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王好奇地問道:「誠哥哥,你為什麼不陪熊小姐一起進去?這樣也好讓熊大人放心哪。」
「免了,熊廷弼一代英雄,脾氣和他的戰鬥力一樣強大。我們今天是逼他簽城下之盟,而不是放他出去,他的心中一定非常鬱悶。要是知道是我在背後逼他簽保證書,說不定要撲上來和我一決生死。雖然我不一定會輸,但無緣無故打上一架,豈不冤枉?」
「哦,原來是這樣啊。可是,等他放出去,就會知道這一切都是你在背後搗鬼,不是一樣要打上門來嗎?」
「那倒不會。熊廷弼是個聰明人,知道把他從天牢裡撈出來有多麼困難,怎麼可能再找我的麻煩呢?再說了,他見到女婿柳敬亭一表人才,又是從五品的高官,或許就沒那麼生氣了。」
一個諂媚的聲音在他倆身後響起,卻是大檔頭從天牢裡回來了,他說道:「大人,我已經把您的朋友送進天牢,您還有什麼事要吩咐小的做?」
嗯,這話怎麼越聽越彆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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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牢裡,熊廷弼見到女兒,百感交集,老淚縱橫,問道:「家裡怎麼樣?」
「娘聽說你被抓進天牢,不久就要被殺,又驚又懼,病倒在床。兩位哥哥還在為您的事到處奔走,不過沒有什麼進展。您的老朋友一個個避而不見,滿朝沒有一個文武大臣為您說話。」
「怎麼會這樣?老夫為官這麼多年,好朋友……是不多,仇人……還真是滿朝皆是耶。」
兩人一起長吁短歎。
歎息一陣,熊瑚安慰道:「不過女兒已經找到一個得力的人,可以搭救父親。」
熊廷弼大喜過望,聲音都有些顫抖了:「是誰?」
螻蟻尚且偷生,熊廷弼英雄一世,悍不畏死,卻也不願意背上黑鍋,枉死於此。
熊瑚不答,說道:「人家是有條件的。」
「什麼條件,我都答應。要金給金,要銀給銀。只要開出條件,哪怕砸鍋賣鐵,我也一定滿足。」
熊瑚有點羞澀地說道:「人家家財萬貫,看不上咱家那點可憐的錢。他是看中你的女兒了。」
熊廷弼暴跳如雷,道:「哪個老不羞敢打你的主意,待老夫出去砍了他!」
不能怪熊廷弼暴怒,他在遼東打生打死,浴血奮戰,不就搏個封妻蔭子嗎?現在自己含冤入獄,別人居然打上自己女兒的主意了。
「人家才不老呢,才十四歲。」
「什麼,你今年十八了,嫁個十四歲的少年,那怎麼行呢?」
「人家才看不上我呢。文武兩狀元,官封四品,文武兩職,女兒怎麼可能配得上他呢?」
「怎麼就配不上?我老熊英雄,女兒能差到哪裡去?」熊廷弼看看自己英武有餘,柔媚不足的女兒,不是很有底氣地強辯。
「他讓我嫁給他的下屬,錦衣衛副千戶。」
不能不說,熊瑚和她的父親一樣,在做人上很失敗。她先介紹朱由誠,把他誇得天上少有,人間絕無,再說要嫁的人是朱由誠的下屬。就好比先給熊廷弼畫了個大餅,然後告訴他,大餅不是他的,旁邊的一粒小芝麻才是他的。熊廷弼聽了這話,不氣瘋了才怪呢。
果然,熊廷弼一口回絕:「不行,只要熊某有三寸氣在,絕不答應這件事。」
熊瑚苦苦哀求,熊廷弼就是不鬆口。
恰在此時,一名獄卒提著燈籠過來,皮笑肉不笑地對熊廷弼道:「熊大人,給您換個地方。」
熊廷弼大驚失色,雙手緊握鐵欄杆,道:「我不換,死也不換。大明殺人都在午時三刻,你夜晚行刑違反《大明律》,我要告你!」
東廠經常秘密處決犯人,臨刑前說的就是這麼一句。熊廷弼看看獄卒的表情,再聽到他的話語,頓覺五雷轟頂。雖說進了東廠大牢,他早有必死的覺悟,但真到這一刻,還是感覺萬般淒苦。
不過,這次獄卒還真是給熊廷弼換牢房的。開玩笑,朱由誠這個殺星守在門口,還敢處決熊廷弼,真當這個殺星是吹出來的嗎?
其實牢房也是分等級的,東廠的監獄雖然集中在一處,但牢房越深處,越清靜,而且裡的的鋪蓋也不一樣,最外層的監房鋪的是稻草,越往裡面走,鋪蓋越好,最裡面的是輕柔的絲綢錦被,比大戶人家的還好。像朱由誠原來蹲天牢,享受的就是最豪華的套餐,沒吃多大苦頭。而熊廷弼家無餘財,沒錢打點,再加上他原來的政敵報復,他蹲的牢房是東廠監獄最差的一間,不僅陰暗潮濕,而且惡臭撲鼻。也就是說,獄卒無論把他往哪裡挪,都比這一間要好。不過,獄卒皮笑肉不笑的表情,讓他心中懷疑是不是東廠要秘密處決他,所以賴著不肯走。
熊瑚見狀,心中悲苦,也跪下來苦苦哀求。
獄卒奇道:「誰說要處決你了?有大人物發話了,要我照顧照顧你,所以我才把最裡間的那個犯人趕走,讓你住進去。」
熊廷弼還是有點擔心,道:「那你為什麼笑得那麼瘆人?嚇死老夫了。」
「你以為我想啊?」那獄卒有點無奈地說,「東廠最苦的差使就是看守監獄,獄卒都是三年一輪,本來我早該出去當差了,可就是因為笑得太難看,上官不樂,所以至今還窩在監獄裡。」
熊廷弼父女這才放心,收拾好東西跟獄卒走向監獄深處。
其實根本沒有必要收拾東西,那破被窩,就連要飯也不會撿,而且那間監房裡有鋪蓋,比他手上的好上千倍萬倍,怎麼可能還會用那件破的呢?不過,獄卒怕他們父女誤會不讓帶東西是要殺他,在過道裡拉拉扯扯,沒敢說。
不用說,讓獄卒給熊廷弼換住處,肯定是朱由誠的主意。不過,他沒想到,這一換監房,熊廷弼的口風也鬆了——剛才被獄卒一嚇,熊廷弼從來沒有感覺到死亡離自己這麼近。
他不由暗歎一聲,好死不如賴活著啊,而且關鍵的是,自己這一死,肯定蒙受不白之冤,熊家徹底敗落下去,說不定自己連葬身之地都找不到。
走到最裡面一間,只見那裡燈火通明,室內佈置得非常雅致,一張梨木雕花大床上,放著一床軟綿錦、香噴噴的被子,房間裡還有桌子、茶几,如果不是有鐵柵欄擋著,幾乎以為這是哪個大戶人家的臥房。
獄卒一臉諂笑,不過在熊廷弼父女的眼中,依然非常瘆人。他說道:「熊大人,這裡可還滿意,如果缺什麼,儘管和我說。」
熊廷弼點點頭,把破被窩遞給他,道:「把這個幫我扔了吧。這玩意兒擱在哪裡都不合適呀。」
獄卒接過破被窩,轉身走了。
熊廷弼歎了口氣,道:「瑚兒,可苦了你了。」
熊瑚正在幫父親鋪被子,聽到這沒頭沒腦的一句話,有點莫名奇妙,道:「啊?」
熊廷弼老臉一紅,道:「就是那人逼你嫁人的事呀。」
熊瑚羞得粉臉通紅,吞吞吐吐地說道:「其實也不算逼了,柳公子,我也認識,只不過沒怎麼打過交道。柳公子在錦衣衛擔任副千戶,雖然只是從五品的官員,但他還年輕,人又機靈,升上去也不是什麼難事。」
剛才的牢房裡雖然點著油燈,但光線太暗,熊廷弼根本看不清女兒的表情。這裡光線明亮,熊瑚臉上含羞帶怯的表情,他看得是一清二楚,知道女兒八成是動了心,便笑道:「女大不中留啊……」
「不過,那位大人說了,要您寫下保證書,才肯搭救您出去。」
「我熊某人英雄一世,吐口唾沫就是顆釘子,怎麼會食言而肥呢?」
熊瑚不說話,卻也不肯走。熊廷弼知道沒得到保證書,熊瑚不會走,外面的那位也不會救他,便歎了口氣,拿起早已準備好的筆,刷刷點點寫下保證書,吹乾墨水,遞給女兒。
「這麼小心謹慎,擔心我會悔約。究竟你說的大人是哪位大人呢?」
熊瑚已經離開監房,沒入黑暗,遠遠地答道:「你也認識,就是朱誠,不過他現在被皇上賜名叫朱由誠了……」
熊廷弼記起當年見過的那個見識超卓的小孩了,便低聲嘟嚷道:「嘿,小孩子——還真是個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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