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洛的話語,讓長黎認識到了他之前想法的幼稚,詛咒之地匱乏的資源嚴重制約了遺村的發展,讓一切希望都變得舉步維艱。一個族群的下限戰力決定的可能是族人的生活質量,但最為上限的戰力,卻決定了這個族群能否在一個惡劣的環境中生存下去。
遺村想要延續下去,受最為基本的物質條件限制,繁衍壯大是想都不要想了,因為那根本不現實。對他們而言最為緊要的事情,就是必須要有神靈級別的強者來維持生域陣法不滅,必須有人不斷從其餘幾顆星辰上獲取資源,以供他們生存的消耗,這兩點都是普通人無法辦到的,所以只能寄希望於族中的強者。
可惜,強者的誕生,消耗的資源又是他們負擔不起的,在這樣一個死循環中,他們唯一的辦法就是將有限的資源集中在最為優秀的一批人身上,讓他們來保證族群的延續,這可以說是最為無奈卻又最為穩妥的辦法。
「遺村現在有多少人?有多少九宮以上戰力的修者?」長黎問道。
「現在只剩一百多戶,大概三四百人了吧。老一輩的長老中,本來有好幾人到達了天位神境,只可惜在幾百年前的一場變故中,幾位長老一身修為盡失,除了枯木爺爺,現在遺村已經沒有天位境的神靈了。中年的一代人,晉陞到太玄境並且還活著的人,只剩下兩人了,不過只有一人太玄大圓滿,修行到了半神巔峰,有望踏入天位接過守護者的重任。至於我們這一代人,最初有十多人在修行,最終在一次次的歷練中,活下來的只有我與榮輔、鵠天三人,現在榮輔也死了,如果我再離開……除了我們以外,其他人都是沒有修為的凡人了!」湛洛的聲音有些哽咽,遺村再苦,畢竟也是養育他長大的地方,如果讓他放任不管,良心上無論如何也是過不去的。
「遺村的真實狀況,遠比我想像的要糟糕許多啊!」長黎不得不感慨一句,本以為會是神村的地方,居然沒落至此,最高戰力甚至連神州大地一些小部族都快比不上了。
要知道,昔日的詛咒之地,最初可是被稱為放逐之地,這兒放逐的,至少都是神靈以上的大人物,甚至不乏天神聖魔,誰成想悠久的歲月過去之後,他們的子孫不要說修行,大多數人體質退化的竟連凡人都不如了,很多人居然都要經歷未老先衰而亡,這實在是一個很難讓人接受的結果。
偌大一個地底村莊,寂靜的好像鬼域一樣,空曠的地宮上空懸掛著幾盞昏暗的油燈,搖曳的燭火不禁讓人有些心底發毛。按照湛洛所說,他們的食物來之不易,村子裡的人為了保留體力,很少主動外出,所以窯洞外基本看不到人煙。由於地底沒有晝夜之分,村子裡只好安排守夜人輪流打更來記錄時間,提醒村民正確的作息,盡量將地底生活對身體的傷害降到最低。
湛洛帶長黎來到地宮中央,猛力將鐵槍插在地面,然後緩緩走到一個乾涸的水池邊,小心地取出一個陳舊的青銅盒子,翻手將裡面的東西傾倒而下。
「嘩啦啦……」腐臭的泥漿從精緻的青銅寶盒中簌簌墜落,渾濁的泥水夾雜在其中,呈現出一種怪異的紫黑色,只是看一眼就讓人由衷的感到噁心不適。長黎總算是明白剛到地底時聞到的腐臭味是從哪兒來的了,原來一切的根源就是這個水池。
「呵呵……很難忍受是嗎?可就是這樣一個噁心的池子,卻是村裡族人生存的根本。五顆星上,只有神道星有一個泥潭沼澤,其餘地方要麼是乾涸的荒漠,要麼就是水裡有天然的劇毒,難以飲用。想要生存下去,我們唯有從那個地方搬運回大量的沼澤泥漿,然後再在這個池子裡沉澱足夠長的時間,將就著使用。」湛洛面無表情地道。
拳頭大小的青銅盒子,內部空間卻大到不可想像,這是遺村祖上流傳下來的神物之一,專門用來搬運水源,湛洛一直將那個巨大的水池裡灌滿後,青銅寶盒裡的泥漿還有剩餘。
「走吧,我們去見見即穆大叔,他是榮輔的父親。」湛洛將青銅盒子扔在了水池邊,順手拔出插在地上多時的鐵槍,故作瀟灑地揮舞一圈,然後拍拍不小心沾染了泥漿的肩膀,信步走向前方。
湛洛雖然故作輕鬆,但長黎卻看得出來,他的腳步其實很沉重,他並不是很情願去為人報喪,可惜無論什麼事,總歸要有人去做,而他,似乎是最適合也是唯一的人選。
即穆就是湛洛之前說的那個遺村唯一有望突破到神境的人,枯木老人整日在村外維持結界陣法運轉,所以村內的事都由即穆來決斷,如果沒有意外,枯木老人百年老去之後,枯坐在隕星上仰望星空,日復一日守護族人的,應該就是他了。
即穆居住的窯洞很樸素,除了有一個陳舊的青石台顯得有些另類外,與其他族人的居所沒有任何不同,他深知自己的存在對族人而言意味著什麼,所以從不肯放棄一點一滴的修行世間,即使是湛洛與長黎貿然闖入了他的居所內,他也沒有從青石台上起身,始終在打坐修行。
「榮輔死了?」即穆很直接,在湛洛開口之前,似乎已經知道了他的來意。
「嗯……是的,穆叔!」湛洛木然點頭道。
「呵呵……一切都是他自己的選擇,在他剛懂事的時候,我就問他,是願意老死在這個荒村中,還是戰死在沙場上,他做出了自己的選擇,今天的結果只是為他的當年的選擇負責而已,沒有什麼意外的。」即穆是一個很英偉的中年男子,因為一直修行的緣故,他的面色看起來比村子中的其他人要健康的多了,半神巔峰的境界,外表看上去卻只有三十歲左右,而且性格很沉穩,並沒有因為聽到親子逝世的消息,表現出什麼失態的舉動。
「枯木長老已經通知我了。這位客人,叫長黎是吧?我會讓人安排你的住處,村舍寒陋,希望你不要介意。」即穆向長黎點頭示意道,並沒有在剛才那個話題上多做停留。
「多謝!」長黎也不知該
如何開口安慰這個剛剛喪子的中年男人,即穆的話語雖然說得雲淡風輕,可長黎卻分明看到,即穆隱藏在背後的手在顫抖!
「湛洛,你如果真的決定了,要去一搏天路,我不會阻攔。不過今晚我會安排吳勵的兩個女兒去你房間,走之前為村中留下一兩個黑鳳聖人的血脈吧!畢竟紫凰血脈已經斷絕,你身上繼承的血脈,是我們僅存的希望。」即穆歎息道。
「真的有必要嗎?穆叔,你應該知道,村中已經很久沒有小孩出生了,這幾年村中已經出現很明顯的斷代了,我們繼續苟延殘喘著掙扎下去,沒有任何意義,還不如放手一搏,生死成敗,聽天由命。更何況,我不想又留下一個沒有父親的孩子,孤獨地活在這樣一個地獄一樣的地方。」湛洛面無表情道。
「我明白你的心情,你也是你父親當年離開村子時,留給族人的禮物。但平心而論,他真的做錯了嗎?你的性格實在太像你父親了,一樣的衝動,一樣的自負,甚至一樣的沒有擔當。許多時候,我都會將你誤認為是他,可就是這樣一個人,當年若是沒有他,我早就不知在神道、九宮、太玄那三顆星上死去了多少次。世間啊……真的過的好快。」即穆平靜道。
「我父親……他最終去了什麼地方,為何連枯木爺爺也不知道?」湛洛問道。
「這個秘密,我獨自隱瞞了近二十年,如今你既然想踏上他的老路,那告訴你也無妨。」即穆凝視湛洛雙眼,鄭重告誡道,「湛洛,你知道嗎?當年我們祖上最初被流放到這片星域的時候,仙池的存在其實是人盡皆知的,這個貧瘠的星域實在太苦了,那些修為通天動地的神魔聖者又怎麼會甘心忍受?可惜,血脈詛咒難以打破,這片放逐聖者的牢獄堅不可摧,自然而然地,仙池成了這些掙扎在絕境中的神魔心中唯一的希望。最終的結果可想而知,我們祖輩無數代人,其中也不乏驚采絕艷的至尊之才,可踏上天路的,除了妖皇外從無一人活著歸來。」
「或許,是有人想要尋找仙池,但又不願以身犯險來嘗試,所以將一群人逼到絕境,又給你唯一的希望,讓他們以生命來探路。畢竟人在絕境中,潛意識中求生的**大過一切,沒有人會不瘋狂。」長黎的臉色很不好看,隨著越來越多的真相浮出水面,詛咒星域的存在,仙池天路暗藏的禍端,越發讓他感覺像是一個陰謀,一個光是讓人想想就有些不寒而慄的巨大陰謀。
長黎有預感,最終的謎底揭曉之時,恐怕整片神州大地都會天翻地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