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色撒花緞子半簾撩開,眼前頓時暗下來,屋子裡有淡淡的熏香味道,外面兩層幔帳挽著,婉寧向前走了兩步看到了床上的裴二小姐。
「**,你看誰來了。」
裴太夫人坐在床邊低聲道。
裴**沒有睜開眼睛,仍舊一聲不響地躺在床上。
「這可怎麼辦呢?」裴太夫人想到平日裡女兒歡笑的模樣一時淚凝於睫。
婉寧轉頭看向屋子裡的下人,丫鬟、婆子都侍奉在一旁,端茶過來的大丫鬟偷偷地看了她一眼。
余卿眉和她說過一些裴**的事,裴**明年就要出嫁了,現在卻病起來,也不知道這門親事到底能不能成。
婉寧看一眼裴太夫人,「太夫人,讓我和二小姐單獨說幾句話。」
裴太夫人點點頭,用帕子擦了擦眼淚。
眼看著裴太夫人和下人一起出去,婉寧用手摸了摸裴**的手,手心很暖和,閉著的眼睛微微眨動。
「裴二小姐。」婉寧喊了兩聲,裴**的嘴角有一絲抽動。
「我是姚婉寧,我聽余卿眉說起過你。」
裴**臉上顯現出為難的神情。
婉寧豁然笑起來,「你這樣騙裴太夫人沒關係,可別真的餓著了自己。」
床上的裴**忽然睜開了眼睛,驚訝地看著婉寧,半晌才道:「你……怎麼會知道。」
她怎麼會知道。
她見過憂鬱症患者的面容,一心想要將自己餓死的人必然是萬念俱灰。對外面什麼事都充耳不聞,處於自我封閉的狀態。
裴太夫人不在屋子裡,裴二小姐有所放鬆。想要看她卻又不敢睜開眼睛,臉上又遲疑的神情,她突然去拉裴二小姐的手,裴二小姐有些驚訝,甚至還微微抽動她的手指,她提起余卿眉,裴二小姐才真的為難了。不知是不是該跟她說話。
思維這樣的清楚,完全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只有一個解釋。這個人是裝成要自絕。
裴**抿了抿嘴唇,「余卿眉就說你厲害,你是真的厲害。」
婉寧笑道:「你是不想要成親?」
裴**點了點頭,「我聽說你和陳閣老家的婚事。你也不肯答應嫁進陳家。」
裴**聽說了這些事所以才會跟她說實話。
婉寧道:「你家裡人都不知道實情?」
裴**看了看外面。搖了搖頭,「都不知曉,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我是真的不想嫁給鄧家七爺,我已經讓人去打聽,鄧家七爺是個無惡不作的,去年來到我們家,他又對我多有輕薄之意。」
不知怎麼的。她總覺得姚七小姐什麼都不知道,她遮掩都是徒勞無功。還不如就說出來,憋在心裡的話,總想要和人傾訴。
婉寧打量著裴**,裴**目光堅定,彎起的嘴唇透著一股的倔強,是個直心腸又懂得為自己抗爭的人。
裴**道:「我現在做這些雖然是想要母親毀了這門親,萬一不能如願……我就是死也不嫁過去。」
想想鄧七看她的目光,就像一條滑溜溜的蛇,將她從頭到腳看了一遍,目光鄙陋庸俗,哪裡像哥哥平日裡看人時的模樣。
根本就不是個正人君子。
她怎麼能嫁給這樣的人。
氣就氣在,鄧七非要娶她,這件事還鬧去了孫家,孫家高門大戶看中規矩禮儀,若是她這邊鬧出什麼不合時宜的事,就不准孫家小姐嫁過來。
孫家姐姐是個很好的人,她也不想哥哥不能迎娶她。
她既想要為自己抗爭,心裡卻又因為哥哥覺得幾分為難,否則她就算將家裡鬧個天翻地覆,也決計不出嫁。
婉寧低聲問道:「你跟鄧家的婚事到了哪一步?」
「父親在世的時候就已經讓人看過庚帖,那是祖父和父親一起定下的,現在就是要換婚書,鄧家要在今年換婚書……」想到這個,裴**皺起眉頭。
若是老永安侯在世,這件事還好辦,現在老永安侯沒了,永安侯太夫人要毀掉這門親,就等於違背了亡夫和長輩的意思,這樣的做法在古代也屬於不敬不孝,更何況和鄧家的婚事還牽扯到永安侯。
裴**恍然一笑,讓雙腿彎起來,「也許將來,我只有死路一條了。」
婉寧看著滿臉淚痕的裴**,「命只有一條,尤其是自己的性命,不能輕易就放棄,你自己都捨棄了,別人要如何待你?」
裴**哽咽著,「哥哥也是這樣說,哥哥說,不要和孫家的婚事,也不能讓我嫁給一個中山狼。」
婉寧眼前浮起裴明詔的模樣,裴明詔是個能承擔責任的人,所以不會犧牲妹妹來換取自己的前程。
裴**拉起婉寧的手,「七小姐,讓你為難了,我也沒想到母親會將你請過來,母親還以為七小姐能治好我的病,並不知道我其實並沒有病。」她已經橫下心,抗爭無果,她就死在這裡,也算是給了鄧家一個交代。
難受了半晌,裴**想起了什麼,忙掀開被子一角露出個小巧的盒子來,打開盒子裡面是各式各樣的小點心,裴**臉上浮起難得的笑容,「都是丫鬟偷偷給我拿來的,我母親只當我病重了,沒有心思招待妹妹,妹妹就嘗嘗我家廚娘做的點心,很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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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小巧的點心做的一口一個,匆匆忙忙吃掉也不會被人發現。
難得裴**想到這樣的法子。
「反正現在還沒到成親的時候,該高興一天就高興一天,難得妹妹過來,我又喜歡妹妹的脾氣,我們就說些高興的事。」裴**說著低下頭,「等母親來了,我又要裝作不死不活的模樣。」
婉寧喜歡裴**的性子。眉眼中都沒有隱藏的情緒,為人很率真,這樣的人不應該走到絕路上。
「我哥哥買了一套茶具,我看著有意思,就求母親也買了一套給我,我哥哥倒是會用了,我就弄不清楚這些東西到底是怎麼回事。妹妹在這裡,我求妹妹給我講一講,免得讓我躺在床上亂思量。」
裴**說著就要下床。
外面的丫鬟卻咳嗽一聲。裴**立即又躺回了床上。
裴太夫人讓人攙扶著走進來,看到婉寧皺著眉頭坐在錦杌上,心裡頓時涼了一半,低聲道:「七小姐。我兒這病可怎麼辦?」
婉寧皺起眉頭。正色道:「裴二小姐是心疾,恐怕不好醫治。」
裴太夫人神情黯然,她如何不知道,只是心裡沒有了算計,才抱著一線希望。
裴**的小食盒有一角露出了被子,婉寧擋過去看向裴太夫人,「太夫人,我們去外面坐坐。讓二小姐也好休息。」
裴太夫人歎口氣點了點頭。
裴太夫人先走,婉寧轉過頭看裴**。裴**偷偷地睜開眼睛,目光中滿是感激。
從裴**屋子裡出來,裴太夫人和婉寧去堂屋裡說話。
不多時候,下人過來稟告,「太夫人,侯爺回來了。」
裴太夫人點點頭,「我和姚七小姐在說話,讓侯爺過一會兒再來請安。」
下人去月亮門稟告了裴明詔,「姚七小姐來了,正和太夫人說話。」
她來了。
裴明詔眼前浮現出那個眼睛清亮,神情從容的姚七小姐。
「姚七小姐來看二小姐?」裴明詔問過去。
下人點點頭。
裴明詔看了看堂屋的方向,他很想去見見姚七小姐,對每件事她總是很有遠見。
裴明詔半晌才挪動腳步向裴**的院子走去,進了妹妹的屋子,下人都退了下去,裴明詔坐下來,正想要和妹妹說兩句話,床上的妹妹卻睜開了眼睛。
裴**將手指放在嘴邊「噓」了一聲,才道:「哥,我不想再騙你,我是裝出來的。」
……
廣恩公府的大門開著,有人騎著馬徑直到了府前,不等下人和門口的管事說清楚,就大搖大擺地走進去。
「公爵爺在不在,快進去稟告,就說侄兒鄧俊堂前來拜見。」
鄧家的下人忙跟了上去。
鄧俊堂滿是笑容,讓人引著去了堂屋,張戚程眼看著鄧家人不停地向院子裡搬禮物,不由地微微皺起眉頭。
鄧俊堂笑道:「伯父,父親有交待,只要我進了京,必要先來拜見伯父,我這半路耽擱了些時日,總算是趕在過年之前將東西送到了。」
京裡出了大事,恐怕鄧七尚不知曉。
將鄧俊堂迎進屋子,張戚程歎了口氣,「賢侄還不知道,京裡出事了,我那女婿趙璠進了大牢不說,恐怕性命也是難保,兩淮鹽運使司上下官員都被押送進京候審,如今我正是焦頭爛額,不知道怎麼辦才好。」
鄧俊堂聽得這話愣在那裡,臉上的笑容也消失殆盡,「怎麼會出這樣的事,趙璠兄前些日子還送了尚好的弓箭給我,我這……給他準備了一匹好馬,還沒有送過去。」
張戚程搖搖手,一臉悲慼,「趙璠恐怕是用不上了。」
什麼事會連廣恩公都幫不上忙,要眼看著女婿送命。
鄧俊堂想起一件事,「那李成茂呢?陳實現在怎麼樣?」
張戚程道:「陳實已經去宣府上任了,朝廷授的總兵,李成茂升了騎都尉。」
鄧俊堂半晌才眨了眨眼睛,怎麼會這樣,這和他們之前說的完全不同,李成茂應該獲罪,陳實被牽連,父親從福建調任宣府總兵,他們全家搬到京城來,他聽父親說,廣恩公這邊已經選好了一個商賈,將來父親也好利用這個商賈來辦事。
明明都是算計好的事……
鄧俊堂道:「是誰從中作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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