說如果他願意出手搭救熊廷弼,熊廷弼願意出三萬兩白銀給他。結果魏公公把熊廷弼搭救出來,他卻沒有付錢。因為這全是汪文言無中生有,捏造出來,熊廷弼根本不知情,當然不會付錢,而且即使他知道,也沒法付錢——熊廷弼家中貧寒,根本掏不出那麼多錢。結果魏忠賢中計,認為熊廷弼背信棄義,重新把他抓進天牢,最終將他處死,並傳首九邊。
在有朱由誠的這段歷史中,汪文言早被他送去見萬曆皇帝了,但保不準東林黨又會出個李文言、張文言什麼的,因為這條計策雖然狠毒,卻非常簡單。
想到這裡,朱由誠說道:「難道外公中了東林餘孽的毒計。東林黨是不是說,熊廷弼想花三萬兩銀子買自己的命,結果外公搭救他以後,他卻分文未付。因此外公記恨在心,想報復他?」
魏忠賢哈哈大笑,道:「外公豈會這麼愚蠢,上東林餘孽的惡當。不錯,東林黨確實有人找我進此饞言,不過他們太小看我了。不錯,我確實很貪,但不是沒有腦子。朝中大臣誰貪誰廉,誰貧誰富,我心裡跟明鏡似的。熊廷弼家無餘財,怎麼可能給我許下三萬兩銀子的報酬。就算他想騙我,多活兩三個月,為什麼不叫他的兒子跟我說,而是讓與他政見不同的東林黨傳話?因為如果不被外人知道,這個當或許就是個啞巴虧,沒準我還就自認倒霉了。可是被東林黨知道,面子問題,我非殺他不可。熊廷弼在朝中孤軍奮戰,做到遼東經略,不會蠢到這個地步吧。」
朱由誠大惑不解,道:「那為什麼外公還要殺熊廷弼呢?」
魏忠賢長歎一聲,卻不說話。
朱由誠離座而起,道:「外公,難道你還把誠兒當外人嗎?有什麼事情不能明說?」
魏忠賢思慮再三,道:「好吧,我告訴你,想殺熊廷弼的人遍佈朝中,不過真正決定他生死的人是誰,你知道嗎?」
「難道想殺熊廷弼的是當今萬歲?」
「不錯。」
「皇上難道不知道遼東局勢是被王化貞搞成這個樣子的?」
「不能說完全不知道,但王化貞立下一個大功,皇上心中大悅,不再追究他的責任。但熊廷弼寸功未建,而且是他主張退回山海關的,丟失遼東的黑鍋就只能讓他來背了。」
「王化貞立下什麼功勞?」
「唉,那個王化貞還走狗屎運,他手下有一員大將毛文龍,智勇雙全,在王化貞的領導下,他率兩百餘騎大破建奴鎮江堡,擒獲以佟養真為首的六十多個漢奸,讓皇上狠狠出了口惡氣。」
「外公難道沒有向皇上說出遼東潰敗的實情?」
「怎麼沒說,可是我一開口,皇上就說這件事他乾綱獨斷,不許我說情。我知道熊廷弼是冤枉的,皇上殺錯人了,但我又有什麼辦法?我是皇上的人,只能幫他背誤殺忠良的黑鍋。所以我把熊廷弼關在東廠大牢,不當外人見他,把這件事的影響控制在最小範圍。不過這口黑鍋太重,我有點承受不了,正好東林黨送了個借口,我就借裝上當。誤殺忠良和索賄不成,後者的名聲多少好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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