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9章:再次重逢1
楚喬抬起頭來,深吸一口氣。
「賀蕭,這世上有些責任,是逃不掉的。」
她嘴角扯開,靜靜說道:「我受過李策大恩,受過卞唐大恩,現到了償還的時候了,我想,若是我放那個孩子於險境而不理,將來我的孩子也會瞧不起我的。」
她坐起身來,下地穿鞋,走到桌子旁邊開始吃飯,吃好了飯之後又老實的喝了藥。
燈火下,她看起來瘦弱不堪,哪裡看得出是一個懷胎三月的母親?
「你放心,不會有事的。」
賀蕭看著她,一時間不知道她說的是誰,是她自己,還是她肚裡的孩子,或是如今的唐皇。
夜裡的風有些涼,吹動窗外的柳枝。
卞唐山水依舊,戰爭的腳步卻臨近了。
與此同時,白芷關大帳裡,燕洵穿著一身玄色長袍歪坐榻上,下面是十多名當地富商剛剛送來的年輕美人,個個身著輕紗,衣衫半裸,看起來嬌嫩誘人。
不時的,有膽大的少女抬起頭來,偷偷的看一眼上面那個權傾天下的男子。只可惜,他的目光,卻始終未向這邊投注片刻。
「陛下,我們已經佈置好兵力,務必邯水關將秀麗軍一網打。」
「來人!」
燕洵突然抬起頭,對外一招手,就有親兵走了進來。
「把他拖下去,打二十軍棍!」
部下的親衛頓時架起那名參謀官,就要往外去,那人不知道自己哪裡說錯了話,連忙請罪,可是卻不敢求饒,不一會,慘叫聲就響了起來,那些跪地上的少女被嚇得臉孔白,誰也不敢再抬頭。
「一網打……」
燕洵淡淡的重複了這四個字,聽不出什麼喜怒,燭火照他的臉上,好似籠了一層淡淡的金紙。
他慵懶的躺榻上,就那麼側臥而眠,任下面跪著這麼多嬌媚的佳麗,片刻之後,就沉入夢鄉。
這個夜裡,他們之間相距數千里,可是他們卻同一時間說了同樣的一句話。
「但願,不要遇見他。」
依稀間,又是很多很多年前,破舊的屋簷下,女孩穿著一身淺粉色的裌襖,紅著臉蛋搓著手,坐燈火下縫衣裳,一邊縫一邊回頭對少年說:「沙場無父子,一切都是為了國家的利益,就是親兄弟上了戰場,也不能退縮。我現不是給你講隋唐演義,我是講唐史,那是戲說,這才是正史,聽仔細了你。」
「什麼正史?我怎麼沒聽說過?」
「反正你好好聽著就對了,認真學著。」
「換了你是李世民,你也殺你大哥嗎?」
「當然殺,難道留著他來殺我?不是告訴你了嗎,他們後來都沒什麼感情了。對了,那你呢,你難道不殺?」
少年默想片刻,突然說道:「換了是我,打劉武周的時候,就會殺了他。」
女孩一愣,豎起大拇指:「你牛的很。」
殯葬的夜籠罩天地,連帶著記憶的水波,都被一同積壓,不出半絲聲音。
第二日,白芷關內有人秘密出關,一路策馬奔赴邯水,那裡現屯兵十萬,全是燕北的精銳部隊,一來援助靖安王妃,二來也是把守著對方的命脈,守護著自己的後路。
同一日,楚喬南離郡等來了秀麗軍和狼軍的其他戰士,四萬人荒外聚集,黑壓壓的戰刀舉起,如同一片張揚的林子。
「邯水是唐京往西北方向的必經之路,不破邯水,就無法解唐京被困之危。」
楚喬雪白的手指點地圖上,於汗水關口處畫了一個圈,沉聲說道:「決定生死的一戰,就要到了。」
灰濛濛的天空,暴雨不斷。
邯水附近的篙草長的足足有一人多高,雷聲隆隆的滾過河面,由西向東,一個霹靂緊隨其後,劈斷了邯水關內的一株年榆樹,兩個執勤的燕北軍警衛受傷,城東的一戶民居被劈斷了橫樑,家裡的七口人全部睡夢被砸死,血肉模糊,腦漿迸濺。
這,是邯水關之戰的第一次流血,縱然沒有廝殺沒有劈砍,但是卻足以將本就凝固的氣氛推向崩潰的邊緣。邯水關內的姓們整日躲家,即便是白天也沒有人敢出門,大雨澆空曠的長街上,看不到半個人煙,只有一些枯黃的草被風吹起,濕漉漉的飛也飛不遠,剛剛探起頭來,就被雨點狠狠的砸了下去。
大雨已經一連下了十一天了,邯水的水位瘋狂上漲,天氣異常,群鳥北飛,每到夜裡就能隱約聽到荒原上孤狼的嚎叫聲,像是催亡的喪鐘。有見多識廣的老人說,孝宗皇帝七年的那個夏天,也是同樣的暴雨不斷天雷陣陣,那一年卞唐大將軍薛隸帶著大軍四十萬攻打大夏,就是這樣的天氣下渡過了邯水,一路往北,勢如破竹,攻破了白芷關,一直打到了大夏腹地。然而就整個卞唐翹以待,以為大唐就要一雪前恥收回失地的時候,燕北獅子王卻突然出兵,擊潰唐軍,並親手斬殺了常勝將軍薛隸,再一次粉碎了大唐的稱霸雄心。
那一年,鮮血染紅了赤水,一路順著赤水江流入了邯水之,河面上浮起的屍綿延幾十里,野狗豺狼躍進河,站層層屍上如履平地毫不下沉,吃紅了眼睛。
幾十年過去了,但是那場慘烈的戰役至今還迴盪老人們的腦海裡。如今,燕北獅子王早已死去多年,薛隸將軍的墓前也長滿了青苔篙草,卞唐積弱,大夏內部也是紛爭不休,物是人非之下,燕北的鷹旗卻再一次飄蕩白芷關的上空,並且一路蜿蜒,插了邯水的城頭之上。
五月初七,燕洵應大唐靖安王妃所請,親自帶兵坐鎮邯水,抵抗萬里來援的秀麗軍,保護邯水關以東的優勢戰局。僅僅是一日之後,楚喬的秀麗軍就出現了邯水關西側的魏廖郡,魏廖郡這個昔日無人關注的小城迅速聲名鵲起,凝聚了整個卞唐乃至整個西蒙大地的目光,矮小的城樓上豎起了白底紅雲戰旗,楚喬親自披上鎧甲閱軍盟誓,邯水關以西被打散了的的各路唐軍聞訊紛紛趕來,忠於皇室的各方諸侯也押送著糧草前來援軍,不出三天,秀麗軍的人馬就被擴充至萬,並且還不斷的增長。
這是自靖安王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謀反之後,卞唐國內正式豎起的第一面討伐大旗,並且還是面對著靖安王妃如此強大的盟友——燕北軍。
一場規模空前強大的戰爭即眼前,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靜候那一場腥風血雨的到來。
五月十四,暴雨驟停,邯水河的水位停了一個非常驚人的尺上,連續日的對持,讓雙方的耐心都到了一個危險的臨界點,管雙方的將領都知道這種對持的必要性,但是坐擁幾十萬大軍於這樣近的距離,卻始終按兵不動,他們都知道這是非常危險的行為,緊張的氣氛迴盪雙方軍營的上空,稍不留意,就有嘩變的可能。
管楚喬和燕洵都做了充分的準備,雙方的斥候探馬穿梭如風,各種作戰方案被改了又改,他們也終不約而同的定下了作戰的方向和行動地點。但是第一場戰役的到來,還是令他們有著一瞬間的慌亂。
十四日下午,武陵郡太守莫旭剛剛穿越了河源平原,他押送了五萬旦糧草,翻山越嶺,小心的穿越了層層風火線,正向著楚喬的魏廖大本營而來。
他是土生土長的唐人,先祖曾經跟隨過第一代唐王征戰,被授以高位,祖上也有過封侯拜相的大人物,可是一代代傳下來,如今的莫家已不復往日的風光。然而此時此刻,面臨著國之危難,年過七旬的莫太守還是親自帶兵押運糧草,想為楚喬率領的光復軍上一份心力。
然而,就剛剛抵達鐵線河附近的時候,他們卻意外遭遇了燕北的一小路築堤工人,鐵線河是邯水的支流,堤壩不穩,是以燕洵曾派出三千名步兵搶修這一處的堤壩,以免沖毀下游的大營本部。沒想到莫太守謹慎小心,卻撞到了這夥人的槍口上,戰爭一觸即,喊殺聲驚動的遠近的幾路斥候兵馬,不出半個時辰,附近的雙方軍隊相繼而來,戰局一片混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