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寧走幾步上前,那男子目光直直地看著婉寧,忽然就咧嘴笑了,就要伸出手臂去抓婉寧,素雲忙上前按住男子的手,「不管是誰過來都是這般,開始彷彿誰都識得,還能模模糊糊地說兩句話,再後來連話也不能說了。」
素雲說著擦眼角。
宋媽媽也看過去,大爺的樣子果然是不太好,所以素雲才會來投奔。
幾個婆子將男子的手腳按住。
婉寧轉身吩咐童媽媽,「給我拿盞燈來。」
素雲不禁抬頭看了看天,大白天的要燈做什麼?
既然是她請的姚氏,自然就不能多問,只能站在一旁仔細地看著姚氏端了燈在大爺眼前照了照。
素雲伸長了脖子卻看不出其中有什麼道理,等到姚氏將燈放下才迫不及待,「二弟妹,大爺的病怎麼樣?能不能治得好?」
她看了那麼多的郎中,遇到的人都紛紛搖頭說是治不得,姚氏一個小姑娘能有多厲害的醫術。
婉寧沒有抬頭,仔細地檢查起男子的下頜和枕後,「大哥是生了病才會如此?」
素雲不禁目光一收,「是病了慢慢變成這樣。」
婉寧抬起頭,和素雲的目光撞在一起,緊緊地看著素雲,停頓了片刻才清楚地道,「依我看像是受了外傷。」
素雲心裡咯登一下,面皮也緊起來,慌忙解釋,「是病了之後從床上掉下來過,從前是沒有這樣重。」
不等婉寧再說話就又道:「怎麼樣,能治嗎?」
所有人都在看婉寧。
連宋媽媽都屏住呼吸,二奶奶的確給人治過病,宮裡的大皇子都得益於二奶奶。可是床上的大爺……眼見就病得嚴重,不可能會治好吧!
婉寧思量片刻,抬起頭,很自然地道:「這病,我看能治,我就讓人去賀家請賀家二老爺過來看看,賀家有通竅的秘方。用起來會快些。吃上一陣子就應該能開口說話了。」
素雲驚訝地愣在那裡。
能開口說話?不可能。
多少人都說過大爺不可能在起身說話,所以她才會將人拉到京城來。
想到這裡她不由自主地握緊帕子,「是真的?」素雲嘴唇禁不住顫抖。
婉寧點點頭。「既然我說了,就有把握,只不過需要好好調理,至少要六七日才能見效。」
素雲眨了眨眼睛。忽然轉過身一把拉住孝哥,「孝哥。你爹爹就要好了,你就能和你爹爹說話。」
素雲將臉埋在孝哥後背上,屋子裡滿是她略帶嗚咽的聲音,看不到她的表情。
……
從大爺院子裡出來。婉寧去了崔夫人屋裡。
崔夫人正靠在軟榻上休息,聽說婉寧來了掙扎著起了身。
「娘歇著。」婉寧扶著崔夫人重新躺下來。
「我這是老毛病了,只是沒成想你們才成親我就病了。」崔夫人拉起婉寧的手,「奕廷素來執拗。若是待你不好,你只管來跟我說,我去訓他。」
崔夫人強打精神,說完深深地喘了口氣。
婉寧嘴角噙笑,「媳婦知道了。」
崔夫人仔細地看著婉寧,兩個人今天早晨敬茶的時候站在一起,郎才女貌真是般配,本來該是高興的日子,誰知道家裡會出了這樣的事,她不理睬素雲,那素雲還厚著臉皮讓婉寧過去給那庶子看症,只要想一想她就心窩裡疼。
不過這樣的事,她怎麼可能跟晚輩提起。
雖說娶進門的媳婦能幫襯她打理內宅,姚氏畢竟年紀尚小,不懂得其中的道理。
「娘,」婉寧道,「方纔我去看了大哥……」
提起突然上門的庶子,崔夫人的手輕輕一抖,卻要裝作若無其事地抬起頭,「怎麼樣?身上的病可能治好?若是能治得就將御醫請過來。」
婉寧點點頭。
崔夫人有些驚訝,她昨晚讓管事去看了一眼,管事的意思是那病肯定是不得治了,庶子病成這樣,自然有些話就無從詢問。
「娘,媳婦覺得,有些話還是等大哥病好了問清楚。」
崔夫人抬起頭看到了婉寧舒展的眉眼。
有些事要問清楚再說她也知道這個道理,可眼下的情形她怎麼才能弄個明白。
兩個人正說著話,宋媽媽快步進來道:「夫人,二奶奶,族裡來人了。」
成親第二天族裡會有親戚過來看新娘子,這是常理,崔夫人氣就氣在素雲挑了這時候上門。
擺明了是要鬧得人盡皆知,不給她一點喘息的機會。
……
崔實章和妻子閔氏攙扶著崔老太太進了院子,今天上門的客人多,就將茶水都擺在了花廳,閔氏拿著給新娘子的見面禮,一路和婆婆笑著說話。
剛走了兩步就聽到門口的管事道:「鎮國將軍和夫人也到了。」
崔實章看了一眼妻子,兩個人就站在原地等著周端裕和崔映容也走進來。
幾個人見了禮。
閔氏先道:「昨兒人太多
,新娘子被擁在人群裡,我就遠遠地看了一眼,不愧是弟妹看上的,就是不一般,將咱們族裡的媳婦都比了下去。」
閔氏慣會說話,崔家族裡大大小小的事在她嘴裡傳來傳去,圓的也能說成扁的,扁的又能說回圓的。
崔映容應付了一聲,不太理閔氏,上前攙扶了崔老太太。
剛走上了長廊就遇到迎過來的婉寧。
崔老太太笑著,「這是奕廷的媳婦,今兒可算是看了清楚。」
閔氏也看過去,新媳婦姚氏穿著大紅褙子,明艷的顏色襯得她皮膚更加白皙,烏黑的眉毛順著眉骨彎下來直到眼尾,一雙眼睛更是光彩奪人,微微上揚的嘴唇紅潤的恰到好處。連頭上和耳珠上那紅寶石都及不上似的。
閔氏不禁心中讚歎,這個姚氏真是個美人坯子,再過兩年,只怕是京中的女眷沒有幾個能比得上她,崔奕廷名聲在外,竟然能娶了這樣個美嬌娘回來。
崔映容將崔實章和閔氏說給了婉寧。
婉寧也知道一些崔家的情形,從前崔家族中不少人在京裡。後來逐漸外放出去做官。崔奕廷過世的祖父就是外放做了山東知府的時候看上了趙家,給公公定了這門親事。
如今他們這一支的長輩已經都送走了,和他們親近的也就是崔奕廷三祖父這支族人。從前就走得近,兄弟在一起排過行,閔氏的兒子在奕廷上頭,平日裡就被叫大爺。崔奕廷就是二爺。
崔奕廷記不住人臉,卻對這裡面的關係再清楚不過。昨晚簡單和她說了說方便了她來認親。
婉寧和崔映容一左一右攙扶崔老太太。
崔老太太十分的滿意,「到底是京中名聲在外的閨秀,無論怎麼看都是大方得體,將來倒是能幫我教教未出閣的幾個丫頭。」
婉寧笑道:「老太太您是高看我了。」
閔氏邊走邊向四周張望。不知是從哪裡傳來「光當」一聲響,閔氏就看過去,「哎呦。怎麼不小心著些。」
話音剛落就聽到小孩子大哭的聲音。
這院子裡的孩子,就是大爺的兒子孝哥。崔家的下人不少,能看得住素雲不一定能看住一個六歲的孩子,婆婆還是大意了。
「是誰家的孩子。」閔氏說著也不等別人說話,幾步就走了過去,很快就將濕了衣襟的孝哥領了出來。
崔老太太也看到了孩子,不禁道:「這是怎麼回事?」
「老太太,」不等閔氏說話,婉寧道,「我婆婆正在花廳裡等您說話,孫媳攙您過去。」
閔氏目光不禁一顫,這個姚氏還真是反應快,這樣就將老太太攙去了一旁。
閔氏蹲下身來,看著一臉驚慌的孝哥,「你是哪家的孩子?」
孝哥睜大了眼睛,半晌才道:「我爹爹是家裡的大爺,我是家裡的孫兒。」
「大爺?」閔氏看了一眼崔映容,「怎麼出來個大爺,我們奕行才是行長。」
孝哥那邊已經重複著,「這個家裡,我是這個家裡……」
「難不成,」閔氏突然張開了嘴,「難不成是……」
崔映容臉色難看,「嫂子可不能亂猜,我們還是去問問再說。」
……
素雲等著韓婆子來稟告,「您放心吧,小少爺在長廊裡遇見了族裡的老太太,現在被帶去了花廳裡。」
素雲鬆了口氣。
韓婆子道:「這件事定然是壓不住了。」族裡的長輩都知道了要怎麼遮掩。
素雲點點頭,只要老爺承認大爺是他的庶子,誰還能不認他們,這樣一來,他們就能在這個家裡住下了。
從前家裡因養馬破了家,將她送到崔家做些活計,崔夫人看上了她繡花的手藝,就將她留在屋子裡做針線,她是小心翼翼的侍奉,處處去博夫人的好感,想著將來夫人能給她張羅一門親事,誰知道等她到了年紀,夫人就準備了些嫁妝,讓她跟著老子、娘回去了。
辛辛苦苦最終換來這樣的結果。
她如何能甘心。
如今終於又回來了這裡。
素雲道:「我們還有兩口箱子在車上,裡面有大爺經常用的物件兒,你叫家人將箱子搬進來。」
韓婆子歡歡喜喜地應了。
不一會兒功夫箱子就搬進院子,素雲囑咐謝大,「聽家裡管事的安排,管束著手裡人,別出什麼差錯,二奶奶給大爺看了病,說大爺的病能治,說不得六七日就能好轉,將來還能開口說話,等大爺好起來,定然少不了賞賜。」
謝大忙道:「我們為主家出力理所應當,哪裡敢求賞賜。」
說完話,謝大從屋子裡退出去,回去了馬廄子,將主子說的話吩咐下去,又將帶進京的幾匹馬看了看,這才跟管事說了一聲,出門去購置些用的物件兒。
邁出崔家的大門,謝大慢慢地走在街上,集市上買了些東西,走進一條胡同,進了胡同之後謝大的身手忽然變得敏捷起來,向左右張望了兩眼,翻身上了牆頭又躍進小院子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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