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8章:大風起兮
「呵呵,」燕洵呵呵一笑,開心的說道;「丫頭,你叫什麼?我聽諸葛家老四叫你星兒,這是你的本名嗎?」
「不是,」孩子低聲的回答,綿綿如湖水的溫暖不斷的從手臂上傳了過來,血脈一點一點的暢通,她靠牆壁上,輕聲說道:「我叫楚喬。」
「楚?」燕洵眉頭一皺,動作不自覺的就停了下來:「你不是前吏部崔事荊義典的孩子嗎?怎麼會姓楚?」
「你別問了,」孩子的聲音很低,但卻帶著一絲難言的鄭重:「燕洵,這個名字沒有人知道,我只告訴你一個人,你要記住,卻不要對別人講。」
燕洵一愣,隨即恍然,心道可能是一些家族的隱秘,說出去只怕是不光彩,頓時心頭生出幾絲開心的滿足感來,暗道她連這樣的秘密都告訴自己,不就是拿他當自己人了嗎,連忙拍著胸脯保證:「嗯,你放心,我死也不說。」
「那我叫你什麼呢?」少年隨即皺眉說道:「我叫你小喬可好?」
「不要,」楚喬頓時想起三國時期的東吳美人,皺著眉反對道:「不許叫這個。」
「為什麼?」燕洵疑惑的問:「那我叫你阿楚好嗎?」
「嗯…」楚喬細細思量了一會,隨即點頭:「行,就這麼叫。」
燕洵一樂:「阿楚!」
「嗯,」
「阿楚!」
「聽到了。」
「阿楚!阿楚!」
「你還有完沒完?」
「阿楚阿楚阿楚!」
「阿楚,那隻手。」
孩子聽話的縮回這只已經暖和的手,又伸過去另外一隻,燕洵抱著孩子的手臂,哈了兩口氣,現自己的手也涼了,性拉開胸前的衣裳,就將孩子的手順著衣服塞了進去。
「哎呀!」楚喬低呼一聲,頓時就想往回縮。
「哈哈,」燕洵哈哈一笑,緊緊的攥著就是不鬆手,「佔大便宜了,心裡保證偷著樂呢。」
「德行!」楚喬哼一聲,小小的手掌緊著少年的胸口,夜裡那麼靜,她甚至能感覺的到燕洵的心跳,那麼有力的,一下又一下。少年很瘦,但是常年騎馬練武,身體練的很結實,胸前都是肌理分明的肌肉。
少年握著孩子的手,靠著牆壁坐了下來,聲音溫和的緩緩說道:「阿楚,等這事了結了,你就跟我回燕北,你有什麼放心不下的事情,我找人為你做了。這世道這麼亂,你一個小小的孩子能去哪呢?遇到壞人,說不準還得受人欺負,你別看你挺凶的,那是沒遇到真正的惡人,萬一遇上了,又沒有我你身邊護著你,你保證是要吃虧的。」
楚喬靠牆上,腳下是乾枯的稻草,前面是紛飛白雪,一雙眼睛彷彿看了那麼遠,卻又似乎只局限眼前的那一片,她想要去哪?也許,她自己也是不知道的。
沒聽到楚喬的回答,燕洵繼續說道:「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就是想幫著你,當初第一次圍獵場上見到你,就覺得這個小孩挺好玩的,明明那麼小一丁點,卻偏偏那麼凶,於是就狠不下心下手了,我京城這麼多年了,還是第一次輸給趙徹那個混蛋,想想就憋氣。」
三的鼓突然敲響,從遙遠的街上傳了過來,少年的聲音顯得有些飄渺,淡淡的,悠遠的:「阿楚,燕北很漂亮,很少打仗。到了夏天,到處都是青青的牧草,我和父皇還有大哥三哥經常騎著馬去火雷原上獵野馬,那時候我還小,不過七八歲,騎不了大馬,大哥就把獵來的馬王生下的小馬崽子給我騎,我總是很生氣,覺得他瞧不起我。其實後來我漸漸就明白了,他只是怕傷著我。三哥脾氣不好,總是跟我打架,一火了就把我高高的舉起來,大喊著要摔死我,然後二姐就會衝上來用鞭子抽他,他們就動手打起來了,三哥雖然力氣大,但是卻連二姐都打不過,我當年特瞧不起他,現想想,也許他是不願意跟二姐動手。」
「一到冬天,燕北會下一個多月的大雪,我們就到朔北高原上去,那裡有回回山,又高又陡,山上還有很多溫泉,母親是卞唐人,受不了北方的寒氣,身體也不太好,一年裡總是有半年住溫泉邊的行宮裡。我們總是背著父王偷偷的溜出學堂跑去看她,誰知到了地方之後卻現父皇早就已經趕我們前面行宮裡呆著了。」
月光皎潔,灑下一地的清輝,少年的臉突然變得那般溫和,是楚喬從未見過的溫暖。
「阿楚,我們燕北不像是帝都這裡,父子兄弟姐妹夫妻全都可以成為敵人,到處都是冷箭暗算,到處都是利慾熏心,到處都是腐爛的歌舞和餓死的姓。我們燕北的土地上,很少戰亂,沒有流民,人人都能吃飽,奴隸也能按照自己的意願活下去。阿楚,跟我回燕北,那裡,你可以好的生活,有我保護你,再也沒人能欺負你,再也沒人能拿箭指著你。我帶你去火雷原獵野馬,我帶你去回回山看我母親,她是個很溫柔的人,你一定會喜歡她的。」
空氣裡那般安靜,只有少年略顯低沉的話語靜靜的訴說,衣衫單薄的孩子突然感覺很暖,她仰起臉,似乎也看到了燕洵所說的燕北,看到了青青的牧草,看到了雪白晶瑩的回回山,看到了奔騰呼嘯的野馬群,聽到了少年們爽朗的大笑和自自的風聲。
她的嘴角緩緩牽起,淡淡的笑,然後重重的點頭,輕聲的說:「好,我們去燕北。」
長夜漫漫,冰冷潮濕的帝都天牢裡,兩個小小的孩子隔著一堵牆靠坐牢房裡,他們的手穿透了阻隔的禁制,緊緊的握了一起。
我們去燕北,我們一定會逃出去。
長夜和風暴都漸漸過去,天色微微透亮。
沉重的腳步聲驚醒了睡夢的孩子,兩隻手迅速的縮回,還沒睜開眼睛的一剎那就堵上了那個被撬開的洞口,黑絨的棉靴踏佈滿灰塵的天牢裡,一步一步,有清脆的鑰匙碰撞聲不斷的響起。
「卡嚓」一聲脆響,身穿淡青色鎧甲,外罩土黃色披風的士兵就走了進來,一行至少五十人,將不大的牢獄內內外外站的滿滿當當,天牢的獄卒小心的跟他們身後,點頭哈腰的陪著小心。楚喬坐角落裡,冷眼望著這些大內的禁衛,一顆心漸漸的沉了下去。
燕洵坐地上,背對著大門,眼睛都沒有睜,卸去了身上的溫和,用銳利的鋒芒將自己一層一層的包裹武裝了起來。如老僧入定,對外來的人絲毫不予理會。
侍衛頭領看了眼身上流著大夏皇族黃金之血的燕北世子,一張冷冽的面孔上卻沒有半點恭維和尊重,拿出懷的聖旨,照本宣科的念道:「盛金宮有令,帶燕北世子燕洵前往幽台聽候落。」
另一名侍衛走上前去,嘴角不屑的冷笑一聲:「燕世子,請。」
少年緩緩睜開眼睛,眼內鋒芒湧動,只是用眼梢輕輕的一瞥,就讓那侍衛不自禁的脊背涼。他似乎明白了什麼,但卻仍舊保持著臉上的高傲之氣,倔強的站起身來,當先就向大牢門外走去。一眾大內侍衛拿著準備好的枷鎖,想了半晌,還是放身後,左右使了個眼色,就齊齊的圍上前去。
雪白的大裘掃過不知多少年沒打掃過的帝都天牢的地面,骯髒的塵土輕飄飄的飛起,落少年白色的鹿皮靴子上,那上面,有皇家特用的五爪金龍的暗線紋繡,清晨陽光的照耀下,越顯得光鮮耀眼,哪怕是這樣落魄的環境裡,也是那般的卓爾不群。似乎用這樣的方式提醒著眾人,曾幾何時,燕北一脈,也是大夏皇族的一員。
風,從綿長幽暗的甬道緩緩吹來,帶來外面清的空氣,卻也有外面寒冷刺骨的寒冷。
一隻手,突然從牢房的圍欄裡伸了出來,蒼白纖細,好似上好的瓷器,給人一種錯覺,似乎只要稍稍用力,就可以輕易的折斷。但是就是這只纖細的小手,攔住了眾人的去路,一把抓住了燕洵的小腿,緊緊的抓住他的褲腳,倔強的不肯放開。
「你幹什麼?活膩歪了嗎?」一名禁軍大怒,踏前一步怒聲喝道。
燕洵眉梢一挑,回頭冷冷的看那名禁軍的臉上,目光冷冽,登時就將那名大兵後面的話逼退了回去。少年蹲下身子,握住了孩子瘦小的手指,微微用力想要扳開,指尖卻頓時傳來一股頑固的倔強,他莫名一愣,皺起眉來看向瘦小的孩子,低聲的說:「阿楚,不要胡鬧。」