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很聰明,就如你猜測的那樣,很多人也漸漸意識到了這個問題,只不過當時詛咒之地流放的,有許多窮凶極惡的遠古神魔和洪荒凶獸,桀驁難馴,無論是誰也難以將所有人統一起來,那個混亂的時代,人人自危,我們的先祖唯一能做的,就只有蟄伏起來,保全自身。可惜,這個時代延續的時間實在太長了,仙池極境,為了一個虛無縹緲的傳說,詛咒之地葬送了最為精英的一批人,在那之後,仙池的存在漸漸被視為禁忌而封存了下來。尤其是近千年,族中的精英修者,可是一個都損失不起了,所以仙池的就徹底作為隱秘,每代都只讓守護者一人知曉。」即穆歎息一聲,神情有些不甘和黯然。
「枯木老人還未逝世,你也並沒有成為守護者,按理說不應該接觸到族內視為禁忌的隱秘,那你究竟是如何得知仙池的存在的?」長黎下意識地想到了這個問題。
「我年輕時,曾在九宮星一片失落的古戰場,意外跌落在一個古老的石洞中,石洞巖壁上有幾幅刻畫,記載了這段隱秘。」即穆平靜道,說到這裡時神情不僅沒有絲毫的興奮,反而有種淡淡的失落,「當時在場的有兩人,我和你父親,當年我們和你一樣,同樣的狂妄,同樣的不知天高地厚。」
「我父親也去登天路、尋仙池了?」湛洛的表情凝固了,顯然,這個意外的消息令他萬分驚愕。
若同樣繼承黑鳳血脈的父親也一去不回的話,那他真的有機會成功嗎?雖然母親逝世的早,但從小時候的記憶中,湛洛依舊能體會到母親每次談到父親時,蒼老的臉龐上那種難以掩飾的驕傲,他可以自信說超越任何人,唯獨對於親生父親,是他心中永遠的一座高山,只能仰望,難以逾越。
「是的,這件事連枯木長老也不知道,因為是我親自目送他走進太玄天路的。」即穆點頭道,「我們作為村子上一代中為數不多的幾個被允許修行的人,關係一直就如同你和榮輔、鵠天一樣,血海屍山,生死與共。他離開的時候比你年齡要大一些,心思也更為成熟,他在得知仙池的存在時,首先想的是如何徹底終結延續在我們祖輩身上千萬年的痛苦,解除族人的詛咒,而你想的卻是怎樣去尋找神州各大王族復仇……真不知道枯木長老為什麼要告訴你這個秘密?」
「或許是因為一些特殊的事情,改變了他一直以來的想法吧,至少是讓他看到了放手一搏的希望。比如,我這個外人居然可以來到遺村這樣一個隱秘的地方,還有黑鳳聖人的死而復生,也有可能是榮輔的死讓他堅定了決心,看到族內的下一代幾乎完全凋零,他不想再將痛苦延續下去了。」長黎猜測道,
「原來,我父親是死在了天路上。」湛洛落寞道,雖然很早就猜到父親可能已經逝世,但母親卻始終堅信父親還活著,只說他去為族人重新尋找適合生存的生域去了,總有一天會回來。這些話雖然只是自我安慰的原因居多,但也在尚未孩童的湛洛的心裡種下了一顆希望的種子,今天忽然得知真相,讓他心中隱藏多年的最後一絲僥倖徹底破滅了。
「事實上,你的父親比你理性多了,他心知天路極境凶多吉少,所以選擇除了我之外的所有人隱瞞了真相。他說,要留給未出世的孩子一些念想,也不希望族人因為他的失蹤而斷絕對仙池的希望。」即穆凝視湛洛霧氣蒸騰的黑眸,厲聲喝問道,「現在告訴我,你還要去嗎?」
「我……」湛洛一時語塞,低下了高傲的頭顱。強大的父親都消失在了天路極境,那他就一定能成功嗎?捫心自問,成功的機會恐怕同樣微乎其微。真的要再去搭上一條性命,為處境尷尬的族人雪上加霜嗎?前所未有的迷惘湧上心頭,讓湛洛向來堅定而自信的目光忽然渙散失神,心靈遭受著難以想像的拷問。短短的一瞬間,卻彷彿一個世紀那麼漫長,不知他內心經歷了怎樣的煎熬,但長黎感覺他整個人好像都蒼老了好多,萎靡的神態顯得失魂落魄,無精打采。
「湛洛,你……沒事吧?」長黎心知不妙,想要去幫助湛洛,卻又不知該如何下手。
相由心生,劫由心起,此刻的湛洛,將自己逼到了一個危險的邊緣,堅定的道心遭受拷問,等若用業火灼燒自己的靈魂,是涅槃新生還是徹底**,化為灰燼,都在一念之間。
「我名湛洛……不懼世間一切敵!」湛洛喃喃自語,等他再次抬起頭時,空洞而失神的黑眸中忽然燃燒起了兩團跳躍的火焰,驀然回首,頹廢的氣質一掃而空,重生的靈魂更為自信與堅韌,「我是我,父親時父親,我繼承了他的血脈,是他生命的延續,他未完成的事情,就由我來完成!」
「既然你內心做出了選擇,那我也沒有阻攔你的理由了。呵呵……湛洛,你知道嗎?有多少次,我多想殺上那該死的天路上去瞧一眼,看看那兒究竟是個什麼樣的鬼地方。但是,我不能去冒這個險,因為我是村中唯一一個有希望突破太玄境界,繼任枯木長老守護者位置的人,如果因為一時衝動,葬送的不僅是自己的性命,而是整個族群的希望。」即穆平靜而睿智的眼神中,難得閃過一絲瘋狂,但也僅僅是閃過而已,他很懂得控制自己的情緒,很快就將這些瘋狂斬滅在了心海。
「穆叔,不用你親自出手,我回來後會告訴你真相的。」湛洛豪氣道,「那我們就先告退了,您保重身體。」歷經一番內心拷問,湛洛的語氣雖然還是一如從前那樣狂傲,但長黎始終感覺,他身上多了一種隱晦而難言的氣質。
「別著急,還有一件事呢,你忘了?」即穆嘴角露出一絲笑意,平靜地攔住著急出門的湛洛。
「穆叔,沒什麼事了吧?我們打擾您這麼久,實在過意不去,其他的瑣事就不勞您費心了,您好好修行吧,爭取早日踏足天位神境。」湛洛心虛道,神色匆匆,非常想走出窯洞外。可惜在一位正值壯年且一隻腳踏入神靈領域的人面前,這些努力都是徒勞的,即穆一個眼神就徹底斷絕了他的退路。
「你要去天路極境我不阻攔,
但我的決定也不會變,今晚我還是會堅持讓那兩個女孩去你的房間的,也不算勉強吧,畢竟她們都很喜歡你。至於有沒有必要,就由你自己來決定吧。」即穆嚴肅道,看得出來,他並沒有開玩笑的意思。
「這不合適吧?我這一去,凶多吉少,更何況她們也不是我的妻子,沒有那個義務用生命來冒險。」湛洛沉吟道。
「族人的未來高於一切,你不用感到羞恥,為了生存,我們什麼寡廉鮮恥的事情沒有做過?只有人活著,才有考慮其他問題的資本。如果你需要成親才能放下愧疚,那我現在就去安排。」即穆鄭重道。
「不用了!放我出去吧,你說的事情我會考慮的。」湛洛猶豫良久,給出了一個模糊的答案。
「你不會讓我失望的。」即穆微笑道。
湛洛肩扛黑鐵長槍,默然走出即穆的居所。一路上,他的表情始終很冷漠,凝重得彷彿要滴出水來,腳步不僅沒有因為離開了即穆的居所變輕,反而愈加沉重了。
「你在想什麼?」長黎忍不住開口問道。
「我逝世的母親。」湛洛很坦白。
「為什麼?」
「你知道嗎?生孩子這種事,在村子裡並非喜事,因為村子裡的條件實在太苦了,很多人的體質都不好,大多數的母親,要麼會在生孩子時難產而死,一屍兩命,要麼會在生完孩子後,一直虛弱到死,總之很少有倖免於難的。在這個地方,孩子的新生都是母親用命換來的,我的母親因為之前是修者,所以在生完我之後,堅持到了我七歲那年才逝世。」
「艱苦的地方往往如此,孩子本來就出生困難,更何況還有非常高的夭折率,但為了種族的延續,許時候別無選擇。」
「我應該聽從穆叔的安排嗎?」
「理智來講,應該!如果我們真的出現意外,你的孩子可以繼承你的責任,代替你守護族人,十幾二十年而已……還是很快的。」
「如果是你,你會怎麼選擇?」
「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
「哈哈……」
入夜的遺村,除了每隔一段時間能聽到幾聲沉悶的更鐘外,和所謂的白天沒有任何分別。長年的地下生活讓村民忘卻了很多作為人而生存的習慣,畢竟整顆星域都沒有晝夜之分,更何況是幾十丈深的地下,晝與夜的概念對他們而言,只深存於先祖古老的記憶中,與虛無縹緲的神話沒有區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