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了,宋公子,我跟你府上宋小姐實在是沒話可說,再說這心不甘情不願的道歉要來何用?只是我得說一句,你們的擔心還真是多餘了,說什麼告狀?我家裡不比你們,有那功夫還不如多包幾個餃子多種幾棵菜,好歹能換成飯吃,不至於讓人說成是要飯的。」七夕冷笑道,「不過,令妹的消息還真是靈通,這麼兩天的功夫,竟然連我們家是從鄉下來賣菜的都知道了。」
怪不得說宋家人不得不防著,她們這才剛進城來,回頭人家連她們的來路都打聽清楚了,現在她都懷疑宋家還有什麼不知道的。
宋柯然聞言心中一滯,隨即才道:「小姐誤會了,嬌然她不懂事,只是隨口說的,並非……並非有心以貌取人。」
「是不是誤會都不重要,只盼宋小姐別再咬著人不放,尤其今兒個這事兒到底是怨誰,公道自在人心,她是非不分我卻沒興趣配合。」七夕笑了,不理會宋柯然變相的解釋,既然背後找人問了還藏著掖著做什麼,也不再客氣接著道,「你們宋家的門第高,要早知道這是你宋家的酒樓,我們是一步都不會踏入的。」
不管是不是一竿子打翻一船人,宋家能養出宋嬌然這樣蠻不講理的小姐,家風顯然也不怎麼值得人期待,這樣的人家實在是該保持距離以策安全。
宋柯然下意識去看七夕的表情,這小姑娘眼裡的神色告訴他,這話她說得出必然就做得到,要是個尋常的農家小姑娘他自然不必太過在意,可想到她跟林家趙家的生意來往,再看看一旁沒再開口的季先生……
幾乎是在立時之間,宋柯然就做出了決定。兩步走到七夕跟前,深深施禮道:「今日之事是舍妹有錯在先,她不懂規矩。我在這裡替她跟小姐道歉,還請小姐見諒。」
「二哥……」宋嬌然是徹底嚇呆了。也不叫嚷了,小聲地喊了一聲,想要伸手去拉她二哥,可卻是連動都沒敢動,就那麼呆呆地看著她二哥對著那個土包子彎腰低頭。
七夕也嚇了一跳,趕緊往旁邊讓了讓,不肯受這個禮。真是沒想到宋柯然會有這樣的舉動,眼睛就瞇了起來,宋柯然,當真是個會審時度勢的人啊。
敬文當然也覺察出不對。他爹老實性子看不出來,他可不是傻的,跟小妹對視一眼,兩兄妹都知道這宋柯然的打算了,就過來護在妹妹身前:「宋公子不必這樣。令妹有錯是她的事兒,我們不會混為一談,宋公子如此明理想必也會好好教她,再說我妹妹年紀雖小卻是言出必行,說過不會背後說什麼就一定不會說。」
這樣再合適不過了。既然宋柯然是代妹妹致歉,那就由敬文來代妹妹拒絕接受這歉意,而且假作不知道宋柯然的意思,只當他是為了堵他們的口才會這樣做。
要真是什麼都不懂的鄉下孩子,看著對方一個富家公子做到了這樣,恐怕真是要被唬住了,說不定還會感恩戴德的。
可惜,沈家孩子都不傻,宋柯然要是一開始就這樣做就沒後來這麼多事兒了,現在才來做太晚了,想裝大方,也得看他們樂不樂意成全了。
宋柯然聞言看了沈敬文一眼,心裡頭也沒想到,不過是幾個農家孩子,竟然這麼不好對付,本以為誠意表現出來他們就該順著台階下了。
酒樓裡頭安靜得嚇人,掌櫃的夥計食客都算上,這會兒不管湊沒湊過來,卻是都無聲關注著,宋柯然心下歎了口氣正要開口說話,卻是聽見宋嬌然「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滿心的委屈加上害怕,宋嬌然終於是忍受不住一邊哭嚷著一邊指著沈家幾人:「你們太欺負人了,你們、你們憑什麼欺負我二哥?」
不只是酒樓裡其他人,就連七夕都傻眼了,怎麼這說哭就哭了,先前不是厲害得跟要吃人一樣嗎,難道說這看著跋扈的千金小姐其實是外強中乾?更讓人沒法理解的是,眾目睽睽之下竟然還說她們欺負人,這不是惡人先告狀是什麼。
宋柯然也被妹妹這突然的大哭弄得滿臉的尷尬,但不得不說同時心裡頭鬆了口氣,事情鬧到現在,再說什麼都不如盡快收場要好,就趕緊伸手拉著妹妹,轉頭看著季先生,苦笑道:「讓先生見笑了。」
「算了,該做什麼做什麼去吧。」老爺子當然知道他的意思,就擺了擺手,到底還是看著宋瑜忠的面子沒說什麼。
宋柯然又把禮做足了,跟老爺子和沈家人都致了歉,這才拉著哭得一抽一抽的妹妹趕緊回了酒樓後院。
宋家兄妹走了,酒樓掌櫃的卻留了下來,自然是個會打圓場的,趕緊招呼著說不好意思擾了大家的興致,又吩咐夥計們好生伺候著,每桌給加個菜,眾人自然是都跟著高興,大早上的客人並沒有坐滿,這樣卻是堵住他們口的一種手段了。
「小姑娘,不認得我了?」酒樓裡頭重新熱鬧了起來,那老爺子卻是擺手示意夥計下去,看樣子是不準備點菜了,轉頭笑看著七夕道,他身後的小廝元寶也笑瞇瞇的。
「多謝老爺子,晚輩七夕有禮了。」學著剛才宋柯然的樣子,老爺子剛一說完,七夕個小丫頭就像模像樣地道謝,又回頭跟她爹和大哥解釋道,「爹,大哥,老爺子去過咱家攤子吃餃子呢,記不記得咱家特意包的那薺菜餡餃子,就是給老爺子的。」
七夕其實在這老爺子一開口時就認出來了,只是大庭廣眾之下老爺子要是不提,她指定也不會貿然相認,要是那樣,她跟宋家兄妹也沒什麼區別了。
沈家父子倆也早就深施一禮,這才知道這老爺子怎麼會出口幫忙,原來是在鎮上就結識了。
「哈哈,你這小丫頭學得還挺快。」老爺子看了直笑,又看了看敬文道,「不錯,身為兄長就是該如此,是個知道護著妹妹的。」
敬文忙笑著搖了搖頭,卻是沒趁機多說些什麼,儘管他聽到宋柯然叫他季先生的時候大概就猜到此人是誰了。
「我聽我二姐說老爺子取了餃子第二日就要去府城?」七夕有些詫異,說去府城的人怎麼在這裡了?
「自然是中途歇上一歇,不然怎麼遇上你們?哈哈,不過說真的,你們家那薺菜餡餃子當真是好吃,只可惜我出發之前再去,你們就沒擺攤子了,我這一去府城不短時間,本還想著要多買些帶回去呢,正好我有個老友也愛吃這餡兒的。」老爺子說話很是爽朗。
想起早就被家裡人吃沒了的薺菜餡兒餃子,就又忍不住說道,這大冬天裡頭可不是哪裡都能吃到的,至少現在他就知道這小姑娘一家有。
「有,老爺子要吃就有。」七夕明明聽到了宋柯然叫他季先生,卻照舊叫他老爺子,趕忙道,「上次是怕老爺子吃著不對味兒,要早知道愛吃,我們指定多包,趕巧了,我們來縣城帶了不少薺菜來,就放在客棧裡,老爺子要吃我們這就給你包。」
老爺子一愣,隨即哈哈大笑:「怎麼每次我一說什麼,你這小丫頭都很有把握地說有,不過還是算了,你們住客棧要包餃子可麻煩。」
「不麻煩,我們家裡有親戚在縣裡,去他們那裡包了,晚上老爺子派人來『悅來』客棧取就行,我們住『天字三號房』。」七夕馬上跟著說道。
「你這是想要謝我?」老爺子挑眉笑道,也看出來這小丫頭的堅持了。
「大恩不言謝,今兒個這事兒雖不怨我,可後來我卻也太衝動了,要不是老爺子幫忙,這事兒也沒那麼容易了斷。」七夕搖頭道,「我們也沒什麼值錢的東西,幸好老爺子還能吃得慣這餃子,也不說非得拿這個當謝禮,就是只要往後老爺子想吃,派個人來說一聲,這餃子隨吃隨有。」
七夕這話不是說得漂亮而已,而是真的覺得後來自己說話有些不理智了,就算是為了護著家人,可要知道,有些時候當你處於弱勢的時候,當對方強大到根本對你不屑於顧的時候,不是誰都會跟你講理的,她剛才那句話也錯了,真的是有可能連說理的地方都找不到,所以她很感謝老爺子。
正愁找不到法子感謝呢,想要吃個餃子有什麼麻煩的,就是再難的事兒,只要她能做到,這會兒也指定願意去做。
老爺子看著七夕,沒想到這小丫頭竟然能將剛才的事兒想得如此透徹,而不是只顧著憤怒或者得意,就笑了,跟著問道:「隨吃隨有?」
「隨吃隨有。」七夕毫不猶豫點頭道。
「好,既這樣,我就等著吃了,晚上派了人過去取。」老爺子說著一頓,忽然揚聲繼續道,「我真是就吃得慣你家的,你們這餃子可得一直賣下去,要不回頭我想吃都不知去哪裡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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