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青衣女子跪在遊行隊伍前面,雙手高高舉起一張白布,上面寫著一個觸目驚心的暗紅色的字——「冤」,大概是用血寫的。
朱由誠離那女子很遠,看不清楚容貌,只能從衣著和聲音上判斷是一個女子。
開路的吏部官員大聲喝道:「兀那女子,這是皇上御賜的狀元誇官遊行隊伍,並非官員出行,你看錯時間、找錯地方喊冤了。」
女子抬眼看看後面的儀仗牌,冷哼道:「我書讀得少,你別騙我。狀元最多封六品官,出門敲四棒鑼。這位大人出門敲五棒半鑼,明明是從四品高官,怎麼可能是狀元?而且後面的儀仗牌上面明明寫著大明軍事學院司業,我聽聞國子監司業是從四品的官銜,這大明軍事學院大概與國子監類似,那裡的司業也應該是從四品。」
誇官遊行是普天同慶的喜事,吏部官員不便叫士兵把這女子架走,便耐心解釋道:「本科狀元是朱由誠,乃是有官職之人參加科考,所以皇上恩典,在他原本的官職上升了半級,成為大明歷史上第一個官封四品的狀元。本官乃吏部主事,奉旨為狀元郎開路,不會騙你的。」
「朱誠,是不是兒童樂園的那個朱誠?」女子沒有聽清吏部主事的話,疑惑地問道。
「喲呵,還挺有見識的,正是那個朱誠。不過朱大人被皇上賜名,現在改叫朱由誠了。」
「那我就找朱由誠朱大人申冤,他欺騙了我,現在到了還債的時候。」
這話一出,兩旁的百姓立時眼睛冒出無數的星星,這可是大八卦呀,得好好聽聽。
可惜吏部主事一聽女子的話,知道事關名節,不便在大街上公開詢問,做了個噤聲的手勢,道:「你等一下,我去後面請示一下朱大人。」
百姓們沒能聽成內幕,立刻開始腦補。
「聽說了嗎?狀元郎始亂終棄,現在女方找上門來了。」
「是啊,聽說女的肚子都大了。」
「我看到了,女的肚子都有西瓜那麼大了。」
「瞎說,女的肚子是平的,不過抱著一個正在喝奶的小娃娃。」
「哪止一個啊,還牽著一個五六歲的小孩呢。」
謠言越傳越玄。
不過也有聰明的人:「狀元郎今年十四,毛還沒長齊,能不能做那事還兩說呢,怎麼可能有小孩,還五六歲。如果狀元郎真的有小孩,那才是妖孽呢。我看那女子姿色尋常,看來是童養媳。」
「對對,狀元郎現在功成名就,瞧不起姿色平平,年紀比自己大得多的老婆了。」
「聽說了嗎?大明出了個陳世美。誰?當然是狀元郎了。現在老婆都找上門來了。」
謠言的流傳速度遠超真理的傳播速度,大明狀元郎的名字還沒被京城人熟悉,但他始亂終棄,拋棄結髮妻子的名聲已經遍傳北京城。
朱由誠聽著道旁百姓的議論,羞得面紅耳赤,恨不得大吼一聲:「我根本不認識那個瘋女人,我是冤枉的。」
可惜他又不能喊,一喊更顯得做賊心虛,只好在心裡安慰自己,謠言止於智者——不過京城裡哪裡人人都是智者呢?
吏部主事氣喘吁吁地跑過來,說道:「朱大人,前方有故人攔路,你說是見還是不見。」
「見,我要看看有哪個人敢敗壞本官的名聲。」
前面的儀仗隊往兩邊一分,朱由誠打馬向前——遇到困便退縮迴避,不是老朱家的性格,迎難而上,方顯男兒本色。
朱由誠走到女子面前,道:「這位姑娘,請問你是何人,為什麼攔住本官的儀仗隊?」
女子抬頭,只見她眉粗眼圓、高鼻樑、厚嘴唇,臉色略嫌蒼白,看上去特別憔悴。
「朱公子不認識奴家了嗎?」
朱由誠覺得這女子有些面善,但記不起來在哪裡見過她,便搖搖頭,道:「本官認識你嗎?」
「民女熊瑚。」
「不認識。不過本官勸你,有冤去衙門,路上隨意擋住別人的路,只會給自己招來麻煩。」
說完,朱由誠撥轉馬頭,準備回去。
熊瑚站起身來,大聲說道:「朱由誠,你背信棄義,食言而肥!」
朱由誠回轉馬頭,戟指厲聲喝斥道:「姑娘,我和你往日無冤,近日無仇,為什麼要在光天化日之下信口雌黃,破壞本官的聲譽。」
說完,朱由誠目光射出兩道殺氣,旁邊的人被朱由誠眼睛的餘光掃視,嚇得倒退兩步。
熊瑚卻夷然不懼,朗聲說道:「大人,我記得你曾經在天啟元年宴請過我的父親熊廷弼,並且說,在我父危難之時會伸出援手,保他平安。可是現在我父親關在天牢,眼看就要被殺,你卻不聞不問,不是食言又是什麼。」
朱由誠早就知道熊廷弼因為丟失遼東的大片土地而被抓進天牢,並且無意中挫敗了建奴賄賂朝廷重臣,想置熊廷弼於死地的陰謀,但他卻並不想把熊廷弼撈出來,因為熊廷弼答應他的事,一件也沒辦到。
讓他少退幾里,他連退幾百里,退到山海關內;讓他撤退百姓,他卻無動於衷,朱由誠派人在北京城外接待遼東難民,並沒有接到成批退回關內的百姓,只有零零散散偷偷進關的民眾。
朱由誠冷笑一聲,道:「不錯,我的確答應過熊廷弼,要保他周全。不過,這是有前提條件的,就是要熊廷弼在敗退時,盡量少退幾里,結果他倒好,一退幾百里,將大明關外上百萬平方里的國土拱手讓於建奴。我要熊廷弼盡量保全百姓,可是事實怎樣呢?遼東兩百萬漢人,慘死建奴之手。現在關外千里無雞鳴,百里無人煙,這就是你的父親、遼東經略熊廷弼熊大人的功勞!」
旁邊的百姓聽到朱由誠義正詞嚴的話,都是大點其頭,用鄙夷的目光看著熊瑚。
熊瑚一怔,期期艾艾地說道:「這……這是有原因的……」
吏部主事見熊瑚吞吞吐吐,知道內中詳情不足為外人道也,在這人多嘴雜的地方公開說出來,有損大明朝廷的顏面,便扯了一下朱由誠的袖子,道:「狀元公,不可在這裡詢問,我讓士兵把她帶走吧。」
朱由誠點點頭,對熊瑚說道:「這件事情等我遊行結束以後再說,你先去兒童樂園等候。如果真有內情,我和信王爺一定會為你的父親討回公道。」
熊瑚跟著衛兵走了,吏部主事悄聲對朱由誠說道:「朱大人,熊廷弼之事牽扯太多,京城無人敢管。大人雖然聖眷在身,但也不要招惹這天大的麻煩呀。」
朱由誠知道他是好意,對他微微一笑,道:「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熊廷弼之後,無人可守遼東。如果救下熊廷弼,為大明留下一位良將,保得東北邊境十年太平,就算麻煩又如何?」
吏部主事拱拱手,道:「狀元郎心繫天下,難怪在舞勺之年即被聖上寄以厚望,成為百官之師。」
「所以我更不能辜負聖恩,一定要殫精竭慮,為大明的繁榮和富強而努力。」
說完,朱由誠一撥馬頭,向遊行隊伍中間行去,邊騎邊唱起了《精忠報國》。
「狼煙起,江山北望,……」
朱由誠正處於變聲期,聲音沙啞,為這支歌平添了幾分滄桑與雄壯。
這支歌來自後世,朱由誠覺得這歌雄壯激越,能夠提升士氣,就把它定為京西皇莊錦衣衛的軍歌,不但在軍營中唱,而且作為兒童劇院的保留節目——當然歌詞後面的中國改成了大明。
京城裡的人也大都學會了這支歌,聽到朱由誠唱起這支歌,不由地輕聲附和。
朱由誠回到遊行隊伍的中間,停下的遊行隊伍又緩緩向前移動。
這時鼓樂隊忘記敲鑼打鼓了,眾人齊唱《精忠報國》,京城的百姓也跟著一起唱,激越的歌聲響遏行雲。
一路行去,就是一路歌聲。
大家看著馬上的翩翩少年,彷彿看到一位白袍小將即將率兵出發,帶領大明從一個勝利走向另一個勝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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